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62章 书致

裴明奚想要问清楚傅归止一事，所以在晏唯走时见了她一面。

“你知道是林朝暮放走的凌璟珹，你想用我的事来堵住言官的嘴。”晏唯很清楚裴明奚为何要这样做，一来打压晏氏于氏的势力，二来制造一件更加轰动的事情，好转移朝中大臣对凌璟珹这件事的关注。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吗？”晏唯依旧不死心。

“你坏事做尽，若不是没有证据，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朕不杀你，是念在于相为南浔也算是鞠躬尽瘁，留你一条生路，如今你算是罪有应得，现在你也一样没有证据，什么都证明不了，你现在说的话，在外人看来都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谎话。”裴明奚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你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呢？她是怎么对你的！为何你的眼里只有她！”晏唯怒吼道。

“你和她不一样，她爱我，而你只是想要得到我，得到皇后之位，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裴明奚道。

“笑话，天大的笑话！她根本不爱你，也根本比不上我爱你！”晏唯瘫坐在地上，道。

“我今日来见你，只是想让你说出你们密谋之事，你可以选择不说，你一天不说，朕就杀了你晏家一个人，若是杀光了你还是不肯说，接下来，就是你了。”裴明奚转过身去。

“你应该去问凌璟珹啊，他比我清楚，你如此纵容林朝暮，到头来还是保不住你的江山，看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我真想知道，凌璟珹带兵杀到京都的时候，你还愿意见到林朝暮吗？应该连提到她的名字都觉得恶心吧？”晏唯看着裴明奚，觉得他可怜极了。

“你若不说，今晚死的就是你的父亲。”

晏唯不语，裴明奚看了看她，见她丝毫没有要说的意思便离开了。

月清殿内，林朝暮思量了许久，打算去峮襄找凌璟珹，若他不在，那她便去离丘找他，总之无论如何，她都要弄清楚，若是凌璟珹真的有谋反之心，她绝不能让此事发生，若是战乱因她而起，那她便是被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

“娘娘，陛下不会让你去的。”翠儿劝说道。

“那怎么办？”林朝暮急得直打转。

“我去吧，是我逼娘娘救王爷的，若王爷真的做了错事，我便将他带回来。”翠儿道。

“你不要这样说，你何时逼过我？况且你如何能将他带回来，这件事情很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才不能让娘娘涉险，翠儿也只能做这些来报答娘娘了。”

翠儿没有去见林傲天，而是给他留了封信，请求他好好保护好林朝暮，也不必等她回来了，若是遇到好姑娘，也不必顾及从前那些约定，那都不作数，他只管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便好。

翠儿走后，便再无音讯，连同凌璟珹，一起消失在这偌大的四方大地。

林朝暮不知道凌璟珹有没有去峮襄，也不知道翠儿有没有找到他，而她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好似从来就没有凌璟珹这个人存在。搜寻凌璟珹的队伍还在继续搜寻，只是一直没进展，言官们也渐渐不再提起此事。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弹劾了皇后。晏唯本是被群臣所攻击，要求处死她，裴明奚顾及到于明远毕竟是前朝大臣，在职期间也算是恪尽职守，并没有同意。自然，大臣们敢于提出处死晏唯，自是于家倒台，他们认为于家晏家再无翻身的机会了，才着急倒向另一边，丝毫不顾及从前的情分，曾经那些对晏唯称赞有加的大臣，如今成了骂得最凶的。

人心凉薄，也不过如此了。

自然，言官也想弹劾林朝暮，奈何如今后宫之中，她是陛下的掌中宝，也是最有可能登上皇后之位的人，此刻陛下虽无意再立皇后，但防患于未然，他们自然不敢跟林朝暮对着干，全都上赶着给她送名贵药材，寻来古方秘籍给她治病。

林朝暮的饮食起居都是阿辰安排好了的，那些人送来的东西，他都瞧不上，常常是直接丢出月清殿，弄得满朝官员对这个来历不明的民间大夫颇为不满，但阿辰的存在是宫中的众人皆知的秘密，明面上不能提起，他们也就在背后议论指责，并不敢闹到裴明奚那里。

阿辰在宫中并无官职，是以林朝暮的远方表亲身份住进月清殿的，然而人人都清楚，他是裴明奚安排在林朝暮身边保护她的，若是有人起了歹念，想要害林朝暮，自然没那个机会。

转眼间，小嘉秋已然满周岁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十分惹人疼爱，就连裴明奚见着她也是爱不释手，常常叫齐安将她带进宫来玩，也常常念叨，想要个这样可人的女娃娃。

