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65章 辞世

元崇四年九月，南浔与离丘达成协议，离丘退兵，南浔不再进攻。裴明奚并不想就此退兵，只是此时退兵一来可以让军队整顿休养，经历此一战，将士苦不堪言，百姓流离失所，裴明奚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二来也能快些去见林朝暮。

裴明奚也十分同情傅归止。据说此次傅归止同意议和还是扶虞的陛下出面与他夜谈，最终他派人来言明议和之意。沈陛下给了傅归止一封沈玿意的绝笔信。大抵信中所写是让他好好生活，莫要再起战事，伤人伤己。

裴明奚同情他，他应当是深爱着这位公主的，所以就连他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就怎会因为一纸书信就此休战议和。他两次输给裴明奚，皆是因为沈玿意。

裴明奚想，他与林朝暮断不能像傅归止与沈玿意，在世时未能如愿，死后独留一封书信，道不尽相思，书不完离愁，可悲可叹。

可是他不知道，他最爱的人，此时，已不知所踪。

凌璟珹在离丘休战后的第三天离开了离丘。傅归止如今大抵也不需要他了。他也想离开，去见林朝暮。

但当他来到毓馨谷，看着谷内人人悲痛，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辗转打听到林朝暮的住处，赶到时，眼前只有满地狼藉，院子里，阿辰坐在门口，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公子。”凌璟珹唤道。

阿辰是林朝暮的救命恩人，凌璟珹知道。

“江公子。”见阿辰没有反应，凌璟珹上前去继而唤道。

阿辰缓缓抬头，见到凌璟珹，立即冲上前去，揪住凌璟珹的衣领，对着凌璟珹怒吼道：“是不是把阿姐带走的？！你把她藏在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了！你这样做，会让她死的！”

凌璟珹听到阿辰这番言论，内心思绪万千，阿辰的一句话，重重地击打在凌璟珹的心上。

林朝暮，不见了。

“江公子，朝暮不是我带走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凌璟珹立即冷静下来，将阿辰拉开，问道。

“如果不是你，晏唯怎么找到这里的？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抓走阿姐？”阿辰说着这话，泪水便不争气地从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夺眶而出。

林朝暮被抓走后，阿辰一下子崩溃了，他没能保护好她，他对不起裴明奚。

他找不到林朝暮，他不知道怎么办，他还不知道南浔胜利的消息，他不敢告诉裴明奚，他不想他因此分心，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晏唯？”凌璟珹此时明晰一切。他立即与阿辰启程回南浔。

裴明奚也在准备班师了。他想，等他回南浔，解释清楚一切就将林朝暮接回来，到时他要给她举办一个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他要她，做他一辈子的皇后。

凌璟珹知道此时回南浔，他必然会被抓起来，他一直都是南浔的通缉犯，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马上见到晏唯。

晏唯大抵知道凌璟珹回来了，所以没等他来着，她便去见了他。

“许久未见啊王爷。”晏唯推门而入，如是道。

“我知道王爷是为何而来，只是晏唯要叫王爷失望了，林朝暮，我是不会让你见的，不过她还活着，我也能向王爷保证，她能活到王爷登基的那天，所以，王爷要是想见她，那就快些动手吧。”晏唯将一切说明白。

“你还是南浔的皇后，你为何要这样做？林朝暮是无辜的。”凌璟珹抑制住心中的怒火，说道。他此刻才明白这个女人的可怕，她已经疯了，像一只失控的疯狗，见人就咬。

“她无辜？她从与我同入皇城的那天起，就注定是我的敌人。王爷才叫无辜吧，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可能对你感恩戴德？她不过是将你当作能助她步步高升的垫脚石。我就是要看看，你和裴明奚，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晏唯闪烁着泪光道。

其实，她大抵是羡慕林朝暮的，羡慕之意多了，变成了恨，她恨她，恨她明明无一长处，却能让两个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但是她是晏唯，她不会输，也不能输。

“你如今得到的一切，大半都是我助你拿到的，我也有本事，让你一无所有。告诉我，林朝暮在哪里？”凌璟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凌厉，是晏唯从未见过的。

