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让昆澜说对了,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云止想起了昆澜两次。
第一次,是被魔骨上的执念带到了炼魔崖,那时的她对昆澜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望和疲惫感,想要把结契书亲自归还给昆澜,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第二次,是她找回了身为魔主的记忆,仇恨压倒了所有的情愫,她想在宗门大比上毁去昆澜最在乎的宗门荣誉,让昆澜声名狼藉。
或苦涩,或淬毒的想念。
她与昆澜结契,是为了让修仙宗门颜面扫地,与想念毫不沾边。
昆澜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当年的封魔阵之仇尚未清算,魔族与人族修士之间势如水火,身为魔族尊主,她才不会念及师徒旧情而动摇立场,也不会在昆澜身上投入真感情。
“昆大宗主,云止有没有想你,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问,我与下属还有正事相商。”云止说完对着槐兰招了一下手。
“主上若有想问的,属下必定知无不言。”槐兰上前回应道。
“夏芝呢?这几十年可曾有过她的消息?”
夏芝是她的得力干将,在大小战役中与她出生入死,立下了无数功勋。
魔界之前有五大魔尊,夏芝就是其中之一。上次与修仙界五大宗门开战时,夏芝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甚至了无音信,像是从世间蒸发一样。
夏芝最后一次活跃,是在修仙宗门当卧底传递消息。
战事结束以后,魔界损失了除夏芝以外的四位魔尊。她任命了槐兰、雾执、康友道、梅品为新一任魔尊。
梅品与夏芝来自同一个魔族部落,夏芝失踪后,梅品向她自荐,发誓要找回同族,言辞恳切。
于是云止任命他为魔尊,让他潜入修仙门派,打听夏芝的下落。
魔主对魔种有种天然的感应,如果夏芝死亡,她能感受到夏芝化作的魔种所在具体方位。
哪怕被封魔阵残害到只剩神魂,她也能感受到魔种的大致方位。
正是因为感应不到,所以云止相信夏芝还活着。
梅品常年潜伏于外界,很少给出有用的情报,云止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从炼魔崖觉醒记忆醒来时,新一任魔尊几乎都在崖底迎接她,除了梅品。
云止能感应到梅品的魔种被一切为二,死的透透的,没有复活的可能。
既然找不到夏芝,做不到当初的承诺,如此不中用,死就死了吧。
“回禀主上,夏芝消失已有百年。那么多年没有回过魔界,也没有主动联络过同族,我们向她发出的传召更是没有回音,大概是叛变了。”
槐兰很肯定的说。
“哦?”云止挑了一下眉。
槐兰冷冷道:
“夏芝虽立下过不少功劳,当卧底时传递出一些关键情报,但已经是旧事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常年不为同族效力,与背叛何异?”
“夏芝最后一次潜入了哪个修仙门派?”云止追问。
“那个门派是全女门派,最后并入了长生门。”槐兰答道。
云止推测道: “她会不会被关入长生门禁地降魔塔之内,无法求救?”
“梅品曾调查过降魔塔关押过哪些同族,夏芝并不在塔内。”槐兰叹气。
“待我率领将士攻破长生门,撬开长生门门主的嘴,自然也就知晓夏芝是否叛变了。”
云止更相信夏芝不会叛变,证明这一点需要时间。
“主上威武。”槐兰浅蓝色的眼眸亮了一瞬。
云止身旁的昆澜听得皱眉。
魔主正如修仙界编年史中描述的那样,拥有一颗好战之心。
云止则不同,云止在济世宗选择了自创剑法,更愿意用神识观摩玄武场上发生的决斗,很少登上比试台去挑战同门,很少引起纷争。
魔族对情绪有很强的感知力,身为魔主,云止更是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不悦,不用猜也知道,昆澜是在嫌弃她。
呵,昆澜还傲上了?
这可是魔族的地界,她一个人族修士,孤立无援,怎么傲得起来?
“魔后想听作战计划吗?放心,除魔药剂的面世,让我更恨长生门一些,不着急攻打济世宗。你是我的魔后,我肯定会保你。”
云止笑脸盈盈地看向昆澜,恶趣味的提及了两次魔后。
“你必须保我,结契以后云止与我命格相连。我若死了,你占据她的身体,也会一并受到天道反噬不是吗? ”昆澜怒呛道。
“结契书在我这,我可以随时毁契。”云止不甘示弱。
“你毁吧,我会与真正的云止签一份全新的结契书,求之不得。”此举正中昆澜下怀。
“我偏不让你如愿。”云止咬牙道。
“魔主,我不想与你暧昧不清,以后少对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昆澜不得不承认窃取云止皮相的魔主有很强的迷惑性,生起气来那种倔强和恼怒的神态,像极了云止在济世宗时发火的模样。
云止是独一无二的。魔族生性狡猾,善于伪装。魔主更是天生的伪装大师,刻意效仿云止的表情,就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之心。
她必须对魔主保持一种生人勿扰的疏离态度。
“先前是谁亲自认领了魔后的身份?现在又要与我划清关系。昆澜啊昆澜,还以为你为爱能有多隐忍,没想到一天都坚持不了。”
在济世宗当宗主的昆澜心机那么重,怎么到了魔界,脑子就成了一根筋?装都不肯装一下。
哪怕昆澜说一句假意的示好,云止也会放软态度,让场面不至于闹得那么僵。
“云止若是能清醒过来,必然看不得我低三下四地讨好谁来换取好处。我是她的师尊,拥有不对任何势力低头的实力与底气。”昆澜说。
“呵,昆大宗主,我迫害你了吗?”
