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瓦,好妹妹,你去劝劝你阿哥,这大半个月他也不知怎么了,处处折磨我。早上天不亮就拉着我去跑马射箭,夜里还要我扎马步举铜鼎。我那《太白星观察手札》写了大半年,马上就要完工了,绝对是星象学史上的一本巨作。可现在我每天累死累活,倒头就睡,已经一周没见过我的亲亲小星星了!”
“九哥,你也劝劝你阿妹吧,现在她每天压着我吹那管子,势要把我培养成筚篥大师不可。我哪里是那个料子,脑仁吹得生疼。你是见不到星星,可我每天一闭上眼,无数金星就在眼前打转啊!”
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这二人,正是雅瓦和九王子库曲克——托勒哈依的亲阿哥。
托勒在一边端着碗奶茶,笑眯眯地看着相互哭诉的二人:
“雅瓦,你还有半碗茶的休息时间,如果今天高音还吹不响,晚上就别想躺下了。
“阿哥,太阳都已经升到山顶了,你再不去马场,兀其昆的马鞭可不认人。”
二人正要再嚎,帐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越走越近:“好啊老九,原来你躲到这来了!”
兀其昆一把打了帘子进来,马鞭简单折了两折攥在手里,见到托勒也在,脚下一顿,复又气势汹汹地直冲库曲克而来:“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今天也得乖乖跟我走!”
库曲克见他来势不善,长长的鞭尾随着步伐来回摇晃,托勒刚才的话瞬间浮现在耳边,马鞭好像下一秒就要抽到他身上。
他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躲着兀其昆满屋子乱窜:“七哥,求你了,你就让我歇一天吧!我浑身骨头都在马背上颠散了,屁股疼得坐不下去!这一个月我在马上的时间,足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长!”
兀其昆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前二十年都白废了,还不趁早补救?还有一周赛马会就开始了,骑射摔跤、各式武器,你哪样拿得出手?到时候又跟各部族的勇士一起坐在地上烧骨片、数星星吗?”
兀其昆不指着能教会他多大本事,只想给他找点别的事做,否则又要整天研究歪门邪道。雅瓦和托勒跟在他身边,竟一个满心星神,一个满嘴命数。她们这般神神叨叨的模样,全都要怪库曲克做的好榜样。
他越想越恨,大跨两步,一把揪住库曲克的后脖领,将人拽出帐门。
那门帘摆了两下,又见兀其昆探进身来,脸色阴恻恻的,却是冲着门外的库曲克:“雅瓦,下次他再躲到这来偷懒,拿你的鞭子把他轰出去!”
说完扭头看一眼帐内的姐妹俩,雅瓦笑嘻嘻地应“是”,托勒捧着奶茶,垂眸不去看他。兀其昆道一声“走了”,没多时听见一声马嘶,接着是库曲克长长的惨叫声,很快地远了去。
雅瓦看了看托勒,她仍是低头捧着奶茶小口啜饮,好像刚才那段插曲全然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她越想越怪,伸手夺了托勒手里的碗。碗里的奶茶只剩一个底,擦着碗沿险些甩出去。托勒这才有了反应,嗔怪地看向她。
雅瓦仔细打量着托勒的神色:“阿姐,你还在和我阿哥闹别扭?自从那日你俩拌了嘴,我就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躲着他。”
托勒眼神游移:“想多了吧雅瓦,我还用躲着他?动手我虽然不行,可动嘴从没落了下风。”
雅瓦惊叹:“那,那他是打你了?”
托勒伸手在雅瓦脑门上轻拍了一下,顺势拿回了碗,幽幽地说:“他敢吗?”
“你有这个心思,还是背背谱子吧。”托勒说完一口气喝完奶茶,扭身把碗放在身后的案上,就要催促雅瓦开始练习。
雅瓦趁她转身,站起来就往外跑,反被回过神的托勒抱住腿扑在了软毯上。雅瓦挥舞双臂要起来,托勒却压着她捉弄。两人笑着闹做一团,只听巴哈尔从外面进来,说阿勒赫麻达干在帐外等着公主召见。
托勒停了手上动作,一脸笑眯眯:“雅瓦,阿勒赫麻达干怎么又来找你呀?”
雅瓦趁机把她推去一边,爬起身来理理衣袍。
托勒抢在她前面开口:“巴哈尔,让他进来!”
两人端正坐好,阿勒赫麻一身深色短袍,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可脸上却神采奕奕,不见一点疲色。进门先笑着叫了声“雅瓦!”,又看见托勒,见礼道:“七公主。”
托勒面上装作平淡,心里已经开始疯狂尖叫,听着雅瓦与阿勒赫麻互相寒暄几句,觉得这一问一答间都充满了情意。
此时阿勒赫麻接过雅瓦倒的奶茶,一饮而尽,回答雅瓦刚才的问话:“我今天早晨才从思结部回来,这趟去的很顺利,已向大汗回过话。”
说完放下碗来,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细毡布包,打开封口递给雅瓦,里面赫然是一块五彩的水晶,美得如梦似幻。
雅瓦一见,自是欢喜,取出来举在手里和托勒一起细细端详。晶莹的石体上夹杂着红、黄、蓝、绿、紫五种厚重的色彩,亮丽却不艳俗,繁复而又和谐,像是鄂浑河映着漫天晚霞,又装进了荧荧星汉。
阿勒赫麻见雅瓦看得出神,脸上不免带了一丝得意:“你让我帮你找一块五彩的透明宝石,我一直留意着。这次去办差,我一路走一路打听,听思结部的工匠说有一个宝石贩子,手里就有这样的东西,只不过前日刚刚离开往于阗去了,我追了他一日,终于在珞珈山口赶上他,一眼相中这块。是你要的样子吧?”
