楌枥传 第21章 姜铁柱

却说我从村长家里出来，见得诗楌在村中篝火旁席地而坐，一群稚童围着她叽叽喳喳。

“姐姐姐姐，你可以教我修行吗？”

“我也要我也要！”“还有我！”“我先来的！”

“修行有什么好？我觉得你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呀！”

“我想跟你一样骑着那只大狗腾云驾雾！”“我想学好本领保护庄子！”“学会法术就不怕浮玉山上的虎彘啦！”

“浮玉山离此八十余里，你怕那虎彘作甚？它又不会跑来庄子里。”诗楌笑问道。

那个男童看着约莫十岁，如秋日红叶一般红彤彤的脸蛋上，虽仍是稚气未脱，但却有着这个年纪少见的坚毅果敢，许是见多了风霜，总是淌着鼻涕，吸鼻擦涕之间更添积极乐天之感。

男童见诗楌转头问他，神色为之一滞，随后吸了个鼻涕，黯然道：“浮玉山上盛产碧玉，遇上吃不饱饭时，庄里大人就会去那碰运气，运气好采到一块就能去北边的诸毗国换好些钱粮..可那浮玉山上有好些吃人的大虎彘，我阿爹被炽女掳走后，阿娘便去浮玉山采玉，被..”说着便流下泪来..随后摸了把鼻涕眼泪，恨恨道：“若我习得法术修炼有成，必找那炽女魔兽寻仇！”

诗楌愕然，我亦动容！

老村长摇头叹道：“这孩子，命苦啊..他爹木生，由我看着长大，是庄里人见人夸的大好人，本是下任村长首选..可八年前的七月初七，他爹正在田中农忙之时，不成想竟被炽女掠去作婿！炽女甫走，必方也突然现世大闹了一番..村里庄稼被烧的几乎颗粒无收，便有好些乡亲去那浮玉山碰运气..他娘自然也是去了..唉！这孩子那时方才两岁，吃着百家饭长到这般..不过倒是聪明懂事，大家也都喜欢得紧。”

七月初七，炽女选婿？想来炽女魃女皆是旱魃，想来大荒地域广阔又交流不便，不同地方有不同称呼也是正常。

却听诗楌喃喃道：“我只道活着要做想做之事，要看想看之景..却不知，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千难万难..”然后站起身来，摸着男童脑袋，温柔道：“你们都想修行学法，好！姐姐教你们！但你们须得先答应姐姐两件事，好不好？”

众孩童齐声喊好。

“第一，你们要答应姐姐，习得法术只能行好事，不可为恶！你们可以保护重要之人，但不可肆意伤害他人！你们可答应？”诗楌一改嬉闹之态，表情严肃地说道。

众孩童用力点头！

“第二，并非所有人都可修行，一会姐姐查看你们资质，若可修行则可矣，若不能..也不许哭闹！须知，修行不一定是福，平平安安才是！”说完环视四周村民，继续说道：“各位乡亲若是资质足够，亦可修行，但以上两点，还请各位谨记！”

众孩童再次重重点头，眼神中满是兴奋，一众村民也是满脸期待。

约莫十分钟之后，诗楌从整个庄子里只挑出一对父子，一对母女，还有先前那个父母双亡的男童。其他男女老少都难掩失望之色。

诗楌面向众人笑道：“各位虽无修行资质，但我这里有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大家也可修习，练到好处，三五人也可一战虎彘。”众人尽皆开颜。

诗楌取出两卷竹简，忽而问道：“对了，你们可识字？”

“小..小尧先交于老朽罢..”那村长说完，回头骂道：“从小便教你们识字，却又几人用心学过！现在可知道后悔了？哼！”村民中十个倒有九个挠头讪笑。

诗楌笑笑，竹简飘落到村长手中。随后又取出两卷竹简，转头看向她挑选出的两大三小，将其一交给那对父子说：“你父子是木行之体，这个正好。”再将另一交给那对母女道：“你俩是水行之体，也是恰好。”

这四人珍之又重得拿好竹简，道谢不迭，诗楌笑道：“这竹简中所记载的不过是些修行常识和我的修炼心得，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只是你们所处偏僻交流闭塞，才有些许帮助。切记，修行一事，最重感悟，好好生活，亦是好好修行！”

“还有我呢！”那个鼻涕男童跳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诗楌俯身问道。

“我叫铁柱，姜铁柱！”男童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然后往屁股上一蹭，“阿爹阿娘走的早，只给取了乳名，还没有大名..”

