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64章 故梦

林朝暮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翠儿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林朝暮被裴明奚秘密送往毓馨谷。那处是扶虞地界，还算安全，同时也是个修养的好地方。阿辰四处购买丹芨草，眼下只能先用原来的药方。

“阿辰，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林朝暮在屋内隐约听到外头有女子痛苦的呼唤声。

“好像……好像是……”阿辰仔细听着，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

“翠儿！”林朝暮震惊，不等继续确认便跑出家门。

只见翠儿倒在林傲天的怀里，脸上口中全都是血，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唤林朝暮，终于，她来了。

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再见到的小姐。

翠儿抵达离丘后便被凌璟珹的人抓住了，他们逼迫她说出南浔的动向，并要挟她做离丘的卧底，翠儿不从，便被关了起来。

好在凌璟珹还顾念往日情分，便将翠儿放了出来，只是不许她回去。翠儿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劝说他，但始终没能说服他。

知晓离丘将要征讨南浔的计划，她本想偷偷送信回南浔，却没能成功。她便跟着凌璟珹混入军营，然后再在主帅的膳食里下药，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南浔也因此扭转局势。

后来事情暴露，翠儿施以酷刑，她昏迷了许久，醒来时自己被送出回了南浔，她在城门口醒来，不敢相信她竟能回来，后来她便遇到了林傲天。

只是当时她伤势太重，京都任何一家医馆都拒绝给她治疗，林傲天没办法，他知道这世上就只有江衾辰能救翠儿，便将她带来毓馨谷。是他暗地里帮林朝暮出宫去的，他知道林朝暮在那里，那么阿辰也在那里。

翠儿在昏迷后的第四天醒过来了。她虚弱极了，见了林朝暮也只会哭，说不出话来。

听翠儿说，大抵是离丘的人以为她死了将她丢出宫去，而后应当是被人救了，辗转到了南浔。

虽有些巧合，但林朝暮还是很庆幸，庆幸她能再次见到翠儿。

事情似乎在一天天变好，翠儿来的第六天，阿辰说，他在一个老婆婆那里买到了丹芨草，林朝暮的病情也稳定下来。

只是她每日都去王大娘花田的秋千上坐着，那处视野很开阔，好像再踮踮脚都能看到裴明奚。

林朝暮很想他，她知道他上了战场，不知平安与否。

她还是坚持每天都写信给裴明奚，也不寄出去，她知道他收不到。

林傲天也一直陪着翠儿，林朝暮给翠儿做了主，待翠儿完全康复，便将她许给林傲天。

林朝暮看着林傲天和翠儿，想起了许多从前裴明奚为林朝暮做的事情。

比如知道林朝暮想吃鸡腿，便给御膳房的每个人都赏了几个；比如知道林朝暮喜欢吃肉包子里的肉，吃包子时便叫林朝暮在旁看着，佯装不爱吃肉馅，叫她全都吃完；比如亲自给她去买漂亮衣裙；比如在需要皇后陪同的庆典时吩咐林朝暮跟在旁边，林朝暮还是小厨娘时也是如此。

林朝暮回想着这一切，心中很是甜蜜，如今，她也就剩下这些回忆了。

离丘军营中，探子送信回来。

“禀王爷，属下已经找到贵妃，她果然不在宫中，而是被送往扶虞。”那人如是禀告道。

“药材送去了吗？”凌璟珹问道。

“已经送到江衾辰手中了。”

前些时日，离丘兵败，有意与南浔议和，想让裴明奚开出退兵的条件。他什么都没说，只要离丘割让一块黑土地。那地人烟稀少，唯一的价值就是那处有长势茂密的丹芨草。凌璟珹立刻就意识到，裴明奚这般拼死战斗，不乏有急切想得到丹芨草之心，他亦知道，林朝暮的病最是需要这味药材。他在离丘也时常听闻林朝暮病重之事，他虽是担忧，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当他知道丹芨草可以帮到林朝暮时，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他知道林朝暮不可能还在皇城之中，一定早就被裴明奚送出宫去了，裴明奚不可能将林朝暮一人留在皇城里任由他人欺辱，但他并不知道林朝暮现下在哪里。所以他故意放走翠儿，并将她送回南浔，他将翠儿打至重伤，京城之中无人能医，唯有江衾辰能救她，他早有听闻林朝暮的起居药膳都是江衾辰打理，有江衾辰在的地方也一定有林朝暮。

