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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遇没想到她的录音没存上,点开的时候里面全是白噪声,她想可能和同时视频聊天有关系。
没有具体两个人对话的声音,这自然不能作为证据。
双方陈词不同,事情还没解决,警方先要留两个人在这。
法务姐姐当时听见她门口动静就出来了,担心她一个人这么晚出来没人陪着便也来了,和温遇一起来到警局才知前因后果。
迟若馨没想到温遇能遇上这么让人胆寒的事,只听简单叙述都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当时那场景,都容易吓哭。
她想着先安抚温遇的情绪,结果后者比她想象中的平静很多,仿佛遇到这样遭遇的人不是自己。
白炽灯下,温遇坐在椅子上,收到了谢闻颂发来的视频和定位。
视频是当时他们之间微信通话的录屏,记录了全程酒店房间里的对话,由于事情发生到现在时间并不长,录音可以证实具备有效性。
定位是他共享的实时位置,地点显示南川国际机场,告诉温遇他在从南川赶来的路上。
又是一条消息戳进对话框,一张图片,航班班次的显示截图,两个小时左右他就能到绵安。
最后还有一句话。
Bigboss:别怕,我在。
凌晨时分,外面开始起风,玻璃被吹着发出响动,温遇坐在冰凉的铁椅上,被白炽光打得发涩的双眼将屏幕上的留言扫了一遍又一遍,不发一言。
迟若馨坐在她旁边,见温遇这个表情,以为是刚才的恐慌后知后觉这时来了,伸出手轻拍她的背:“你别担心,出了这种事,社里肯定会管的……”
温遇其实并不是怕,她只是看到谢闻颂的那几条消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堵。
可能是因为关系确实好,又或许是因为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帮忙,所以她会愧疚。
不管是多好的关系,都会愧疚。
这种堵的感觉从她报警那一刻开始来临,所有的勇气都仿佛被抽走,留下她一个空的躯壳。
她看到谢闻颂发来的航班信息,突然开始茫然,心房破了个洞,窗外的风仿佛能透进心里。
迟若馨一直陪她坐在走廊里,等到工作人员需要问话,她再陪温遇进去。
凌晨两点半,城市已经陷入酣睡,温遇折腾了一天,休息的时候眼皮也开始打架,一点多的时候她让迟若馨先回去了,她记得她第二天还有工作要忙。
谢闻颂过来的话,这边问题能好解决一些,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想让杂志社的人知道自己和谢闻颂的关系。
尤其最近,周围的同事应该对这张脸还挺敏感的。
谁让谢孔雀走到那儿自带招摇,根本不需要多余表现什么就能引起注目。
冰凉的一排椅子上又只剩下自己,温遇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冰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嘴里含一口,顺着食道凉了一路。
塑料水瓶被她捏得发出轻微响动,她微弓着背闭上眼,实在有些干涩。
闭上眼的后遗症就是那股蛰伏的困劲像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一样不断向上涌,温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重如铅球,下坠瞬间仿佛被人轻轻接了一下。
她有些茫然睁开眼,顶着白光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谢闻颂真的来了。
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呢?
她怀疑,自己现在正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幻镜。
夜里秋霜露重,谢闻颂深色的外套似乎都裹了层很薄的水光。
他身后跟个穿西服的男人,谢闻颂和他交换眼神,后者向温遇示意之后往里面走。
是他带来的律师。
从晚上一直紧绷的神经到这时才算真正放松,温遇仰头看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先保持沉默。
她很少有这么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甚至连注视都是单一的。
谢闻颂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到她旁边,温遇视线往下垂,不动声色挪到他那边,正好看到他放在双膝上的手摊开又蜷起。
这样的小动作一般都代表他有话想说,但还在斟酌或者犹豫不决。
其实谢闻颂了解她,她又何尝不是。
可温遇总是不想刨根问底,试图将这份了解有所保留,所以并不刨彻底。
应该是高中那回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留下的后遗症。
慢慢温遇也在想,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在某些问题上也要注意分寸,后来索性所有半句的答案,她都自动过滤。
