“你这是……”
许天旗递出手里的水果:“探病?”
左佑安后退一步:“……说人话。”
许天旗不见外,顺着她的动作走到玄关,把水果放在柜子上。
“季良暮写的剧要开拍了,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左佑安不回答“有”还是“没有”。
她不在意剧本是否有趣,自己现在没兴趣,再好的本子也会觉得没劲。
“别人也一样吧,哪用得着小许总亲自来找我。”
许天旗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左佑安不打算接。
“你也别太快拒绝,至少听我说两句。”
左佑安耸肩,她给许天旗拿了拖鞋,让他自便。
左影后不会晾着客人,就算许天旗只在这里待几分钟,她做主人家的,总得招待招待。
从厨房出来,左佑安就看见许天旗这家伙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她给了对方一杯茶,打算按照他说的,听听对方想说什么。
“季良暮你应该还熟悉,之前合作过。”
左佑安当然熟悉,这位“天才编剧”的名声在圈内也响亮。
影视圈一年能出百八十个天才。
她见怪不怪了。
“季编工作认真,也有才华。”她不冷不淡地说。
“左老师身体好多了吧,”许天旗也不谈合作的事,改聊她的近况,“我听李导说左影后在节目里还活跃,就想着来看望一下。”
“也就那样,演员哪有没职业病的。”
“做导演的也一样,腰椎劲椎不好,常有的事了。”
许天旗小口啜着茶,过了一会儿,他说,“季良暮来找我谈剧本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李铭均早就找到她了。”
“那她后来还找你?”
“让我帮忙罢了。”许天旗摆手,“李导算我半个师傅,季良暮跟我算孽缘,这部戏就拉我当了个制片。”
“你的意思是不掺和拍摄了?”
“算是吧。”许天旗沉吟片刻,“这片子是李铭均要拿去评奖的,他想搞点成绩出来,我跟他这么多年了。”
左佑安心里清楚,许天旗是在跟她强调,这部戏不必看在他的面子上接下。
但他说了这么多,左佑安反而更不好拒绝了。
李铭均对她也有知遇之恩,季良暮是新星,现在卖她一个人情,说什么都不亏。
左佑安有些犹豫。
“主演定了么。”她问。
“这不是,”许天旗合掌,又摊开,示意左佑安她自己,“等您么。”
“别扯了。”她咋舌,“你不可能第一个来找我。”
许天旗哈哈一笑:“其实吧,这部戏两位主演的戏份没有明显的占比,女主角和男主角都不在一条时间线上,硬要说的话,配角的戏份更重要。”
左佑安无语了。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许天旗和她说这么久的话,又是李铭均的前途,又是季良暮这个才女,最后告诉她:这戏是用来抬配角演员的。
左佑安以为自己会生气,然而,她意外地平静。
她有了一个不该有的猜测。
这是一颗在年轻时播下的种子,她以为它死了,埋进土里,十一年不见天日。
但是它只是睡着了。
那种隐秘的期望,在她未能察觉的时间里,悄然地生长着,带着倾慕、向往,和不能见人的嫉妒。
左佑安不知怎的,觉得许天旗会说出那个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许天旗很喜欢那位演的《风生鸟》。
左佑安不敢说出口。
那个名字有灼人的温度,不能轻易说出口。
许天旗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左佑安终于憋不住了:“你有人选了?”
“什么?”
“你说的,配角,谁来演?”
许天旗下意识笑起来:“左影后性格这么好的人,难不成还要挑同事?”
“我性格可不好。”
“别这么说自己,怪不好的。”
左佑安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阴阳还是打岔。
那个卷毛脑袋带着莫名自信的神色,不熟悉他的人或许会被表现迷惑,觉得他好相处。
像左佑安就知道,这玩意儿只是在借着这两句话的时间措辞,好让自己接下来提出的要求不那么吓人。
“左影后脾气好,大家有目共睹,但是这个人可能不太讨你喜欢。”
看,他露出狐狸尾巴了。
“那你更得和我提前打个预防针了。”
许天旗吸了口凉气,摸出手机:“我前几天和她见了一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见到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他说着,解锁屏幕,打开相册。
左佑安看着他鼓捣。
心跳越来越重。
“喏,这是我和她的合照。”
左佑安刻意晚了两秒才抬头。
许天旗举着手机,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很亮,很锐利。
左佑安知道他在审视自己。
她默默做深呼吸,看向对方的手机屏幕——
短发的女人较七年没什么变化,她出了摄影棚,就是一副木讷的样子。
左佑安看了两秒,收回视线:“江息,是吧?”