“铁柱？哈哈..好名字！”诗楌笑着唤出一柄火红的三尺木剑，交给他，道：“这柄剑乃餤木树枝所制，最适合火行修士，姐姐原本想着待到一个笨蛋修行有成再送予他，看来他是没这个福气啦。你资质极好，竟是万中无一的火德之体！只可惜姐姐不懂火行之道，教不了你什么，便将此剑送与你罢！将来若是有缘，那个笨蛋修行有成再教你！”说着目光便看向我。

那名叫铁柱的男童倒是机灵，接过木剑郑重鞠躬道谢后，便跑到我跟前，纳头便拜！

“师父！”

我愣在当场，诗楌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忙把铁柱单手搀起，讪讪道：“别拜我啊，我自己都不会修行呢..何况..”我看向自己的右臂..且不说我会不会回到未来，这狡毒能否得解还未可知..

“师父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铁柱执拗地再次跪下，诗楌更是笑弯了腰。

“好好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

铁柱这才抹了把鼻涕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诗楌打趣笑道：“恭喜炎大师，喜获火德佳徒！”说完不理我尴尬苦笑，哎呀一声对铁柱道：“险些忘了一件事，柱子，先把那木剑还给姐姐。”

铁柱虽是依依不舍，但仍是依言将木剑还回，委屈巴巴道：“姐姐..不是反悔了吧..”说着便要哭将出来。

诗楌在他脑门上轻弹一下，佯嗔道：“这般看轻姐姐！”然后看向我笑嘻嘻道：“既已成师徒，便需有所表示！”

“我身无长物..如何表示..”这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太熟悉了！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伸出手来。”

我依言照做，只见诗楌捏指成诀，在我指尖作势一拔，便带出一滴血来，随后引着那滴鲜血抹在木剑两侧剑脊之上，木剑随之火起！

铁柱哎呀一声便要扑上灭火，泪如泉涌。诗楌将他格开，笑骂道：“你们师徒倒是相像地紧，一般的爱哭鼻子！”

随后再掐一诀，抚于剑上，熊熊烈火随之尽熄，取而代之竟生出一层薄薄水膜。再过片刻，水膜亦消，木剑火红之色也变深了几分，转为红褐色。

诗楌收起嬉笑姿态，正色说道：“柱子，你且记住，此剑虽在我灵..虽在我眼中不甚稀罕，但在火行修士眼中却是无价至宝！在你修行有成之前，万不可示与外人！五行之中水能克火，我刚在剑上施以水行法术以掩其锋芒，在你到达明悟之境后方能破除。这法术虽会影响此剑威能，但也可防止宵小觊觎窥探。你只需每晚抱着睡觉，便对你大有裨益！”

诗楌说完便将餤木剑还给铁柱，“切记切记！万不可示于外人！”

铁柱小心接过餤木剑，抱在怀里，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老村长郑重说道：“小尧放心，我们全庄都帮这孩子保守秘密，怀璧其罪，这道理我们懂..若有闪失，我们整个庄子也难以幸免，我等定当谨遵教诲，加倍小心！”众村民尽皆点头称是。

随后，老村长手抚铁柱头顶，说道：“还不快些将宝剑收起藏好？”

“嗯！我这就把火神剑藏在被子下面！”说完便一溜烟地往家跑去。

这无邪铁柱，方才拜师之际那般机灵，此时却直言宝剑所藏之处，甚至已经起好了这么个霸气又通俗的名字，众人尽皆失笑。

不多时，铁柱便把木剑藏好，跑回诗楌跟前，扑通一声便对她跪下磕头！

“谢师母赐剑！”

“哈哈哈哈，好徒儿，好徒儿！为师..哎哎诗楌！铁柱叫的，你打我干嘛..”

注：

1）虎彘：取自《山海经》里浮玉山中的“食人彘”。

2）必方：必方是中国传说中的火精神鸟，《山海经》有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