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63章 长恨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早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到了午时雨更大了。林朝暮一个人有些害怕，然而今日阿辰需要出宫采买，以往阿辰不在，林朝暮都会被接去清正殿，但恰巧今日裴明奚去校场练兵视察，不在宫里，便嘱托齐安。今日就让林朝暮去他府上。

“阿姐，你在将军这里也要小心些，我马上就回来。”阿辰将林朝暮送到齐安府上后叮嘱道，他知道如今林朝暮的处境，晏唯虽在冷宫之中，但她背后离丘的势力不可估量，林朝暮还是危险的，他也明白林朝暮再经不起折腾了。

西郊有片黑土地，全南浔只那一块土地能生长治疗心肺疾病的丹芨草。阿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到那处去买药材。

谁也没有想到，平素里鲜少有人会购买的草药，竟一时没了货，黑土地遭虫害，种的草药全部没了。而给林朝暮治病的药方里，数这一味药最为重要。

阿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慌了神，他四处寻找，却始终无果。

这一天，阿辰直到天黑还没来接林朝暮，裴明奚大抵是想着阿辰会将林朝暮带回来，所以也没派人来接她。

“罢了罢了，今日就在你这里叨扰一晚吧。”林朝暮对齐安说。

“你何时还学会用叨扰这词了。”齐安笑道，随后突然想起些什么，低声道：“说来，府上好久都没来客人了。”

林朝暮看着齐安这个样子，忽而想起，秦佳离开已经一年了。

齐安好像从秦佳离开后便从未变过了，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抬眼观看了，所有繁华所有热闹，不论多么温暖多么美好，都与他无关，他心里的光熄灭了，自此坠入深渊，暗无天日，无可救药。

林朝暮重重地叹息，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仿佛被刺了一剑一般。她都伤痛至此，何况这世上最爱秦佳的齐安呢？

阿辰来不及回皇城告知裴明奚这一消息，差人送了信去，便连夜出发去寻找丹芨草。他其实知道，这四方大地之上，生长着丹芨草的地方远不止西郊那块黑土地，南浔固然难寻，但素来荒芜的离丘戈壁之上，却十分适合丹芨草生长。只是，如今的离丘不再是一味退让妥协，若是让傅归止得知裴明奚急需丹芨草，那么这断然会成为他胁迫裴明奚的筹码，若真如此，林朝暮怕是等不到这味药材了。

所以阿辰并没有把离丘有丹芨草的事告诉裴明奚，他只能碰碰运气，看看各地药房药商那里还有没有储存的丹芨草。

次日清晨，裴明奚下了早朝后便匆匆赶来齐安这接林朝暮。

“阿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陪我在这市集上逛逛好不好？”回去的路上，林朝暮道。

裴明奚心中还在为找药的事情烦恼，一时没有听进去林朝暮说的话，只是皱着眉头摇头。

“好吧。”林朝暮有些失望，她放慢了脚步，想要慢一些回到皇城里，裴明奚牵着她，将她扶上马车。

林朝暮看着满脸忧愁的裴明奚，心中清楚，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和自己有关，所以他才一言不发。

一路上，林朝暮的心情也沉重起来。马车渐渐驶向皇城门，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熟悉起来，清风铺，明月楼，还有，尝香思。

林朝暮看到尝香思时，鼻头一酸。秦佳走后便没人再替林朝暮打理尝香思，如今的尝香思只剩下那块粗布招牌，孤独地摇曳着。

在向后眺望，林朝暮看见她的家，那个狭小但温馨的小院子。霎时间，滴落一行相思泪。

裴明奚抬头，看见眼眶红红的林朝暮，他刚想说些什么，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停车。”裴明奚命令道，继而转头轻声道：“走吧，我陪你逛逛。”

林朝暮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去了好多从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吃了很多曾经最爱的糕点，去买了许多喜欢的小玩意儿。

后来，她看见了阿辰从前卖香囊的小铺子，那里已成了别的商铺，如果阿辰没有进宫，大抵现在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他本就心气高，哪里能忍得了宫中之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不过是为了林朝暮，他才收敛了性子。

“阿辰呢？他去买药还没回来吗？”林朝暮问道。

“嗯，阿辰说想要把药方改良一下，去找些别的药材了。”裴明奚看着林朝暮，眼神带着些怜惜和伤感，而他只得这么说，他不能让林朝暮对自己，对他失去信心。

“这药方我用着挺好的了，这病根治不了，像这样能让我走动，能让我正常生活就已经很好了，我也不奢求别的了。”林朝暮开朗地笑道。

裴明奚摸摸林朝暮的头发，将它整理好，柔声道：“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林朝暮点头。

