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是不是不用吃垃圾了?”
穿着破布衣服的女孩抓着少年的衣角,怯生生地问。
……
“爷爷死了。”
她垂着头,拳头攥得死紧。
“老鼠才会吃父母的尸体,就算臭了、烂了,都会吃。”
……
“哥哥,我是不是穿不了漂亮裙子了。”
少女看着离去的车队,她脸颊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哭到红肿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殡仪馆的样貌。
拥挤的人群如潮水一般。
耸动的人头、人头,人头。
黑色的衣服,如同幻影在她的眼前飘动。
人人都想要名利。
少女睁着眼,未尽的泪水又滴下来:“我们又要吃不饱饭,没地方住了吗?今年冬天会冷,爷爷说不会让我挨冻的。”
“爷爷说会让我吃饱饱的。”她的泪水滚下来,“爷爷还说要带我去他最喜欢的公园看赵阿姨跳舞。”
…
……
左佑安发现自己的视野模糊了,她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屏幕上的女孩儿再一次成为了当街讨食的乞丐。
就在左佑安以为谢瑶又变回乞丐,要放声大哭时,一个人走来。
“小朋友。”
左佑安瞪大眼,声音停住了。
屏幕中,谢瑶茫然地转身。
头发花白、精神奕奕的老人蹲在她的面前:“你是哪家的孩子?”
谢瑶说:“我是哥哥的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
“瑶瑶。”
老人露出怀念的神色:“我的孙女也叫瑶瑶。”
“那她一定很幸福。”
“怎么这么说?”
“爷爷会很温柔地和我说话,所以对自己的家里人会很好,我哥哥就是这样的。”
老人大笑出声:“你这么肯定吗?”
谢瑶点头。
“你的哥哥对你很好?”
“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那他在哪里?”
“在——”
镜头一转。
谢桐倒在不远的街道上,谢瑶找到他的时候,少年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左佑安反应过来,电影的最后,也是故事的一开始。
棺材合上,已经流逝的时间好像永远无法回转。
贪慕亲情的老人与孩童,用短暂的两个月相处。
陪伴着彼此最后一段时光,老人用自己的爱抚平兄妹俩的伤痛,在和睦的时光中结束自己的一生,而兄妹俩带着他给予的爱和祝福,勇敢地去奋斗自己崭新的未来。
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正如电影开头,在背景音乐哭丧吆喝声中唱的两句词——
【纸灰作枕移红木,人生百态,波平盖棺中,合目景琳琅。
酸甜苦辣尝作蜡,回首尔来,落步百八年,事事尽荒唐。】
《棺中景》没有彩蛋,片尾字幕滚动,拉到尾部,黑色侵占了整个屏幕。
俶地,屏幕暗下来。
左佑安看见自己呆愣的脸,迷茫、错愕,还有一些不宜察觉的沮丧。
她吞咽一口,把低落的情绪咽下去。
左佑安突然想起乔景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没见到,并不代表这世上没有。
左佑安其实并不自大,她清楚自己现在的演技算不了什么。
乔景想要培养她,公司也很重视她,但公司重视的不止她一个,乔景也不会时时刻刻关注一个刚签约的小演员——甚至如今只能算素人。
她也尝试去面过几次配角群演。
但很少有导演会用她。
左佑安自己也弄不明白。
后来她知道了——她太漂亮了,放在群演里与周围不称,作配角又抢了主演的风头。
她靠着脸得到经纪人的青睐,又吃了脸的亏。
左佑安觉得不可思议。
乔景安慰她,一步一步来,都会好的。
也确实如她所说,这种窘境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半月。
成为演员“练习生”后,左佑安接到的第一个工作是mv的主演。
十年后的她已经记不起,青涩的自己是如何应对陌生的合作对象,硬着头皮结束掉整个拍摄过程的。
再后来,她的演艺生涯迎来了短暂的春天,邀请纷至沓来,有关她的传闻满天飞,每个人都很关注。
左佑安如愿考入有名的戏剧学校。
大二那年,她被老师引荐给一位小有所成的导演,人生第一次拿到有完整人设的角色。
左佑安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所有人。
杀青后,她与交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又请了对她有恩的老师。
左佑安被劝着喝酒,一杯下肚,欢呼起哄的声音还没到**就被一条消息打断。
坐在她身边的老师皱着眉毛,某个导演给他打了电话,好像很焦急地在说什么。
左佑安无措地站在原地,在大家面面相觑下,缓慢地坐下。
老师的脸色很难看,他挂断电话,佯装没事,叫大家喝酒吃菜。
没过多久,他就告辞离开了。
那天《风生鸟》上映,江息宣布息影。
这场聚集虎头蛇尾,左佑安结了账回到宿舍,才听到室友正添油加醋地说这件事。
