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10章 叼羊

所谓叼羊，就是两队上场争抢一张羊皮，先将羊皮放至终点的骑手为胜。

叼羊比赛不仅考验勇士的驭马技巧和速度耐力，也与团队的默契配合与战术分工息息相关。场上形势每每瞬息万变，冲群抛抢皆摄人心魄，是每年赛马会的重头戏。

今年赛马会叼羊的最后一场，是北纥主部与拔野古部的角逐，本就万众瞩目，又因为大汗的许诺，增加了特殊的意味。此时高台上无论男女老少，全部翘首以待，等着看头名花落谁家。

毕竟谁得了羊皮，也就得了大可汗的掌上明珠。

雅瓦和托勒几人跟在巴尔思身后，下到场边。本来在一旁等待与赛的兀其昆和几个约罗葛氏，因不能上场，也牵着马和他们站去一处。

北纥主部与拔野古部分候两边，羊皮与两队起点成三足之势，终点旗帜遥遥只一红点。阿勒赫麻与阿合达站在两队人马最前，整装待发。

雅瓦立在场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鹅毛小帽，又把帽子后的白纱取下当作发带，将原本披散的长发束在头顶，周身红装，腰缠金鞭，英气照人。

雅瓦等人位于终点附近，回望过去两队神态尽收眼底。阿合达一派志在必得，神情高傲。阿勒赫麻却面色紧绷，眼睛盯牢羊皮。

尽管努力遮掩，阿勒赫麻紧张的情绪还是被她敏锐地察觉到。雅瓦因了过去十年的相处，很容易被他的状态影响，也暗自抿唇。

这时令旗挥下，战鼓声毕，一声怒喊，阿勒赫麻率先冲出，一马当先。到了羊皮所在，阿勒赫麻并不减速，脚勾马镫，腰身发力，一个海底捞月，将其揽入怀中。全场上下一片叫好。

阿合达自知马术技不如人，不与阿勒赫麻争抢羊皮的先手，反而直奔前方冲去，利用阿勒赫麻捡拾羊皮的时间，绕到他与终点之间。

阿勒赫麻捡了羊皮，抬头看到见阿合达拦在前方，欲将羊皮抛给身后队友向前传带，自己将阿合达牵制一边。可回头一望，北纥主部众人正与拔野古部缠在一处，难以脱身。原来拔野古部使的是一招上屋抽梯，唆之使前，断之应援，陷之死地。

只片刻间，阿勒赫麻已携羊皮来到阿合达近前。阿合达早做好万全准备，想趁他尚未调整好姿态，打个措手不及。阿勒赫麻见势不妙，赶紧转向绕路而行。阿合达哪肯轻易放他过去，也从一边逼近，转眼已贴在他身侧。

阿合达劈手去夺，阿勒赫麻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座下青骢前足踏空，后足腾挪，长嘶一声，侧身闪过。阿合达收势不住，掠过他去，当即回马来战。

不过几个动作间，身后缠斗的众人已渐渐逼近。主部几个本事大的已经摆脱封锁冲出重围，拔野古部也分出几个跑马好手紧追一旁。几人都死咬牙关，发狠向前。场上渐渐形成合围之势，一片混战。

台上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看那羊皮在日光中上下腾飞，前后移转，皆感眼花缭乱，难辨敌我。正在两队有来有往、难舍难分之际，一湖蓝色身影如破空之矢冲开人群，闪至外缘，一声唿哨，羊皮应声落入怀中，按在座下，马不停蹄直奔终点而去！

