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跑上前,闻到徐雁来身上的酒气,又看到他手背上有着淡淡血迹,惊讶道:“雁哥,你怎么在这?我正要去找你呢。”
徐雁来问他:“有事?”
陈星看到徐雁来手上的伤,提议道:“哥,先带你去老李头那看下手吧,你手上流血了。”
徐雁来甩了甩手,手上的血珠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到地上,他面上浑不在意,“找我干嘛?”
陈星说:“哥,你上次不是让我给你找活吗?我给你找好了,一晚上五个小时,一小时二十。”
一个晚上就能赚一百块钱。
徐露言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秦虹商场的工作没了,徐冲又把家里的存款给赌没了,今晚带徐露言去医院又欠了林宇凡的钱。
徐雁来只能找份零工挣钱,他没办法看着秦虹一个人出去打工养家。
徐雁来问:“哪的活?”
陈星期期艾艾,脸上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说了:“黄老板那里,他最近在找人看场子。”
徐雁来拧眉:“黄阿满?”
陈星“昂”了一声,底气不足,“上次……那不是他场子……被举报了吗,就想加强这方面的安保,现在一直在找人站岗放哨,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
徐雁来:“他知道是你报的警吗?”
陈星摇头:“应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都没出现过。”
徐雁来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去找他。”
陈星面露疑色:“哥,你真去啊?”
徐雁来疑惑看他,陈星解释:“我其实就瞎跟你说说,上次你不是在他那场子打人了吗?而且,你前脚走后脚就来了民警,黄老板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徐雁来沉默,接着沉声道:“我先去看看,他今晚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
一路上,陈星劝徐雁来再好好想想,但徐雁来理都不理他。
到最后,嫌陈星太吵,徐雁来就以“我缺钱”堵了陈星的嘴。
住在深水巷里的人,谁还不是一样,宁愿不要命也要钱。
陈星从小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开了一家棋牌室把他抚养长大,从小跟在徐雁来身边混,也说不上混,无非是受了欺负找徐雁来,然后徐雁来带着他去揍人。
六年级之前徐雁来帮他揍了很多人,上了初中就揍得少了,因为陈星个子窜高了,开始把头发染成黄毛,整天一副流氓混混非主流打扮,普通学生看他那样,自然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今年他上初三,马上就要毕业了,等毕了业他也要找份工作,反正他不准备再继续念书。
他不是读书的料子,而且他爷他奶也没钱供他读书。
徐雁来落在他身后半步远,忽然问道:“最近有人欺负你吗?”
陈星回头,一脸得瑟:“当然没有,我现在也被人叫一声星哥,谁敢来惹我。”
徐雁来对他的话不发表任何评价,只淡淡“嗯”了一声。
似乎也忘记了,小时候陈星来找他的时候被揍得有多惨。
因着徐雁来这句话,陈星又开始打开话匣子,先从打群架说到学校食堂饭菜难吃,再从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闹离婚到班上有人早恋被发现,最后从棋牌室大爷大妈吵架说到想去给人理发……
很快,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徐雁来丢下一句“你别跟进来”,就一个人进去了赌场。
陈星留在外面,找了个隐蔽位置藏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被严打过,今天的场子一点也不热闹。
徐雁来目光扫过几桌,烟雾缭绕,啤酒瓜子乱飞,声音嘈杂,但比以前的动静小了很多。
有人认出了徐雁来,急忙转身去找黄阿满。徐雁来注意到了对方,跟在那人身后继续往前走。
休息室里,手下刚进去喊了声老大,就被黄阿满粗喘着气打断:“你他妈没看见老子忙着办事?想把老子吓萎啊!”