“这么做你又得到了什么？你是个聪明人，该是懂得其中利弊。”傅归止从外头走进来，如是道。

“陛下为已故的太子妃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凌璟珹冷笑道。

傅归止之所以要不计一切代价攻打南浔，是因为他始终觉得沈玿意的死是裴明奚一手造成的，要不是当初与南浔一战令离丘死伤惨重，沈玿意也不会冒险去偷兵符，要不是林朝暮去峮襄劝说景萧，他也不会处死沈玿意。

他只是在逃避，逃避沈玿意是为他而死的事实。他其实明白，如果不是他野心太大执意要在根基尚不稳固的情况下与南浔开战，离丘就不会死亡惨重，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进军不肯议和，沈玿意就不会去偷兵符。他不知道，沈玿意并不愿留在峮襄，她偷兵符时就料想到了事情会败露，但她不害怕，她用她这并不圆满的一生去换傅归止的一线生机，她觉得值得。

就像此时，傅归止想要一统天下，先攻下南浔，接下来就是峮襄，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景垣下黄泉给沈玿意赔罪。

“你最好明白，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朕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置喙！”一提到沈玿意，傅归止便不能冷静下来。

“就像陛下一样，陛下为峮襄太子妃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那么我的所做所为就是为了什么。”凌璟珹走近傅归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们只是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联起手来，去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不是吗？”凌璟珹道。

“可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裴明奚拿不到丹芨草，势必会激进攻打，露出破绽，而你却解了他的难，朕越发不明白，与你合作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傅归止走上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凌璟珹。

凌璟珹不语。

傅归止大笑道：“不愧是祈渊王啊！想不到你聪明一世，竟也会败给了儿女情长。也是，我也算与那丫头有过交情，确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难怪你与裴明奚争得头破血流。朕欣赏你，只是往后还要以大局为重。”

“只是送些药保住她的性命，若要用她来要挟裴明奚，大可以将她绑来。”凌璟珹道。

“裴明奚将她秘密送出宫去，他此时与她也不会时常有联系，知道她所在地的人不多，只要将林朝暮绑来，那么她将会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好，好！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手段虽然卑劣，但管用就行。”傅归止连连点头。

“只是没想到，你竟能狠心对林朝暮做出这样的事。若是……若是朕绑了意儿，她定是要将朕的皇城给掀翻了。”傅归止说到沈玿意，神色黯淡了许多，他低声道：“我早前应该这么做的。”

南浔，晏唯正看着凌璟珹送回的信件，信中提到林朝暮如今身在扶虞，晏唯若有所思。此前计划利用翠儿得知林朝暮所在时她也参与进去，故而也算是重新与傅归止凌璟珹合作。

“果然不在宫中。”晏唯轻笑道，“那么我，就去看望看望，我的好姐姐。”

帐中，齐安正与林清昱商议战术。林清昱是前些时候来的，他平定了西凉的骚乱，便马不停蹄赶到裴明奚这里，他知道这里需要他。

林清昱不愧为林泽之子，颇有几分像林泽当年带兵打仗的样子，有了他的加入，胜算会更大一些。

更值得庆幸的是，峮襄那边有消息传出，峮襄有意助南浔一臂之力。

此前的关键一战，南浔大获全胜，离丘那边不得不想方设法派人前来议和，裴明奚又收到阿辰送来的信，知晓他还是没能找到丹芨草，所以没能沉住气，直接提出要离丘的一块土地即可，离丘那边并未做回应，就这么僵持着。裴明奚而后又接到来信，说是找到了丹芨草，如今便不必担忧了。裴明奚当机立断，拒绝议和，乘胜追击，誓要让傅归止心服口服。

这几日休整，裴明奚终于有空给林朝暮写信。他从前不爱写信，也没什么人能让他有话可写，即使是时常收到太后的来信，他也只是看过就收起来，并不会回信。只是此时，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林朝暮的近况，他很想她，很想见她。

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只要他将此战打赢，只要他将凌璟珹活抓回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和林朝暮在一起。他想，到那时，林朝暮将会是他的皇后，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提笔，写写停停，想要表达出什么，却又不知如何遣词，他写了许久，删删减减，只送去一句话：“等我。”

他不会写甜言蜜语的诗句，更不知如何表达出内心所想，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二字，便是饱含了他的相思，他的诺言。

可惜，他是万民心中一言九鼎的君主，但在林朝暮这里，从来不守约，就像他总说会带林朝暮回西凉，却始终没能做到。

翠儿身子大好，林朝暮也在慢慢好起来，她选定了个好日子，为翠儿和林傲天操办婚事。

这天，毓馨谷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全都来给两位新人道贺，谷里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林朝暮高兴极了，宴请全谷的人，大家都从自家拿来食材搬来桌凳，摆起了长街宴。王大娘更是用了最好的布料，请了最好的绣娘给翠儿缝制了一件嫁衣。