回到皇城，林朝暮隐约听到些阿辰的消息，大抵知道他是为自己寻药去了，不过得知他并无危险，便也没过多在意，只是每日去宫门问问。裴明奚少有来月清殿的时候，林朝暮心中是有怨气的，尽管心中十分思念裴明奚，但还是忍着不去打扰她。

总归是宫中没个可以与她说话的人，她每日都愁眉苦脸的，加上天气骤凉，她那风吹就倒的柔弱身子还是没抗住。

只是这次，林朝暮没叫人通知裴明奚，她知道，就算告诉了他，也只是徒增了他的烦恼。林朝暮也没有叫御医，阿辰嘱咐过她，宫中的药不能喝，也决不可叫旁人知道她的病情，她就这么拖着，希望裴明奚能来，也希望阿辰快些回来。

后来，林朝暮昏迷了。月清殿的人去告知裴明奚的时候，他正大发雷霆。

派去抓捕凌璟珹的人尽数失踪，近来频发天灾，而国库空虚，各地官员贪污风气难改，况且阿辰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又是件令他忧虑的事。

月清殿的人待裴明奚忙完再进去禀报，已是晚间。

他重罚了月清殿所有人，再叫御医来问诊时，御医说，已是回天乏术了。

“贵妃此时，心病重于身病。”御医只是这般说道。

裴明奚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她了，她定是日日盼望着自己能来，却又不敢去打扰，她日日期盼，日日失望。

裴明奚坐在她的床头，拆开她放在床头的信匣子，随意拿出一封信，里头是林朝暮毫无进步的字迹，虽然不美观，但好在十分清楚。

“阿月，今天是见不到你的第三十二天，我已经卧床两日了，好在我还能给你写信，还算不错。我不想让你知道，只是希望你不要为我担忧，从前都是你和阿辰照顾我，可是我总是拖累着你们也不好，我会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你是天下百姓的君主，不是我一个人的阿月，而我总会等到你的。阿月，今日的月亮很美，你有没有在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想起我呢？你大抵是很想我的，就像我这样想你。”

“阿月，今日听说西郊的虫灾蔓延，要赶快想想对策才行，我虽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这事很重要，如果阿月有空，我希望你能帮我找找翠儿，她离开已经很久了，我很担心她。”

“阿月，我梦到爹爹了，醒来的时候很难过，所以赶紧写信给你，如果你在，你一定会将我拥入怀中吧，好像你在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阿月，今日哥哥给我写信了，他说边关战事不断，虽是小打小闹，但总归是抽不开身，若是得空，他会回来看我，可是我好想他，可不可以让我去看他啊？”

“阿月，今日宫里的老嬷嬷去世了，我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我记得你的话，我不想哭的，但是嬷嬷对我很好，就算是病着的时候也总念着我，时常来给我送好吃的，从前在御膳房时，她总是替我说好话，如今见她离世，我......”

裴明奚看着这些信，突然明白了御医的话。是啊，她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她的世界是灰暗的，她被困住了，却还在为了自己苦苦挣扎。

“对不起，对不起......”裴明奚看着林朝暮苍白的脸，不禁滴落几滴泪水。

次日，阿辰收到消息，在黄昏时便赶了回来，他跑死了两匹上好的千里马才得以此时回来。

阿辰看到林朝暮的时候立即放声大哭。他这几日在外面毫无收获，还将林朝暮丢在皇城，让她一个去面对病魔，害她至此。

他痛心阿姐变成如今这样，又怨恨自己没用。

“放她回去吧，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愿意活下去。”阿辰这样说道。

“好。”裴明奚看着林朝暮道。

这次回来，阿辰告诉了裴明奚实情，便更令裴明奚忧愁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凌璟珹会联合傅归止向南浔宣战，并且迅速攻占滇州。更令人意外的是，凌璟珹竟宣称，是林朝暮将自己放走，自己早已与她串通，待他攻下南浔，夺取皇位，便要将林朝暮做他的皇后。