手下连声认错道歉,赶紧把徐雁来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雁来刚一走进,就看到黄阿满嘴里叼着只烟,手里系着皮带走出来,顺着黄阿满的身体空隙,徐雁来看见了他身后的桌上有一条大腿,大腿上裹着一条破了的黑色丝袜,再往上是一条黑色超短皮裙。
徐雁来别开眼,不再去看。
黄阿满看到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老子不找你麻烦,你他妈还敢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徐雁来也不废话,直接问:“你要找人给你看场子?”
黄阿满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笑了,“怎么,你想赚这份钱啊?”
徐雁来:“想赚。”
黄阿满吐出一个眼圈,走到他面前斜着眼睛打量,徐雁来目不斜视任由他看。
“你他妈还真敢说。”黄阿满说:“行啊,先把老子的损失赔了,老子再考虑雇你看场子。”
徐雁来:“没钱。”
“没钱?”黄阿满睨着他,轻蔑道:“没钱就给老子留条腿。”
徐雁来定定地看了黄阿满好半晌,这是谈不妥了。
他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黄阿满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冲上去就抓住徐雁来的肩膀,然而刚一碰到肩膀,就被徐雁来抓住手腕,用力往后一掰,对方瞬间疼得惨叫出声。
徐雁来一脚踹上他的肚子,黄阿满的手下瞬间被踹出去两米多远。
其他手下迅速围了上来,将徐雁来围成一个圆圈,徐雁来躲过了两个人的袭击,但却躲不过第三个人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徐雁来到最后只能做到勉强自卫。
等到黄阿满终于叫停的时候,徐雁来的脸上又多出来了几道青紫,嘴角也有血流出,但是仍站在原地,没有倒下。
徐雁来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呼吸加重,喘着粗气,但眼睛里并没有多少情绪,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用力抹去,徐雁来看向黄阿满,直言道:“我的腿你今晚留不下。”
黄阿满却笑了笑,不在意道:“明晚过来看场子。”
徐雁来问:“哪里?”
黄阿满:“到时会有人跟你说。”
徐雁来再不多问,转身就走,行事作风极为嚣张。
有手下看不惯徐雁来的态度,对黄阿满说:“大哥,他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黄阿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一巴掌甩上去,怒吼道:“你们他妈的个个尊重我,十来个人连他一条腿都卸不掉。”
手下被骂了一顿,抱着头闭紧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裴月还被保镖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家门,就举着瘀紫的手腕去找莫眠和裴千廷哭诉。
裴千廷不在家,莫眠在二楼房间。
莫眠正在把下午新买的衣服挂在衣柜里,看到裴月还青紫的手腕出现在眼前,心里一阵紧张,手指轻触腕上的伤痕:“怎么弄成这样?”
裴月还的眼泪刚刚止住,一被莫眠安慰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妈妈,我好疼。”
莫眠替她擦掉眼泪,将裴月还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乖月牙,别哭了,妈妈带你去医院,谁弄伤你的?”
裴月还抱住莫眠,边哭边说:“有人欺负我,他上次砸了我的相机,这次还打我。”
莫眠听到这话,心里一窒,轻轻松开裴月还,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将她被眼泪沾湿的头发拨弄到一边。
“妈妈先带你去看医生。”
裴月还摇头:“已经去看过了,医生让多热敷就可以了。”
莫眠带着她出去,“那我去帮你拿热毛巾敷一下。”
裴月还离开前看到衣柜里挂着的衣服,脚步顿住,不解道:“妈妈,你怎么买了男生的衣服,爸爸不穿这种款式。”
莫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衣柜里挂着一排排新衣服,上衣、裤子、外套,年轻时尚的款式,适合十七八岁男孩子的款式。
莫眠心脏一阵抽痛,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说:“妈妈待会再和你解释。”
拿着佣人烫热的毛巾,莫眠轻轻敷在裴月还的手腕上,热意从毛巾源源不断地流淌到皮肤,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莫眠问:“这样有没有舒服点?”