云止用手指了指眉弓上被昆澜撞出的伤,手背上有四个被昆澜掐紫的浅浅凹坑,控诉着昆澜的暴力。
昆澜额头那个肿包在说话的功夫里已经自愈了。幸亏昆澜不留长指甲,不然云止手背上可就不是掐印,而是四个血洞了。
旁听的槐兰有一种插不进话的的无奈。
主上叫她过来议事,本该是严肃的政治场合,这可恶的人族女修,怎么总是博取主上的关注,还话中带刺。
槐兰凝出了一道紫色的魔剑,正要给这女修一个教训,却听到主上传音让她退下,于是收敛魔气,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昆澜,离开了月台。
昆澜并未在意这个插曲,她怎会看不出魔主的丑陋心思,不留情面的说:
“你憋着一股坏劲,就想让我低头,如果我退让一步,你就会得寸进尺。一开始就不能给你好脸色。”
云止听完这句,涌上一个消极的念头。
和这样软硬不吃的昆澜周旋毫无意义,昆澜和那一帮修仙者没什么不同。
有眼无珠的以为济世宗的云止会是什么纯良之辈,惨遭魔族夺舍,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有意无意给了昆澜一种云止体内一体双魂的错觉,济世宗云止与魔主共用一个身体,昆澜可以对云止有无限柔情,对魔主则是冷酷无情。
问心阵中的昆澜愿意接受带有魔气的云止,可能是因为昆澜自认为能剥离云止体内的魔气。
昆澜绝对不能接受云止是魔。
人族和魔族没有结合的先例,她与昆澜的顺利结契,是一种恶意设计的诱骗。
这种诱骗给了昆澜希望,也给了云止难堪。
昆澜越是憎恨她魔主这一层身份,就越让云止感到难堪。
昆澜爱上的从来都是一层假象。
折辱修仙门派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恶意都施加在昆澜身上?
而昆澜的恶意也扎伤了云止自己。
她与昆澜并不适配,就算她扮作在济世宗失忆期间的个性,让昆澜误以为记忆中的云止回来了,这种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相处能维系多久呢?
与昆澜结契简直就是在自虐。
投入真感情,就是在承认爱上人族,爱上除魔立场坚定的敌人。
不投入真感情,意味着她要对结契的另一方虚情假意,不真实的她与昆澜当一对假师徒作秀,是在浪费时间讨好昆澜。
她为什么不可以废除与昆澜之间的结契,找一个同族去投入真感情,非得在昆澜这棵树上吊死?
“昆澜,你真的很聒噪,说话也很难听,我魔界不欢迎你。”
云止再度拿出结契书,用魔力从魔宫中传召出一支毛笔,把自己的签名完全涂黑。
“就当我从未签下这份结契书。我魔宫容不下您这位不屈不挠的宗主。”
云止扔掉毛笔,从中间开始撕毁这份生效不久的结契书,刚撕开一条缝,心口就传来剧痛。
昆澜那边也捂住了胸口,感受着同样的痛楚。她想阻止魔主,却无法靠近对方一步,就好像空中无形之间被谁布下了一道屏障。
毁契的痛苦也不过如此,还比不过筑基期的雷劫凶猛,云止心中自嘲。
生效的结契书可能得到了天地认证,加持了一点天道的力量,有点难毁,云止不得不动用全身魔力,继续撕毁结契书。
几个呼吸的时间,结契书被撕成两半,云止感觉身上那种无形的束缚消失了,她眉心亮起的红点化作一缕红光消逝在空中。
失去效力的结契书在云止的手中自燃,化成了两抹灰。
“你被我强行带到魔界,既然不情愿,就回济世宗吧,下次再见就是仇敌了。”
云止在昆澜的脚边设下了一个传送黑洞,终点定在济世宗主峰临近宗主殿的阶梯平台上。
短期之内开启两次跨界传送,非常消耗魔力,毁契的反噬这才显露出来,她嘴角溢出了一缕血。
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她形象狼狈,云止迅速用手擦去了嘴角的血。
“云止?”昆澜看到魔主受伤,动了恻隐之心,无意识唤出了云止的名字。
试探地向前走一小步,发现屏障消失了。
“昆澜,这个世界上没有云止了,我完全吞噬了她的神魂,改造了她的身体,大比上站在你面前的,一直都是魔主。”
魔主不想与昆澜玩什么替身游戏,直接戳破了昆澜自以为是的幻想。
“不送。”云止看着昆澜楞在原地消化真相,内心毫无波澜,一掌把她推入黑洞之中。
传送黑洞彻底闭合。
云止只想和昆澜一刀两断。
在宗门大比上,明明她已经做了伪装,昆澜还给她佩戴上济世宗的宗门玉佩。
有必要吗?
云止摘下玉佩,将其摔个粉碎。
又用紫色的烈焰把碎玉烧成了粉末,随意召出一阵风把粉末吹散了。
从结契到失效,也就一刻钟不到吧,云止受不得一点点气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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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