所以很多事情,她或许看到一点边际,却不曾主动问过。
好像也因为这个原因,多走很多弯路。
又过了几分钟,刚才和谢闻颂一起过来的男人从办公室走出,和他说了句:“可以走了。”
然后律师看向温遇:“温小姐,后续的事情谢先生已经全权委托我去解决了,如果这边有别的问题需要您配合,我会再联系谢先生。”
肩膀上压的那块沉重石头终于落地,温遇道声谢谢。一转身,旁边的谢闻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毛衣外套递给她:“穿上就走吧。”
刚才外面的大风她也听见了,要是现在直接往外走,肯定会着凉。
温遇接过来套在身上,趁某人没注意,她把领口提到鼻间,有种松木熏香的味道。走到门口,夜里湿漉漉的冷气直往身上撞,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将外套裹紧了点。
谢闻颂打的车就停在门口,车上开了暖风,温遇迷迷糊糊又想睡,每次头要磕到前面座位的时候又被他的掌心给挡了回来。
等困意稍微消散了点,温遇往车窗外看,停在她这几天住的酒店门外。
谢闻颂活动下肩膀,“先去收拾一下上面的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就这样,温遇又被他领着上了楼。
她东西少,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全部收拾干净。
滑轮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声音,温遇把行李箱往外推的时候,见谢闻颂双手交叉在胸前,正靠在门口。
他微垂着头,额发挡在眼前,温遇动作放轻,往前凑近了点,要稍微仰点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她这才发现谢闻颂闭着眼,睫毛齐刷刷排成一排,伴随呼吸节律很轻地在动。
一晚上没休息,他果然也困了。
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眼前人已经睁开眼睛。
谢闻颂察觉面前有人凑过来的气息,睁开眼,正和面前比他低半个头的兔子撞上。
温遇也没料到正想往后撤的时候他率先睁开眼,有种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不自然地往后挪挪脚步:“我收拾好了。”
谢闻颂什么也没问,顺手把她旁边的行李箱拎过来,甚至还能很轻松似的往上提了提,“走吧。”
酒店楼下的车还是刚才那辆,司机也没想到因为失眠出来工作会,还能碰上个大单。
刚出来那会儿,想到下个月小孩的学费,没憋住在车里抽了口烟,从机场接到谢闻颂的订单后,对方问他能不能把副驾驶的窗户打开,还说一会要去接人,让他先不要在车里抽烟。
那是个年轻男人,刚上车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瞅着不太好惹,答应下来。
到警察局外面,谢闻颂下车的时候单独给了他一笔钱,司机手里拿着钞票,看他被凉风吹红的鼻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风大,他也知道很冷。
所以说开窗户也只是要求开他那一边。
司机大叔心底五味杂陈,等看见走在他身后的女生,已过中年的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嘴里抑制烟瘾的薄荷糖被“咔嚓”一下咬碎。
脆得生动。
……
谢闻颂新找的酒店是绵安本地唯一的六星级酒店,位于城中心,在周围一片商圈的灯光掩映下仍不失光芒,酒店门口前方的喷泉还亮着灯,温遇从地面往上看只感觉楼顶高耸入云,完全摸不到尽头。
一股金钱的味道。
从办理入住到上楼不超过一刻钟,谢闻颂刷开房门,给温遇撑开厚重的门板。
从刚上车的瞌睡打到现在,温遇勉强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果然比她昨天住的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走到落地窗前,温遇俯瞰城市夜景,已经是后半夜,周围有几座写字楼还在亮灯,立交桥矗立的高杆灯和车灯混在一起,构成条彩色的灯带。
蛮漂亮的。
谢闻颂已经把外衣脱掉,用自己带的热水壶烧了点水,回来见温遇还在看夜景,稍停了会才说:“去休息吧。”
一杯热水被他放在床头等待晾凉。
温遇点点头,从行李箱翻出套睡觉的衣服换上,又洗了把脸才趴进被窝。
累得连澡都没洗。
床头灯没开,谢闻颂起身把窗帘拉好,屋内霎时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温遇声音很轻:“你不睡觉吗?”
旁边还有张空床。
“你先睡吧,我不困。”
温遇沉默两秒,就连反驳也是轻的:“你骗人。”
“刚才在门口,你倚在墙上都睡着了。”
站在黑暗里的人笑了声,温遇听见有拖椅子的声音,谢闻颂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睡着了?”
疲惫感霸占思绪,还没等她回答,谢闻颂接着说:“我要是真睡着了,还能感觉到你凑到我眼前来?”
