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卷听许淞稞说,这次剧组的景取得很阴间,不仅在山里,而且几乎要在那儿住上三个月。
“……三个月?山里?”他把棒球帽抬起一点,“我们要拍人猿泰山?”
俩人坐在保姆车里,少年窝在一边,他昨晚熬夜看完了许天旗给他的剧本,然后做了两三个小时的噩梦。这个时候醒了,又得出发了。
许淞稞拿了瓶冻过的橙汁儿,拿来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昂,对,”他应了两句,才发现不太对,“不是,是拍恐怖片。”
尤卷:“……你这是欺负我读不懂剧本?”
“你不觉得真挺像恐怖片的吗?”许淞稞笑笑,司机走来,敲敲车窗,告诉他们要起步了。
“开到那边快,一两个小时就到,但是上山绕得远,”司机憨憨地笑着,“过去应该刚好餐点,尤老师要是不舒服,我就开慢点儿。”
许淞稞朝他点头,把车窗升上去。尤卷把帽檐往下一按,谁也不爱搭理。
车内安静了好久,直到驶上高速,许淞稞突然问他:“你是不是第一次和许天旗合作。”
尤卷掀开眼皮:“他怎么了。”
“他性子怪,挺不好说的,你多注意点。”
“看出来了。”
许淞稞挑眉,他还想说什么,但尤卷已经带上耳机,强行屏蔽了他。
许淞稞嗤笑一声,属于他自讨没趣儿了。
“没大没小的。”他咋舌道。
保姆车开到S市三环外的郊区,一路行到山底,司机停下车,给两人留了半小时透气的时间。
尤卷睁开眼,下了车,他摘下棒球帽,热气猛地扑到头顶。他抬头看了一眼湛蓝色的天,一朵巨大的积雨云悬在山后。茂密的树林间立了一座红顶的房子。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外号第九公馆的别墅。
许天旗找他的朋友联系到了别馆的主人,好说歹说一番,才答应借给他拍戏。
其实今年年前这里都还有人住。这要等电影上映后,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敢住了。
许天旗和那人打包票,说票房大卖后他这还能开发做特色景点名宿,完全比自住性价比高。别馆主人回他说,我住的还不错,不太需要。
许天旗顶着厚脸皮:“那你也不亏的。”
别馆主人:“……”
尤卷看了会儿那座山,就回到了车里,司机拉上车门,再次启动发动机。汽车摇摇晃晃一路往山里去。尤卷看到茂密的树林向后退,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到了别馆门前。
与想象中安静的场景不同,门前显出一副忙碌吵闹的景象,许天旗顶着一个卷毛脑袋在门前指挥,他让人把设备搬进门里,又把一些东西搬出来。
两个女人在门口阴影下讲话,大概是借着遮阳的地方叙旧。
尤卷看了眼,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是左佑安。
还有一个人身量比她矮一些。他觉得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人是风生鸟一的女主角,宋末的演员,叫江息。江息那张脸没什么辨别度,现在离风生鸟一结束拍摄的时间也过去了几年,他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许淞稞晚他一步下车,他老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此时见了左佑安,伸手朝她打招呼,高声喊她的名字。
尤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呼噜着脑袋往前走。两人抵达到众人面前,尤卷听到左佑安问他,“这位是……尤迁姐的弟弟?”
尤卷有点不适,他把许淞稞的手拍下去,别别扭扭地问好。
许淞稞也不在意尤卷对他的大不敬行为,对着左佑安道:“对。尤迁她弟弟——左幺,你身体好些了么。听秦姐说你不安分呀,这是怎么个不安分法?”
“比起之前是好多了,上半年我还拍了部戏呢,你消息倒是迟,还来问我。”两人看上去很熟,打趣得也不见客套。
尤卷觉得不舒服,便往后缩,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两人闲聊间,他观察了一下四周。
左佑安扎了个马尾,穿了一件无袖的白色上衣,配一条半裙。她在阴影下显得皮肤更白,但即使如此,现场的工作人员也没对她的肤色投去一丝注意。
她的外貌带来的惊艳度好像因为某个人或是某件事收敛了许多。尤卷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左佑安身边站的江息正在朝别墅里望。
大门往里看别墅黑洞洞的,啥玩意儿也没有。江息能透过它看什么呢?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他想。
“你们觉不觉得这山上有点冷啊?”许淞稞挫着手臂嘶嘶吸气,“这盛夏六月呢,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尤卷注意到,他这话一出,左佑安就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东西。在意识到他的目光后,又故作轻松地放松姿态,扬起笑脸:“哪有什么其他东西呢?就是山上比较凉罢了。”
许淞稞抬眉:“这……我也没说山上有东西啊?”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沉默了。
尤卷知道许淞稞是个怕鬼的,那家伙年少时候读的高中是封闭式管理的,当年那所高校住宿部就闹过不少奇怪的事儿。许淞稞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逢年过节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故意打探打探当年的事儿。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心里又挠的慌。
何必呢,他想。
这种事儿都寻不出个结果的,你再怎么花心思也没有大的作用。
更何况还牵扯上了神鬼这样的东西。
这世上哪有鬼啊?