此言论一出，林朝暮立即成为群臣攻击的对象。幸好林朝暮此时还在昏迷，若是她知道此事，怕是会自行了断，不愿拖累裴明奚。

群臣更是逼迫裴明奚放了晏唯，恢复其后位，晏氏势力，眼看就要卷土重来。奈何裴明奚敌不过群臣的唇枪舌战，要想让林朝暮安然无恙，就必须要将晏唯放出冷宫。

如今林朝暮的一举一动都被群臣紧盯着，裴明奚想要将她送出宫去已是不可能了。

元崇四年，贵妃林氏，被贬为庶人，终生软禁于月清殿。

三月，裴明奚带兵出征向北讨伐离丘，首战险胜，此后三战三败，连失三座城池。

这些时日唯一能让裴明奚舒展眉头的，就是开春的时候，林朝暮终于醒了。

月清殿里除了阿辰，和贴身侍奉她的夏儿，再无旁人了，她看着眼前全然不同的一切，大抵知道出事了，她想去见裴明奚，但被拦住了，她不再是贵妃，不再有资格去见当今圣上，甚至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阿辰告诉她，凌璟珹叛变了。

他不得不告诉她，他不想她被旁人嘲讽，不想她被人辱骂指责。

林朝暮随即写了信，差林傲天送去宫去。她隔着殿门的小缝隙，同林傲天诉说着：“定要交到王爷手上，万事小心，莫要被旁人知晓，给你招来祸端。”

“娘娘放心。”林傲天并不怕，他能帮到林朝暮，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滇州的军营里，身着南浔服饰的男人立于各式离丘装束的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其中一人呈上一封信件，道：“王爷，南浔来的信。”

“终于等到了。”凌璟珹笑道，笑容同从前一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

“望念往昔情分，迷途知返。”信中这样写道。

“朝暮，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凌璟珹将信件收好，继而换上盔甲，走出军营。

战场之上，裴明奚第一次见到身穿盔甲的凌璟珹，只是他不是同他并肩作战，而是沾在他的对立面，成为他的敌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很熟悉，却又觉得从来不曾相识。

“九弟，没想到你穿上盔甲是这样的，从前不知你竟也能上战场。”裴明奚道。

“南浔有你这样的战神，我若也去带兵打仗岂不成了班门弄斧？”凌璟珹冷笑道。在南浔，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有什么才能，尽管他再努力，也始终摆脱不了“养子”这个名称。

“朕还称你一声九弟，就还是希望你能悔改。”裴明奚冷冷地看着凌璟珹，觉得这么些年先皇和凌老将军对他的付出都白费了，竟养育出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离经叛国之徒。

“我所做的从来都只有我想去做，你又凭什么左右我？”凌璟珹冷笑道。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裴明奚不解。

他知道凌璟珹不甘心只做个闲散王爷，也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得不到自由，更明白他怨恨自己与林朝暮在一起，但他没想到，他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以为就算凌璟珹心中万般怨念，也断不会做出此等勾结外敌谋逆之事。

“我只为了我自己。”

此一战，南浔险胜，离丘暂时撤兵回了滇州，而此时南浔传来消息，林朝暮病重，裴明奚不得不回南浔。当然，这样的事断不可泄露出去，言官的刀剑就架在林朝暮脖子上，随时都能叫她丧命。

裴明奚想要不顾一切去解救林朝暮，只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对林朝暮的爱，不可否认，他很爱她，也不可否认，他没那么爱她。

自古帝王皆无情，大概没有谁能不应证这句话吧。

他没办法做到让天下百姓失望，但他也不能让林朝暮受到伤害，他真的很为难。失去民心，他会难过，失去林朝暮，他亦会难过。

而一切顾虑在见到奄奄一息的林朝暮时，全部烟消云散。

他不能失去林朝暮，所以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将林朝暮送出宫去，无论如何，他都要林朝暮活下来。

林朝暮被秘密送出宫去，对外，裴明奚宣布，不许任何人靠近月清殿。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南浔都与离丘胶着，战势并不明了，其余两国也并没有表态，只做观望态度。南浔和离丘也在积极与扶虞峮襄交流，都希望他们能出兵援助。

军营里，裴明奚正与齐安分析战局。

“这场战，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裴明奚看着眼前的沙盘。

这段时日的战局，南浔占有微弱优势，不知离丘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频频换主帅，弄得战术兵法混乱不堪。

只要三日后这一战南浔能赢，那么就能够扭转局面，取得胜利。

很久没有更新啦，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到这一步了。

确实要接近尾声啦，其实这样发展是必然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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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长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