林朝暮更是不顾阿辰反对，亲自下厨，添了几道西凉美食。

天没亮，大伙儿就开始忙活起来，直到天快黑了才开席。

翠儿和林傲天的父母都早亡，便请林朝暮坐在高堂之上。她是他们二位的贵人，是他们最尊敬和爱护的人。

林朝暮看着眼前的红，不禁鼻头一酸。

她不曾有过这样一个婚礼。她与裴明奚成亲时，只是穿上了华贵的嫁衣，坐上了香车宝马，她不曾同寻常百姓一般，拜堂入洞房。

这大概是她人生的一大憾事了。

“小姐，翠儿如今虽已出嫁，但还是小姐的人，翠儿还是会在小姐危难之时为小姐抵挡一切，谢谢小姐不嫌弃翠儿出身卑贱，待翠儿如同亲妹妹一般，小姐对翠儿的恩情，翠儿永世难忘。”翠儿说着说着便动容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都忍着没哭，你也得憋住了，今天的翠儿真的很美，就不要哭鼻子了，等会把妆哭花了可就不好了。”林朝暮含着泪笑道。

“娘娘，我真的很感谢您，若不是您，我现在一定还是个看城门的无名小卒，是您给了我报效国家的机会，也是您让我能与心爱的人相识相知，相爱相亲。傲天知足了，只愿娘娘此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林傲天眼中也闪烁着泪光。

“真是一个感人至深的场景啊。”此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宾客们齐齐向外看去。

只见一仙人之资的女子，身着南浔皇后华服，缓缓走进来。

林朝暮最先认出她来，是晏唯。

林朝暮诧异。她知道晏唯从冷宫出来了，虽没有恢复皇后身份，却也是个昭仪。她在宫中，人人都当她是皇后，如今裴明奚不在，她更是明目张胆，开始执掌后宫。她也算是有这样的才干，打理得还算有序。只是林朝暮惊讶于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她又如何知道林朝暮在这里。

“阿辰，先让大家回去，照看好他们。”林朝暮低声同阿辰说道。

随即，房间里就剩下林朝暮，翠儿，林傲天还有晏唯。

“这不是林侍卫？我道宫中侍卫出逃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想娶位美娇娘啊。”晏唯徐徐道，她走上前来，细细打量着身着喜服的林傲天和翠儿，在林朝暮面前站定，转而看向林朝暮。

“看来是早与你这位好妹妹有染啊，这事若是传回京都，这两个，哪个能活着回去？”晏唯轻轻一笑。

“你怎么找到这的？”林朝暮用力地掐了掐自己，想要让自己镇定一些。待她回过神来，也回敬给晏唯一个凶狠不好惹的眼神。

“这你就要问你的好妹妹了。”晏唯低头一笑，千娇百媚，见林朝暮等人一脸茫然，补充道：“不会真的有人相信这样的巧合吧？被人认为死了丢出地牢，还能意外回到南浔，更能那么碰巧，碰上自己的心上人。”

晏唯这样一说，林朝暮和翠儿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圈套。

“所以你费尽心机找到我，只是想要来嘲讽我，穿得花枝招展来耀武扬威？还是想将我带回南浔，让那些大臣请旨赐我死罪？”林朝暮尽力抑制住心中愤慨，沉着地问道。

“我是要将你带走，只不过不是让你轻易就死了。你不是最欣赏凌璟珹，那我就要你看看你最欣赏的王爷是怎么将你心爱的陛下杀了，你又是怎样助他一步步登上皇位。”晏唯缓缓转身，缓缓挥手，门外一时冲进来好几个武士，他们一齐上前来想要抓住林朝暮。

林傲天奋力抵抗，终究是寡不敌众。他被刺伤，翠儿也被打得不省人事。林朝暮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二人，他们身上的喜服红得刺眼，林朝暮哭喊着，一时觉得心间一阵绞痛，随即晕厥。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很爱很爱她的人，他为了她放弃一切，他与她厮守一生，直到头发花白，他还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

可是梦醒了，他不在她身边，一生何其漫长，他们还没能共白首，一生又何其短暂，这一别......

真的托更到刷新纪录，但是！！新的章节虽迟但到！！刚刚被我逮到一个收藏了又取消的小可爱，别那么着急嘛，慢慢看说不定你就喜欢呢？

加油加油，迟到的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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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