“好啊，我失去一切的那天，就会是林朝暮的死期。”晏唯轻笑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阿辰冲上前去，怒目圆睁，仿佛要将晏唯吃掉。

侍卫拦住了阿辰，否则，阿辰大抵真的会将晏唯撕碎。

“你不是大夫吗？整日打打杀杀的，真晦气。对了，上次从扶虞一并带回来的两个人，已经半死不活了，想要的话你们就带走，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这两个人就送你们了。”晏唯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阿辰见状，急忙去找翠儿和林傲天。

所幸，翠儿和林傲天都没事，只是林傲天的双腿断了，暂时还不能下地行走。

随后，阿辰启程去找裴明奚。

翠儿也心急如焚，她决定回宫找太后帮忙。太后识人最广，一定能找到林朝暮。

她跟着林朝暮走过暗门，向林傲天要了令牌，便独自潜入宫中去了。暗门直达慈心宫，所以她没被任何人发现。在向太后说明情况后，太后立即派人暗中寻找，并给裴明奚寄去书信。随后，翠儿便偷偷去了栖宁殿，想去打探些消息。

“京都之中竟无人可医？”晏唯像是在对谁说道。

“回娘娘，是的。此疾极为顽固，只能续命，不能根治，加之拖延的时间较长，如今怕就是几月的光景。”像是名老者缓缓答道。

“早前便听说她病得极重，竟没想到已经是这般地步。”晏唯语气中带着些不屑道。

“她如何了？”晏唯又问道。

“回娘娘，还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一名婢女回答道。

“我去看看。”

“如今月清殿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娘娘还是不要去了。”

翠儿听到这里，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即往月清殿跑去。那处被尘封已久，周遭也的确没人来往，只是殿门已锁，翠儿在门口也不敢大声叫喊，她只得努力再努力，终于翻墙进了月清殿。

殿内静悄悄的，林朝暮种的好些花草都已枯萎，虽是炎炎夏日，但却毫无生机。翠儿急忙寻找，在寝殿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朝暮，她闭着眼，像是死了，也像是在等死。

“小姐......”翠儿再也没能控制在自己，立即哭喊道，她尽全力跑到林朝暮身边，期间摔倒了好几次。

她抚摸着林朝暮消瘦的脸庞，声音也在打颤。

“小姐......是翠儿，翠儿来晚了......”

林朝暮仿佛听到了翠儿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眼泪顷刻间滑落，她看着翠儿，心间止不住的疼，她没办法说出来她的心境，一切害怕，绝望，委屈，难过，她都说不出来。她现在极虚弱。

“对不起对不起......”翠儿抱着林朝暮痛哭道。她发誓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林朝暮身边，再也不能离开半步。她如今这样，翠儿若是离开了，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宫外，再也没有了两人的消息。

裴明奚接到信，也发疯了似的找林朝暮，甚至不顾群臣反对将晏唯除了位份，打入地牢，施以酷刑，逼她说出林朝暮所在。晏唯此时近乎癫狂，她不会说出林朝暮的下落，死也不会。

“陛下还找她做什么？她都是将死之人了。陛下只管几月后来替她收尸便好了。”晏唯大笑道。

裴明奚见问不出什么，便转身离开。

晏唯在后大喊道：“陛下，是你错了，一直都是你错了，若不是你，夺走了我所有的骄傲和光芒，我也不会，不会像如今这样......”裴明奚已然走远，剩下晏唯独自喃喃。

晏唯削除位份后，便没有人再来月清殿送东西了。眼看着林朝暮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翠儿急得没办法，她也曾想过出去找人来，只是月清殿的墙太高了，加上上次翻墙摔下来还未恢复。好在她找到了些冬藏的种子，现下种着，或许还有希望，小厨房里还有些干货，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林朝暮有了翠儿的陪伴，心情好了许多，也能时不时下床走动。只是她也还期盼着，期盼着裴明奚能找到她们，解救她们。

她等啊等，盼啊盼，还是没能盼到裴明奚。

刚刚班师，朝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裴明奚处理。他虽是无心处理，到底他还是整个南浔的君主，他还是在林朝暮和百姓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向全天下宣布，林朝暮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无论争议多大，他都抵挡住了，同时颁布悬赏令，普天之下能找到林朝暮的人，无论身份地位，男女老少，通通加官进爵，光耀先祖。