裴月还点头,但一想到徐雁来今晚的样子,既委屈又愤怒。
“妈妈,那个男生太坏了,他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不仅欺负舒雅,还使劲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走,我的手腕就被他给抓伤了。”
冒着热气的毛巾让莫眠的心也跟着烫起来,她撑起笑容看向裴月还:“月牙,他可能是不小心的,我们这次原谅他好吗?”
“才不要。”裴月还立刻拒绝,继而有些伤心道:“妈妈,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我才是你的女儿。那个人在青云职高念书,整天只知道骂人打架,先是恐吓我,今晚还要打我,妈妈,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过分,我讨厌死他了,我要让爸爸替我出气……”
一滴泪从莫眠的眼眶里忽然落了下来,莫眠的声音哽咽:“可……可是……他……也许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莫眠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裴月还被她的样子吓到,急忙抱住莫眠,“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莫眠摇摇头,泪水染湿了指缝,良久才抬头说道:“没事,是妈妈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有些伤心。”
裴月还伸手给她擦掉眼泪,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要不要我去帮你出气?”
莫眠擦干眼泪,摸了摸裴月还的脸,摇头笑道:“你别担心,妈妈没跟爸爸吵架。”
“那您别哭了。”裴月还吸了吸鼻子,嗓音里有些哭腔:“您一哭,我也想哭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莫眠将裴月还脸侧的长发捋到耳后,然后将她搂在怀里,红肿着一双眼,保证道:“月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
裴月还将头埋在莫眠肩膀上,温暖的,熟悉的馨香萦绕在她身边。
她觉得妈妈说的话真奇怪,“可我本来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啊。”
今晚,裴月还一直借口手腕疼撒娇让莫眠陪她一起睡,莫眠将她哄睡着后才离开。
她还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但已经给他把房间布置好了,衣柜里也挂满了适合他的衣服,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她只有一张照片,那个孩子的脸上有伤,月牙说他经常打架,所以他也会经常受伤吗?
受伤的时候会有人照顾他吗?会带他去医院吗?伤口会不会很疼,疼的时候有人安慰吗?
莫眠轻抚着一件淡蓝色卫衣,眼泪又掉了下来。
“怎么还不睡觉?”生气的质问声从门口传来。
莫眠转头望去,裴千廷倚在门框上,冷着一张脸。
莫眠看到他的手上拿着几份资料,那里面有最终的结果。即使没有看见,她却已经预料到了。
裴千廷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眉心微蹙,大步朝她迈去。
“哭什么?”
莫眠不回答他的问题,追问道:“是吗?”
裴千廷脸色沉了下来,没有过多犹豫,冷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他的脸色奇差,显然这个结果也给了他当头一棒。
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个陌生的毫不相干的人却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
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只有一个孩子,结果却不见了,他是怎么丢的?”莫眠艰难地摇头,说话语无伦次,泪流满面,她始终想不通这场意外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是因为她当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
裴千廷铁青着脸,说:“有人故意调的包。”
当年莫眠生产时他没有陪在身边,所以才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把他的儿子偷走。
莫眠眼里的泪落得更加汹涌,裴千廷单手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了,明天我们就把儿子接回来。”
莫眠看向他,张开嘴努力发出声音,“我们……我们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这么多年,我们欠了他好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他身上有好多伤……”
裴千廷喉咙干涩,像是哑了一样,良久才将她搂在怀里,“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补偿他。”
莫眠靠在他的怀里,眼泪将他的衬衫打湿,双臂紧紧抱住裴千廷,像是落水的人攀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房门外,裴月还靠在墙上,眼眶湿润,她用力捂住嘴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睡了一觉醒来没有看见莫眠,担心莫眠又一个人偷偷难过,所以过来找她,却没想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们只有一个孩子……”
“明天就把儿子接回来……”
“是有人故意调的包……”
爸爸妈妈说的每句话都是如此的陌生,但她确信自己听懂了。
调包?调的谁和谁呢?
裴月还看着走廊上被拉长的影子,答案是如此明显,她却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