……
尤卷承认,他失策了。
这栋宅子是有点邪性在的。
三个人扒着江息的裤腿发抖,眼前是一条长而深的走廊,四周都阴暗着。许天琪为了让他们感受这栋宅子的氛围,给每个演员都发了一盏油灯,他说到时候电影开拍的时候需要用到的,除了手电筒,就是这种油灯,手电筒在中途就会停电,没法使用,为了营造恐怖的气氛,他们需要早点熟悉油灯下的视野。
尤卷十分有理由的怀疑,许天旗就是在捉弄他们,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他的人设还是一个侦探啊,有侦探去宅子里的探险不带够电池的?
走廊的末端有一间半开着门的房间,里面透出些微的光亮来,那扇门看着十分破旧了,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其实本来没什么事儿的,左影后半夜想要上厕所,但是实在怕的慌,就拉上了隔壁房的江息。两人路过许淞稞的房间时,脚边刚好蹿过一只老鼠。
尤卷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和许淞稞住一个房间。于是当左影后发出那声细小的尖叫后,他俩第一时间的从房间里面冲出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都被吓白的许淞稞,回忆起他当时说的话。
【“你一个人住肯定怕,这一层楼就我们四个,其他演员要明天到……弟弟,好哥哥陪你一起住,咋俩不害怕。”】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应该叫:好弟弟,你陪哥哥一起住,哥哥不害怕。
江息抽了抽裤腿,没能成功,左边的被许淞稞拽着,右边被左佑安紧紧抱着,尤卷站在许淞稞背后,把她的路堵了个彻底。
她挠了挠耳朵,觉得左佑安吹出的气有些痒。
但也没办法了。
“能先松开我吗,三位前辈。”她木着脸道,“你们这样我真的没法走路。”
左佑安抖个不停,她小心翼翼的问江息:“我能就这样抱着你吗?应该也不碍事吧?”
许淞稞学着她的语气:“你、你先别动,我站起来,我就这样抱着你,应该不碍事。”
江息一阵语塞,随后感觉到身后的衣摆被谁扯了一下。
她一回头,是戴着棒球帽的尤卷。
其实她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要在室内戴棒球帽,不过尤卷是少有的,比她年纪小的演员,她也该包容。
前面说三个前辈,多多少少也带了些调侃的意思,但此时三人实在害怕,她也不好放下几个人自己往前走。
太久没有人住的房子,闹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这还在山里。
她心里这么想,但没法说,没办法,左佑安听不进去。
要碰上她实在害怕的事儿,她也听不进任何劝阻。
人之常情。
她打着手电筒,光线在室内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对面的那扇门上。
“要去看看吗?”
“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左佑安小心地问。
这能出什么事。
江息眨了下眼,然后摇头。
左佑安不说话了,江息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但攥着自己袖管的手越握越紧。她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扭过头,看到左佑安煞白的一张脸。
江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她顿了片刻,补充道:“没事儿的,你抓紧我。”
于是四个人抱成一个茧,慢慢的朝前去。抵达门前的一瞬,一阵大风吹来,门突然大大开重重的拍在墙上,拍出一声巨响。三人都被吓到了。
除了江息。
这人就像没神经一样,冷静地朝房间里面打光。
白色。
一片白色。
白色的画布,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家具,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副未完成的画作,颜料抹在白布的边缘,掀起一个角来。
江息走进去,三人这时候松开她了,她一个人走到窗子前。这里正是那幅画放的地方,她撩开画布的一角,露出下面的画面来。
那是一个有些胖的女人,坐在窗户面前,安静又美好地笑着。她手边放着杂乱的物品,还有一个放着颜料和调色盘的画架。背后是堆叠的窗帘。她手里握着一个绿色的枝条,看上去像是月桂,手指上戴了一个蓝宝石戒指。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她的身上。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在阳光的映照下融合了别的颜色,让人觉得尤为温暖。
那条裙摆垂到画框的外面,连接着一条白色的布,白布拖到地面上,沾了红色的颜料,因此显得有些诡异。
江息没听说这栋别墅有女主人,她只知道许天旗是管一个男性朋友借来的这栋别馆。
“明天去问问许导吧,”她把画布放下来,遮住了那幅画,“这是一个画室,看起来采光很好,别墅主人品味不错。”
她扭过头,三个人惊恐的看着他,左佑安对着她的瞎乱比划了一番,有些自暴自弃地带着哭声说:“你怎么敢揭开那布的!万一下面是什么诅咒人的东西,那你不就完蛋了吗?!”
江息看着她,微倾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没关系,”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害怕它诅咒我。”
我比较害怕你们三个人今天晚上睡在我的房间里。
所以还是现在就解决了的好。
画可不恐怖。
她想。
恐怖的是画出这画的人。
左佑安:啊啊啊啊啊啊
许淞稞:啊啊啊啊啊啊
尤卷(面上):……
尤卷(内心):啊啊啊啊啊啊
江息:弱小,可怜,但是不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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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