就这样，阿辰发了疯地满世界找林朝暮，裴明奚日夜搜集林朝暮的消息。而凌璟珹，则整兵操练，意欲起兵。

他先前与傅归止的合作，不过是想利用他消耗掉裴明奚大部分兵力，在南浔军队休养整顿时，起兵造反，届时，攻下南浔将易如反掌。纵使他裴明奚是赫赫有名百战不败的战神，没有了精良的军队，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翠儿，你有没有，听见玉铃的响声？”这是林朝暮最常问翠儿的话，她每日有力气便坐在秋千上，每日都要问翠儿好几遍。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什么也没找到，阿辰极度崩溃，几次想要自我了结，被林傲天拦下。自上次一事，他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般行走自如，翠儿的离开也让他悲痛不已。他没了翠儿的消息，日日思念，日日祈求她能回来，但他始终相信，翠儿一定会回来的。

朝堂之上，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那个被群臣指责的贵妃。他们依旧为该派何人去何地任职争论不休，依旧时不时弹劾他人，依旧上书劝裴明奚不要花费钱财精力去寻找林朝暮，依旧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裴明奚自林朝暮失踪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常常是整夜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从前林朝暮给他写的信。

有些地方还因为不会写中原字，用西凉文字代替，裴明奚每每看着，都觉得心痛。她从前是多么开朗幸福的姑娘啊，好像遇见了他，她的一切美好都不见了。

她只能日日夜夜的等待，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大抵老天爷也觉得不公平，所以也要裴明奚尝尝这滋味。

“朝暮，你在哪儿啊？”裴明奚常常发问。

可是，世间何处可寻你的朝暮啊。

裴明奚白天是万民的君王，晚上则为了林朝暮神伤。可是他没办法亲自去找她，他派去的人也找不到她。

更糟糕的消息传来，阿辰真的疯了。

裴明奚去见他的时候，他只“阿姐，阿姐”地叫着，看起来像个未开心智的孩童。他蜷缩在角落，嘴里念着林朝暮的名字。裴明奚将他送回了苏州。

回想这么多年，阿辰为他做事任劳任怨，从未要求过什么。后来进宫照顾林朝暮，受尽了白眼嘲讽，他都不发一言。而如今，他最挚爱的姐姐下落不明。他想着她那羸弱的身体，大抵预料到林朝暮此时的情形。他也才是个少年啊，他如何能承受得住？

随着阿辰的离开，所有人心中都明白，林朝暮也许已经死了。

而裴明奚不会相信，永远都不会相信。

虽然他还是做着他的皇帝，虽然他还是日日政务繁忙，虽然他还是时常去看望太后，像从前那般，虽然他还是想起林朝暮。

但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他没办法心里眼里全都是林朝暮，所以他从未去过月清殿，从未靠近过那里，从未想过，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就在那里等他，绝望且孤独地等他。

缘至如今难相见，从前只道是寻常。

元崇四年十月，祈渊王凌璟珹在滇州起兵。

齐安率军与其对战，三战三败，凌璟珹势如破竹，连连攻下重要城池，直逼京都。

南浔与凌璟珹交战一月后实在无力抵抗，提出会面。

凌璟珹拒绝会面，拒绝议和。

裴明奚倾尽全力抵抗，终是不敌凌璟珹。交战不足两月，凌璟珹与京都，只一城之隔。

红墙内，林朝暮痴痴地望着天，她的情况其实日渐恶化，只是强撑着出来，坐在秋千上，侧耳倾听着，等待着这宫墙外能响起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声音。

只是她忘了，玉铃已毁，再也没了声响，而她也等不到她想等的人了。

浮华尘世俱往矣，孤城难启离人散。

这一切，该有个了结了。

大概是最快的更新速度了，三个小时肝完的，大概正文要完结了，不过我也可能觉得节奏太快，把这章删了再写，希望你们能喜欢。

其实我们都明白，他从来不会像凌璟珹一样百分百喜欢林朝暮，他不能也不会。

搓搓手，等待大结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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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辞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