“对,”许天旗收回手机,又开始鼓捣起来,“她真的一点都没变,就好像还没离开摄像机一样。”
左佑安没回她的话。
她在听自己的心跳声,听它缓慢地平复,回归正常的频率。
无法避免地失望,太可笑了,居然期待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息影七年的人给自己带来什么刺激。
左佑安觉得江息现在这种状态不好,没法演好角色,对她有期望的许天旗挺可笑的,自己也挺可笑的。
但看在李铭均的面子上,她还是接了。
许天旗和她保证,这部电影绝对有赚头。
左佑安也不太在意这个,只是和乔景交涉的时候要注意一下措辞。
许天旗离开之后,左佑安又把《棺中景》拿出来看了一遍。
她只收藏了这一张碟片,其他的在公司,她打算过几天再去拿几张回来当消遣。
不久后,《点星》剧组开机,她稍晚一天坐车前往影棚。
左佑安拿到剧本后就一直在琢磨角色,对少年时的憧憬对象的那点期待,已经被完全冲淡了。
她本来就晚了一天,坐车又堵车,到剧组的时候难免有些风尘仆。
等见过李铭均,安置好别的东西,就有人来带她去休息室。
“左老师您先到这边坐一下,等会儿会有老师来带您试妆的。”
左佑安说好,转头,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人流熙熙攘攘,她突然有些恍惚。
她也很久没有演戏了。
口渴了喉咙会干涩,心渴了感受会干涩。
她很久没有把心填满过了。
她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在摄像机后面,有一个蜷缩的人,坐在板凳上,拿着薄薄的文本。
那是剧本?
左佑安糊涂了。
剧本这么薄?该不会是哪个小配角吧?
她来了兴致,恰巧化妆师来叫她,说马上就能准备好了。
左佑安说:“好。”
她往那个人影那边走去。
越走得近,她就越觉得熟悉。
左佑安停在她面前,瞥见剧本上的字:
【孟星(叹息):我一点都不能明白……】
她俯下身,朝对方打招呼:“你好?”
那人留着短发,一部分埋在衣领里,剩下的把脸遮了个彻底。
左佑安叫她的时候,她正读得入迷。
大概是被吓了一跳,女人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才扭头看她——
麻木、疼痛,压抑、忍耐……
一双黑到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一双冷漠到不似人的,让左佑安觉得难过的眼睛。
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这就是江息。
被誉为天才童星的江息。
成名已久的江息。
息影七年的江息。
蜷缩在剧组角落,读一本薄薄的剧本的江息。
让她追逐了十年、嫉妒了十年的江息。
左佑安觉得嗓子发痒,她再凝神去看的时候,江息已经把眼里的情绪都收起来了。
影后几乎是在凭借自己的社交本能行事。
“我是左佑安,你这是在看剧本吗?”
对方说:“是,我是江息,江河的江,停息的息。”
‘江河可不会停息。’左佑安想,‘只有你会停息。’
但她没有说,她朝江息伸出手:“我听说过你。”
从很多人的口中都听说过你。
十一年前听说过你,七年前听说过你,上个月听说过你。
我终于见到了你。
…
……
左佑安看着面前微笑的人,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她们初见的那天。
江息蜷缩在小小的板凳上,很可怜地坐着。
自己那时候还对她抱有很多的不满和偏见,状态堪称一个怨妇。
也幸好没表现出来,不然江息问起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个时候江息因为坐得太久,又猛地站起来,还差点没站稳。
不、应该说确实没站稳,直接栽到她怀里。
现在想起来,那居然是她们这么久离得最近的一次。
过去这么久,她非但没有如愿“打败”江息,还自顾自地喜欢上对方了。
“你上次说,”左佑安看着她的眼睛,“要是有想来探班的朋友,就可以来。”
江息点头。
“你会抽时间陪朋友吗?”
“朋友当然会陪。”江息理所当然地说。
“那……”
“但是左老师,”她故意贴上来一步,错开位置,像只小猫一样,仰着头,用鼻尖去蹭左佑安的耳垂,“左老师想当我的朋友吗。”
左佑安没有躲。
她的脸烧得通红,心跳的声音快把江息的呼吸声盖住了。
她想,这下江息一定听到了。
在交缠的呼吸里,左佑安低头,好像看见江息虚靠在她颈窝里笑。
她比过去鲜活,热烈,连带着自己也烧了个尽。
“如果,”左佑安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至少不是现在,“如果我说不想,你要怎么办。”
一只手缠了上来,安分的停留在她背后的衣服上。
就那么抓着,像在控制一只不听话的猎物。
左佑安发现自己僵硬得动不了了,但是拱到自己怀里的那个人还在不停地笑。
“那我可不能怎么办。”江息低着头,用额头抵住她的肩膀,“我听左老师的,左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啥也没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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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