人们正待喝彩，忽听一声哀鸣，先头的青骢宝马竟后腿一软，径直栽向地面！

骑手阿勒赫麻重心不稳，羊皮瞬间被身边人夺取，自己则几个翻滚后迅速稳下身来，回头竟看到自己坐骑，后臀已被人楔入一刀！

异变突生，观赛众人皆是一片惊呼。暗下黑手的那人却早已把羊皮抛出，几下传至阿合达手中。阿合达刚刚已趁乱甩开众人，全力冲刺在前，身旁再无第二人阻挡。

此时场边各人各思。兀其昆马鞍上随时备着弓箭，刚才得知不能上场时，已经把箭袋和长弓取下背在肩上。他面上不动声色，右手已经向背后的箭羽摸去。身旁黑骊却有一人翻身而上，拉过他手中缰绳飞马冲出。

那人一身红衣白纱飘举，褐发乌马腾跃——正是八公主雅瓦哈孜无疑。

场边观赛的众人不及阻拦，雅瓦已驰入场内。

雅瓦等人所在的位置本就靠近终点，身位领先。雅瓦在场地一侧只加了几鞭，就来到阿合达面前，与他并驾齐驱。

阿合达正志得意满，眼见雅瓦迎面而来，手臂不由夹紧了羊皮，嘴上仍不饶人：“怎么，八公主见我勇猛，已经等不及自奔而来了？”

雅瓦一声不吭，伸手解了缠在腰上的长鞭。手腕一抖，鞭身挥出，打在羊皮之上，顺势缠绕数圈，尾部的金珠刚好命中阿合达手背。

雅瓦出鞭极快，阿合达不及反应，已经中了招。鞭子的速度化作尾锤的力度，小小的六颗金珠几乎将他手骨击碎，阿合达吃痛松手。

雅瓦趁机向后挥臂，羊皮稳稳落入自己怀中。之后片刻不停，扭身回马，紧抱羊皮直冲终点奔去。

阿合达胜利已在眼前，却被雅瓦半路杀出，坏了好事，岂能作罢。他忍着手上的疼痛死命追上雅瓦，伸手就要抢回羊皮。

雅瓦身下骑的是兀其昆的黑骊马，高大矫健，体壮身强。速度虽快，可女子力气毕竟不如男子，难以如平时操控自己坐骑一般得心应手。何况雅瓦还有一臂抱着羊皮，更是力单难支，只能靠身法堪堪避过阿合达的狠手。

身后阿勒赫麻已换乘同伴马匹，随两部人马纷纷赶来，附在二人左右身后，相互推拉挤搡，碰撞对抗。众人混做一团，雅瓦也渐有被拔野古部包围之势。雅瓦虽有意将羊皮传出，却因全心躲避身侧阿合达的出手，无暇后顾，队友寻而不至，只好自己勉强苦撑。

兀其昆见阿合达出手凶狠，雅瓦苦等支援不到，唯恐她在争抢间受伤甚至堕下马去。而且场上形势难以预测，阿勒赫麻坠马后已失去利态，若一个配合不好让阿合达折桂，雅瓦就真要嫁给这个狂徒了！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取下长弓，抽出羽箭，瞄着阿合达就要搭弦，却立刻被一边的巴尔思按住右手。

“七弟莫急。那阿合达性命虽不值钱，可你的举动代表着约罗葛氏的态度。此箭一出，王帐风度尽失，别人都要笑我们约罗葛氏输不起了。”

兀其昆心里暗骂：去他的王帐风度，今日就是被父汗骂死，被天下的唾沫星子淹死，也不能再放任阿合达在场上继续肆意胡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如若伤了雅瓦，今天非得让全拔野古部的人陪葬不可！

兀其昆一把甩开巴尔思，重新搭箭拉弦，未至半满，眼前一道银光划过，弓弦铮然崩断！

兀其昆怒视向巴尔思，巴尔思不急不忙收了手中的短刃，笑眯眯道：“老七，听话。”

托勒哈依早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可她骑术一般，就算上场也于事无补。本来还寄希望于兀其昆出手干预，现在看他弓马双失，行动受制，短时间内很难再有指望。自己再不想办法，雅瓦也要敌不过去。于是她再顾不得许多，撒腿就冲终点跑去。

