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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核桃来的。”温遇眼神落在已经大喇喇躺在谢闻颂屋里的某只金色大型犬,眼神无辜,“我不知道这是你房间。”
谢闻颂收起撑在门框边缘的手,收回裤兜的时候意味不明笑了声,转头喊:“核桃,过来。”
核桃从地上起来,迈着小腿前后倒腾走到谢闻颂脚边,男人顺势蹲下,单手去摸它的头顶:“是你把姐姐带来的?”
温遇正要同步曲腿的动作微停。
虽然按照核桃的角度来说,喊她“姐姐”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两个字从谢闻颂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怪。
毕竟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出生月的原因,他是叫自己妹妹的,后来有了鱼鱼这个称呼,就再没怎么喊过。
没去纠结这点细微的感觉,温遇也把目光放在核桃身上。
收到问题的小狗看了眼谢闻颂,然后黑漆漆的眼珠转到温遇的方向,叫了一声。
这算是承认。
温遇稍松一口气,心底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问:“谢闻颂,核桃这扒门技术是你教的吗?”
“?”
谢闻颂脸上的疑惑神色尽显,“什么扒门?”
话刚落,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唇畔笑意加深:“刚才核桃也把你的门打开了?”
温遇一本正经点头,双手半拳状放在膝盖上:“嗯。”
某人盯着她包着浴帽的头发两秒,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过什么。
“这样啊。”谢闻颂微微侧头,半个手掌贴在核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极轻揉了下,再次回看女孩时,唇线自然上挑。
“那我替核桃给鱼鱼公主道个歉。”
“对不起。”
……
谢闻颂一句玩笑似的道歉差点让温遇失眠一个晚上。
躺在完全陌生的一张床上,周遭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气息,温遇难得酝酿出了点怀念的情绪。
按理说她之前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也不算少,时过境迁,她也早已经不是恋家的年纪,失眠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
明明上午才从机场出来,到现在也算是奔波一整天。
疲惫感还没漫进四肢百骸,失眠率先到来。
床头的小夜灯是月亮造型,上面雕着精细的纹路,灯光不晃眼,朦朦胧胧洒下像糊了层半透明的纸,温遇盯了会儿。
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
然后她任命地掀开被子下床,顺着楼梯下到一楼,窝在沙发的一角。
谢闻颂家里的电视也许是不怎么用,上面盖着茶色的防尘布,温遇掀开叠成方形放在一边,小心翼翼把开关摁开,将声音放到最小。
重新跌回沙发,温遇随手抽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正拿着遥控器跳转频道,视线扫到了放在水晶方桌上铝纸包装的方形软糖。
看着有点眼熟。
她注意到上面的字母,是自己最喜欢的牌子。
温遇眼睛亮了下,半倾身伸手从竹编篮子摸了一颗,拆开包装送进嘴里。
清甜青苹果味在嘴里散开,牙齿轻咬,熟悉的味道蔓延进唇齿,温遇满足地眯了下眼睛,好吃到头都没忍住跟着摆了两下。
客厅没开空调,刚才摸黑找遥控器的时候有点热,温遇就把头发随意扎起来,脑袋一晃,马尾似乎是扫到了什么。
她脊背一僵,之前看到过的恐怖电影镜头涌上脑海,下意识偏头去看,是一截手腕。
清瘦骨感,上面套着根皮革条编织手链,被电视光打上,上面的黑也有几分褪色。
她晃了一下神。
声音从头顶落下,轻得仿佛窗外柔和月光。
“不睡觉,就是一个人跑到楼下看电视?”
相比于温遇眼里昭然若揭的讶异,谢闻颂没什么吓她的**,收起撑在沙发上的手,自顾自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拎出两听汽水,在和温遇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下。
汽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铝制罐外面的水珠纷纷下落,在玻璃桌上晕成一个圆。
谢闻颂动作很快把拉环拆开,将其中一罐往温遇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从旁边抽了两张纸,擦干净表面的水珠再放回刚才的位置。
自己那听他没怎么擦,虎口掐着易拉罐喝了口又放回去,后背陷在沙发里,眼神望向电视机。
余光注意到温遇还在愣神,谢闻颂微侧头:“不换台?”