“你——”温遇哽住,蹩脚地找了个借口:“我只是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睫毛生长水……”
这样回答也奇怪。
兜兜转转还是在夸他。
感觉自己像个痴汉。
“其实你刚才脸上站了只蚊子……”
借口越编越离谱。
温遇选择默默闭嘴。
谢闻颂嗤了声,语气慢悠悠地截停住她的话:“温鱼鱼,承认一直盯着我看并不羞耻。”
“要不是我把你的眼睛养得这么刁,你现在盯着的人都不能是我了。”
“……”
这人怎么这么烦。
总是能一键清空她的好感度。
温遇把被子拉到头顶,又因为太闷往下拽一点,决定自己要认真入睡,绝对不和谢闻颂打岔。
她一向对自己的口才有信心,直到遇见谢闻颂。
除非他有意让着自己,其他时候不输得一败涂地都算幸运。
上一秒感动得稀里哗啦,下一秒就恨不得和他原地绝交。
温遇双手扒着被边,正往天花板上看,准备重新酝酿困意,旁边“啪”一声,床头灯被人摁开,隐没在黑暗中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温遇被吓一跳:“你干嘛。”
谢闻颂单手撑在墙上,兜帽卫衣领口的连帽绳伴随动作一晃一晃。
drawstring搅乱暖黄色光,温遇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
参差错落间,还是定格在他脸上。
谢闻颂笑得捉弄,跟那晃动的抽绳一样随意散漫。
心跳突然增速,她说话不知怎么也磕磕巴巴起来:“你、你突然开灯干嘛。”
谢闻颂也不知道她紧张个什么劲,连眼睛都睁圆了,指尖搭在被子边,两只隐形耳朵又机警地竖起来,就差直接冲上来咬他。
偏偏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模样。
四目相对了一分钟,温遇不动声色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面,浑身防备感十足。
谢闻颂唇角微弯,不紧不慢抬手看了眼腕表:“一分钟了。”
“这时间比刚才你看我的时候要长。”他将手垂下,语气带着挑衅似的问她,“所以,丢人吗?”
“什么丢人?”温遇慢半拍。
“一直盯着我看,丢人吗?”
谢闻颂精准补刀,撤回撑在墙上的手:“还羞耻到不敢承认。”
“……”
温遇猛地一下把被子重新拉到头顶。
谁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啊。
这人有没有点边界感。
趴在床头互相用眼神争斗一分钟,原因竟然是因为半个世纪前的问题。
无不无聊。
“不逗你了,休息吧。”谢闻颂弯下身伸手在她的被子上拍两下,“别憋出病了。”
他象征性地安抚一下,随即二次补刀:“就算心里羞耻,也不能以伤害身体作为代价。”
这次温遇隔着被子转身,像个放大版蚕蛹在被子里滚了圈,将后背留给站在她床头的人。
谁羞耻了?
反正不是她。
……
再醒来的时候,温遇下意识往窗边看,窗帘紧闭,辨不清具体时间。
酒店窗帘的遮光性一向非常好,完全拉上时外面的光一点也漏不进来。
四周漆黑又静悄,温遇闭着眼,试图在枕头边摸到手机。
指尖刚抬起,便触碰到微凉的皮肤。
她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手放在床边没动,这才看见趴在窄桌上的谢闻颂。
房间里有个移动小桌,她刚进来的时候也留意到,只是桌面空间不大,更别提适不适合睡觉了。
他漆黑的发顶正对着她,一只手纵放在桌面上垫在脸侧,另一只手顺着桌边垂落到床上,掌心向下,手指尖搭在她的手指上。
她摊手,他扣手。
几分错落,几分重合。
几分温热,几分微凉。
温遇重新仰躺到床上,指尖往上一勾,刚好能把他的手指攥住,指缝互相填满,将缝隙挤压只剩滞涩的摩擦。
黑暗中只有他们指尖相触,温遇视线受阻,其他感官会成指数倍放大,此时指尖的触感会成为唯一联通外界的通道。
谢闻颂的手要比她凉,手指间细小摩擦好像让指缝间的温度上升了些。
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
是不是没盖被的原因。
温遇正奇怪着,掌心收拢将他的手指包裹起来,手掌心的温度不声不响渡过去,像黑白油画添上暖色调。
她想到半夜那几条消息,虽然没直白说,但没有一条不再说让她别担心、别紧张。
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放松。
而偏偏他的方式是迁就她过后的。
所以这是她一直以来认为的默契吗?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当两个人手上的温度几乎同温时,温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理智重新关回兽笼,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泄开,温遇刚想从他那把自己的手抽离出来,谢闻颂忽然反扣住她的手腕。
温遇呼吸都慢了一拍,谢闻颂单手攥着她,另一只手向前伸打开床头灯。
短暂小憩后的惺忪做不得假,他甚至连脸侧都因为袖子的缝线而硌出红印,只是眼神却很清明,表示他并不是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谢闻颂单手握住她伶瘦手腕,眼神不躲不避,有种意外的认真:“说一直盯着我不敢承认,那这次牵手呢?”
他笑:“要不你直接承认,我就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怎么样。”
“别总说我欺负你,这次给你一个抵赖的机会?”
谢闻颂单手圈着她手腕,力道很轻,温遇甚至感觉不用什么力气就能抽离开,可是她没有。
温遇回视他,似乎也在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床头壁灯光线陈旧温柔,和她的声音一样。
“那就当是你把我的眼睛养刁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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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