兀其昆已经与巴尔思动了拳脚，两人一时难分高下，兀其昆拼着受他两掌，终于又拉过其他弟弟的马，上马一看，托勒哈依已经跑出去老远，终点旗帜已在近前。是上场把阿合达踹下马去直接，还是转头去终点追托勒速度更快，他只踌躇一下，巴尔思已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割了马鞍系带，把他掀到地上。

另一边，托勒管不得自己努力维持的淑女形象，直奔终点旗帜，两手挥舞，边跑边冲雅瓦大喊：“雅瓦！这边！给我！”

雅瓦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刚趴下身子堪堪躲过拔野古部从侧后方的争抢，就听见托勒哈依在不远处的呼喊，顿时有了目标。雅瓦身子贴紧马背，先抬眼确认了托勒哈依奔跑的速度和所在，瞄准机会挺起腰身，猛地甩臂。

羊皮绷紧绳索挥到空中，在头顶舞了小半圈，借着旋转的惯性，脱开鞭子的缠绕，冲着托勒哈依前进的方向，投射而出——

那羊皮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弧线，赛内外众人目光皆追随而去，一时成为万众焦点，只觉这一过程无比漫长。然而在终要落地之时，羊皮被托勒哈依纵身一跃，伸手从空中扯过！

场上阿合达见一个疏忽，羊皮已被雅瓦送出，离终点仅余咫尺之遥，咒骂一声，不再纠缠，与阖部全速冲托勒而去。

托勒哈依此时已经重重落了地，就势滚了几圈，仍紧紧把那羊皮抱在胸前，只是还与终点隔着一小段距离。浅色衣裙染上了大片草汁和泥土，珠帘帽子也滚落在一边。她不顾形容狼狈，手足并用地爬起身来，狂奔向终点，临了奋身一跃，跌扑在那旗帜脚下。

片刻后，众骑士从她身侧飞驰而过。

这一刹那无比安静。

托勒怀抱羊皮像护着襁褓里的婴儿。

众人经过时的马蹄带起疾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草屑纷飞沾了一脸。

她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直起身子，半跪在地上将羊皮高高举起，扭头寻找雅瓦的身影。

无论高台之上还是赛场之畔，观众们才刚回过神来。羊皮竟被一个女子率先带到终点！

雅瓦刚才发出最后一搏，再无半点力气，任凭黑骊马带她向前，不再加鞭，因此落在两部人马最后，只阿勒赫麻伴在身边，刚刚行至终点。

她眼含热泪，不等马停一跃而下。托勒哈依见到她，伸手将羊皮重重掷在地上，还没等站起来，就被雅瓦扑了一个趔趄。

雅瓦把她狠狠按在怀里，却不说话。

还是托勒哈依激动地拍着雅瓦的背：“雅瓦！我们赢了！赢了！”

真的永远会为女孩子的自救和互助而心动。

这个故事是想写雅瓦的成长。但其实到现在为止雅瓦都还很稚嫩，遇到事情下意识求助别人，寻求庇护（甚至包括她死去的阿娘），包括之后几章考虑事情也并不周全。但雅瓦后面会很快成长起来哒，大约在20章左右会有一个大的蜕变（希望还能有人，实在太糊了）。

这个故事里没有十足的坏人（嗯以我目前的简纲来看是的），只有不同的立场；没有太狗血的情节，只有无情的命运，因此是一个不太爽文（？）的故事，但我就是很想把这样的雅瓦和众人介绍给你们。

作者叨逼叨说了很多，总之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们，都能如年少的雅瓦一样幸运，有爱你的人在身边守护；也能如之后的雅瓦一样强大，有足够的力量保护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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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个小剧场（没办法每章小剧场是作者的执念）：

大汗：谁娶雅瓦？

雅瓦：是我娶了我！（姬无命脸）

托勒：emmm雅瓦要不你再看看呢？

雅瓦：你娶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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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叼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