温遇看向电视,上面在放《熊出没》。
“……”
什么时候调的少儿台,她都不知道。
从感觉身边有人开始,她就没注意过电视里究竟放的是什么。
温遇嗯了声,手指在摁键上摸索换台键,刚好翻到电影栏目,“要不就这个?”
“行。”
屏幕靠右下方的位置挂着电影名,温遇纯碎是消磨睡眠的时间,搂着抱枕盯了会儿字幕,迫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推进的剧情上,然后拿起桌面上的汽水,还顺走了一颗青苹果软糖。
今晚第二颗了。
刚才被擦过的罐身又有些湿漉漉,和掌心贴在一起有点黏腻,她瞥向纸巾盒的方向,有点远。
心中和懒惰艰难抗争,温遇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拿纸,身旁的人忽然有了动作,抽了两张纸递到她面前。
将柔软的纸拢在掌心,温遇说了句谢谢,纸巾垫在掌心,隔绝那抹冰凉湿意,不知怎么又想起中午谢闻颂给她撑门的时候。
“你东西多吗?”谢闻颂突然开口,温遇一时间没摸着话头在哪,“什么?”
“不是要搬家么,我明天刚好有时间。”
您这刚好不一定是真的刚好吧。
温遇默默腹诽,有点狐疑地看向旁边的人,“你要和我回家?”
她的东西太部分还在家,要是搬肯定要回家里先收拾。
谢闻颂整个人松散地窝在沙发里,迎上她视线,没什么表情,“不和你回家也行——”
“除非你打算把‘司机’一个人撂在门口,并不打算让他进去。”
“……”
谁有胆子把您当司机。
饶是以前自己和他关系特别好的时候,她也不会把谢闻颂一个人撂在外面,更何况今非昔比,眼前这个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稚拙未褪去的男孩。
谢家的小少爷,外人提起这个名字眼睛里都会泛起波澜的存在,更何况放眼整个上层圈,也肯定没人敢说把谢闻颂当司机这种事。
她还是太大胆了。
咽下在嘴里噼里啪啦炸着气泡的汽水,温遇放下手里的易拉罐,一脸诚恳:“没有,我妈今早还和我说你来接我,我要是不让你进去,估计她也不答应。”
沉默两秒,他又问:“那你是碍着徐姨,还是真的想让我进去。”
温遇不太明白他怎么将话题绕得这么复杂,有点困惑:“以前我们住邻居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串门的吗?”
“现在虽然不住那么近,但不也是随时都可以去对方家里的吗?”
“是啊。”谢闻颂好像也在感慨,语音落下的同时,视线落在编织篮里的方形软糖上,唇角微抿,“那为什么。”
这四个字太轻,被电视播放的声音掩盖,温遇正思索电影情节,分神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对面沉默未应,温遇刚要转头,头顶落下轻柔触感,然后只看到他从沙发上起身,顺手从篮子里摸走青苹果软糖离开的身影。
“少吃点糖,早点睡。”
“……”
温遇朝他背影噘嘴吹了吹刘海。
嘴里甜味很快散去,温鱼鱼将某人刚才的话抛在脑后,又从篮子里摸了一颗,火速拆开包装含进嘴里,然后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心里对某人的腹诽就没停过。
还说我,你不也爱吃吗?
要不然为什么买这么多。
……
借着失眠借口冲动熬夜的结果,就是鱼鱼同学在车上困得直打盹,要不是身前有安全带勒着不让她往前撞,估计这一程下来额头都要磕青。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她一犯困头往前垂,就刚好落在滚烫的阳光上,不得不又收回去靠在椅背上。
谢闻颂听见她睡梦里哼哼唧唧不满地咕哝觉得好笑,伸手帮她把副驾驶前面的挡板拉下来。
果然阳光被挡住以后,旁边咕哝的声音少了很多。
谢闻颂将音乐声调小,偏头看向一旁的某人。
白色蕾丝边的衣领将下巴罩起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看来不只是只困兔子,还是一只懒兔子。
高考结束之后,温遇和谢闻颂因为各自家庭的安排和变化,不再互为邻居,温遇家搬到了城南的一处僻静别墅区,从谢闻颂现在住的地方开车要四十分钟。
谢闻颂大学之后自然而然从家里搬出来住,人生的路在他们彼此的脚下不断延伸、拓展,刻画各自的轨迹。
很多事情也在之中悄然变化。
注定会和小时候不太相同。
温遇在车上就提前和妈妈说自己要回来收拾东西这件事,对话到最后,她说谢闻颂也会来。
似有所感应,距离到家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温遇醒了过来,看向旁边的人:“音乐怎么关掉了?”