雅瓦眼睛放光:“比我想象中的还好看!你用多少金子买来的,我去给你拿。”
阿勒赫麻一摆手:“不用了,你喜欢就行。”
雅瓦谢过他,去床头摘了一串宝石挂坠。又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一盒彩线,比对着挑了一团月白色的圆绳,拿骨夹固定住,一点点编起花绳来。
那串取下的宝石挂坠,样子特别,分作三条,上端绾在一起,平日就挂在雅瓦床帐顶上。
第一条拴着一块泛着波纹的黛色卵石,鄂浑河边随处可见,只这一块额外圆润。雅瓦小时候捡回来宝贝的不行,拿草绳系住天天带在身上,托勒总笑她珷玞乱玉。因为是孩童的手工,所以绳带最为粗糙,也因有十个年头而显出陈旧。
第二条是红绳网住的的一块虫珀,下缀一颗蜜蜡,做工精细不少。虫珀尺寸不大,里面一只小虫被松蜡凝固在一瞬,宛若永生。这是托勒六七年前在镇上见到,看着新奇带给雅瓦玩的。虽不值钱,雅瓦倒比其他礼物更为看重。
第三条是兀其昆从西境带回的一块青金石,石块通体湛蓝,隐隐透光,浅层有一片金色的纹路。那金色千头万绪、细如发丝,末端汇成一束,像一朵金灿灿的蒲公英。雅瓦用金绳包了,又在下面挂了几颗蓝松石珠子,样子最新、最精致,在床头也放了有三年。
阿勒赫麻见雅瓦对那宝石喜得爱不释手,还要把它编在自己珍爱的宝石挂坠上,只觉得这几日星夜兼程的疲惫一扫而空。只是这趟来的时候不好,托勒也在,再多留难免显得刻意。于是找借口说要回军帐交接,先辞了二人出来。
托勒坐在雅瓦身旁,看雅瓦玉指翻飞:“你床头这串挂坠可有几年没动过了,怎么突然想起加上新的了?
雅瓦又编了一节:“那是没机缘。”
托勒看她投入,不再多言。
刚静了一会,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周身织锦,满头金玉,芳香扑面,银铃作响。
巴哈尔紧跟在后面:“公主,十一公主硬往里冲,我实在拦不住。”
雅瓦头也不抬:“曼黎坎木,你有什么事?”
曼黎坎木蹦蹦跳跳走到两人身前,一眼就看见桌上那串宝石挂坠。平日雅瓦都好好地收在帐子里,曼黎哪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宝贝,今天赶巧见上了,稀罕得不行,伸手就要去抢。
托勒坐在一边,阻止不及;雅瓦因为在专心编绳,反应也慢了一瞬,只得任她把那挂坠拿去。
曼黎把那挂坠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翻弄,托勒看得心里一跳一跳的,生怕那小祖宗把这宝贝摔坏了,惹雅瓦伤心。雅瓦也知道曼黎最爱和别人对着干,越是说她,她反而越要来劲,于是只忍着不去管她,想她一会儿玩够了自会放在一边。
曼黎自己鼓捣一会,见两人都不和她搭话,颇有些无趣。正琢磨着说点什么,不经意瞅见雅瓦手边那块新得的五色水晶,光彩夺目。曼黎又将它一把拿来,在手里转着圈地赏玩。
“雅瓦哈孜,你这块宝石真漂亮,给我吧,我要拿它去拜师。”
“不行,”雅瓦语气淡淡的,“这块宝石我找了很久,也是别人刚刚才送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曼黎撅了嘴,把那宝石往桌上一摔,雅瓦和托勒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是阿勒赫麻送你的吧。他最近四处找一块五色水晶,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想要的,原来是找来给你的呀。没意思。”
雅瓦忙把那块水晶从桌上拾起来,仔细查看有无磕碰,又听曼黎开口:
“水晶不行,要不你把这个挂坠给我吧。虽然说不上精致,样子倒还蛮有新意。”
雅瓦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你若是喜欢,我教你编。但是我的这串不能给你,它对我很重要。”
曼黎随意瞥她一眼,仍自顾自地说:“我就要你这个。你这挂坠别的都好,就是这块石头太掉价,还是去了的好。”
说完握住卵石,用力一拽。那草绳本就磨损了多年,一拉之下当即崩断。
曼黎随手一扔,那石块跳着翻滚到一边去。
帐子里气氛顿时冷下来,安静得只听见卵石在地毯上滚动的闷响。
托勒哈依:雅瓦,阿勒赫麻达干怎么又来找你呀?(?? ?? ????)
雅瓦:巡视大营,公务需要。
托勒哈依:有什么公务非得来你这办,你这还藏了贼不成?
阿勒赫麻:是的,七公主,藏着一个偷了我心的小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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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挂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