她还有些不屑,一个童星而已,能有多厉害。
直到第二天上表演课,同窗们兴致都不高。
有人说了句,我还想着以后可以和她一起演戏。
教室里陷入寂静。
左佑安走到一边,开始练习。
她什么都没想,机械般做着动作。
五组、十组、二十组。
‘真是讨厌死了。’
她冷着一张脸。
‘毫无预兆地退圈,搞这么大的动静。’
左佑安心里乱乱的,有一股气堵在胸间,吐不出去,咽不下来。
后来她想通了。
她只是嫉妒江息,嫉妒她早自己那么多入圈,嫉妒她非人的演技,嫉妒她的天赋、资源、时间。
自己浪费了十六年,比她晚上十年演戏。
她再怎么都比不过江息。
……
拿到影后的那晚,左佑安应酬完祝贺的导演投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奖杯不轻,晚礼服很贵。
身上的首饰一部分来自厂商赞助,有一部分是乔景托人借来撑场子的。
今晚过后都要还回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莫须有的执着里挣扎,如今她好像成功了,好像,梦该醒了。
左佑安突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努力。
‘我真的喜欢演戏吗?’她问自己。
还记得第一次上表演课,老师就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他说:“同学们,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已经出道的,正在当学员的,还有一些人,只是随了别人,考来学校里面。
“我并不是要强调什么啊,你们以后就会知道了,但一件事成为你的饭碗,那某种意义上,它就不再美好了。
“我希望你们多问问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学历,为了表演,为了认识厉害的人,又或者这里真的有人,是单纯地喜欢表演。”
老师说到这里,教室里传来笑声。
左佑安但是还不明白。
她想,有什么好笑的,喜欢表演不是念表演的必备条件吗?
不喜欢还学什么?
但她现在不知道了。
新晋的影后倒在沙发上,她喝多了酒,现在晕乎乎的。
身体不像身体了。
记忆也很模糊。
浮沉中,好像有人提问。
【“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演戏的意义了,那要怎么办?”】
那人回答她:
【“你想想,最开始走进摄影棚是因为什么?”】
左佑安想,公司给我接了剧本,我就去了。
为什么会和公司签约呢……
…
【“你想演戏吗?就像她一样。”】
如蝶翼颤动,电子屏的波面显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
可是她已经不演戏了。
她息影了。
……
在接到许天旗的邀请前,左佑安已经连续三、四年没接过什么正常的商业片了。
乔景也头疼这件事。
之前她还能劝说对方去参演一些大导演的作品。
但成为影后的左佑安不一样。
她身价水涨船高,公司和她的合同也在当时恰好到期,再续的内容已经对左佑安没有什么约束力了。
左幺想着自己出来单干,开工作室,乔景也清楚。
所以她对自家演员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乔景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左佑安不接商业片的理由绝不是明面上所说的“没劲”。
她日日懒散,一部圈钱的巨作,也不废她什么事。如今这番随意,就好像是某根吊着她的线断了。
“爱”无法让人长久地奋斗。
十年了,今年应该是第十一年。
够长了。
年初春季拍摄的一场意外让左佑安长久积累的隐疾爆发,乔景接到消息都时候都快吓死了,到病房外面,才看到左幺一脸笑意地吃别人削好的苹果。
“痛吗?”乔景问她。
“痛啊。”左幺说。
“……那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养着吧。”左佑安动了下身子,脸色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医生说,至少得三个月起步。”
乔景沉默了很久。
随后说:“公司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别担心。”
四个月后,左佑安早已出院,在家里静养,偶尔出去做理疗。
病情稳定了,但她仍然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
许天旗就是这个时候敲响了她家的门。
“早啊,左影后,最近怎么样?”
卷毛青年笑起来,眼内的柔情像蜜糖一样。
看得左佑安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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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