“因为我觉得有点吵。”谢闻颂面不改色。
“哦。”刚醒来的温遇还没转过来,脑袋在皮质座椅上转了半圈,掏出手机查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没几分钟,车子便开进别墅区。
还没走进家门,温遇就看见徐翩禾提着浅蓝色的水壶在门前浇花,水珠洒落在花瓣上,阳光在折射七彩光影。
温遇捏紧包带,对着她背影喊了句:“妈。”
徐翩禾转身,放下水壶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长发:“温温回来了啊,这一个月在国外还开心吗?”
温遇露出抹浅笑:“嗯,挺开心的。”
说完这句,空气略微沉寂几分。
温遇想,如果可以忽略掉母女之间细若游丝的尴尬气氛,她应该会更开心的。
她还没往前迈步,后面传来脚步声。
刚才因为局促气氛而加快的心跳霎时趋向平稳,温遇松开抓着包带的手,看向旁边走过来的人。
女人看见已经将车停好走来的谢闻颂,笑容更甚:“小颂啊,快进来坐。”然后招呼温遇,“快去给小颂切点水果,来一次不容易。”
温遇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迎合徐翩禾的话说好,只是身侧人已经走至旁边,声音温和:“不用了徐姨,她也刚回来,一会还得收拾东西,怪累的。”
谢闻颂说完这句,偏头看了眼温遇,最后看向徐翩禾,眼神微抬,和刚才的语气没有差别。
“谢谢徐姨,我在家坐会儿就好,等鱼鱼收拾好东西,我再送她去租住的地方。”
三个人的步伐带着往里走,徐翩禾闻言应了两声,略显嗔怪地看了眼温遇:“你说你,去个房子还要小颂送。”
温遇没说话,只是沉默往里走。
要是她妈知道她租的房子也是谢闻颂的,估计得惊掉下巴。
客厅里,专门聘请的看护正在拿着玩具和温途玩:“小少爷,看我手上的是什么呀。”
温途一边咧开嘴角笑,一边用手去够看护手上的玩偶,单音节的字咬得不太清:“鱼……鱼……”
温遇路过,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下,感觉到徐翩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脊背瞬间绷紧。
她刚要往温途的方向走,谢闻颂已经走到她身后,彼此肩膀挨得很近,直至触碰到。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无限放大,让温遇几乎是瞬间就转过头。
“上楼收拾东西吧,我晚上还有个会。”
温遇眨眨眼。
他不是说今天有空吗?就算是晚上真的有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
难道是……
读懂女孩眼里似有若无的疑惑,谢闻颂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朝她眨两下眼。
像是在无声交流某件小秘密。
温遇迟半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暖:“嗯。”随即扭头看向徐翩禾,“妈,那我先上楼收拾东西了。”
然后调转脚步,直上二楼。
楼梯刚上到一半,客厅处传来响动。
“啪嗒——”
应该是有人路过不小心撞到了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伴随着温途兴奋的叫声:“鱼——鱼——”
比刚才声音更大。
鱼鱼。
温遇转头,刚好看见谢闻颂低头把什么从地上捡起揣进兜里,然后神色如常坐到沙发上,正和徐翩禾说话。
似乎是感觉到她还未完全上楼而投来的目光,谢闻颂屈指抵着鼻梁往上看。
意料之中的对视,视线的高度差让温遇撑在扶手上的手指紧了些。
谢闻颂今天穿了件港式印花的深灰色T恤,下身是一件纯黑工装裤,抵着鼻梁的手指向上延伸到短袖袖口,在一片深色里白得晃眼。
额发略微打理,乖顺垂下,抬头看她时喉结完全暴露,温遇看见它上下挪动一下,幅度很小。
四目相对,他又朝自己眨眼。
瞳孔里漫出零星笑意。
像某种目的达成之后自然表现出的餍足。
温遇一怔。
这个眨眼没含义,只是纯粹的,他骨子里带着点的,对人不起痒的戏弄。
他一贯擅长这样对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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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