林朝暮听着，心中有些失落，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今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在屋里待久了便喘不过气来，大冬天里也必须得开窗透气，但身子骨又弱，禁不住冷风吹，这一吹便常常风寒缠身，一到冬天便起不来床。

好在现下是秋天，虽是凉爽，但也不算太冷，林朝暮精气神足，打算在宫中设宴，给小嘉秋庆祝生辰。

齐安本不想如此逾越礼制，但林朝暮说这是裴明奚的意思，并且这只是家宴，前朝大臣不会参与，对外的说辞也只是普通家宴，与小嘉秋扯不上什么关系。

林朝暮张罗了好些时候，还想着亲自下厨，给小嘉秋做些辅食。

齐安抱着小嘉秋来月清殿找林朝暮，原本在厨房的林朝暮一听说小嘉秋来了，撂下手上的东西就往外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女儿来了。

“小嘉秋，来给干娘抱抱。”林朝暮伸出手去想要接过齐安怀里正看着她笑的齐嘉秋。

“娘娘。”齐安提醒林朝暮，让她在外人面前不要自称是嘉秋的干娘，虽知她是好意，但总会有不轨之人妄加揣测，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林朝暮点点头，一把搂过嘉秋，愉快地与她玩耍。

“小嘉秋，干......”林朝暮带着齐嘉秋往外走，刚想要说干娘二字便想起刚才齐安的提醒，随即压低了嗓音：“干娘给你做了好吃的，从前没做过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你且随干娘去尝尝可好？”

小嘉秋还不能流利地表达，不过应当是听懂了林朝暮的话，在她怀里咯咯的笑了。

晚间，裴明奚也来了。

“嘉秋和她娘亲的眉眼很像。”裴明奚感叹道。

“像她娘亲好，好……”齐安突然想起些什么，有些伤感。

“齐安，晏唯，我是留不得她的，不过如今……”裴明奚也能理解齐安的心情，他也气愤晏唯如此狠毒，竟害得有情人阴阳相隔，但晏唯如今还有些利用价值，还不可杀了她。

“我知道的，陛下是想等她说出实情，抑或是等傅归止的行动，我都懂。”齐安浅浅地笑道，他最是明白裴明奚的想法，他很欣慰，裴明奚从不会将他当作一个臣子般对待，而是像挚友像亲人，他能为自己考虑，齐安便很感激满足了。

裴明奚思考着什么，眉头紧锁。

“阿姐，你这身子还能禁得住小娃娃的折腾？”阿辰端着药到院子来找林朝暮，发现她抱着齐嘉秋正赏花。

“阿辰，你看小嘉秋多可爱啊，一直对我笑呢，我可太喜欢她了！”林朝暮越看嘉秋，心中越欢喜，丝毫不觉疲倦。

“把药拿走，我一会儿喝，这药难闻，别给小嘉秋闻。”林朝暮见阿辰走近，便连连退后。

阿辰也是万分无奈，转身回去，低声道：“这么喜欢小孩子也没见给陛下添个皇子公主的。”

林朝暮是听见了他的话的，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她心中最是清楚，尽管如今阿辰开的药方很管用，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她自知不可能陪伴自己的孩子长大，她看着齐嘉秋，就仿佛预见若是自己也有个孩子，却不能陪着他长大，对于她，对于裴明奚，对于孩子来说，都是一种悲哀。

与其这样，还不如无牵无挂。

她早已不在乎她的顽疾，只想着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她从前不知裴明奚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还没有学会去感受别人对她的爱，而如今她清楚地感知到裴明奚的爱，她回想起从前的岁月，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为裴明奚做过什么，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爱。她想，今后的岁月，她也要保护爱护裴明奚，也要让他幸福。

尽管她和裴明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晚宴早早就开了席，也早早散了场。

这次宴会，是林朝暮时隔一月再次见到裴明奚。大抵是许久未见，裴明奚看着风中单薄的身影，不禁心口隐隐作痛。

他上前去，从后边将她环抱住，贴近她的脸，感受她的温度。但当他触摸到她时，心中一怔，他没想到，仅是一月未见，她竟消瘦至此，平素里穿着宽大的衣物，是看不出她真实的身形的。

“我不在你身边，你有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吗？”良久，裴明奚才缓缓说道。

“当然，我很乖的！”今日见到齐嘉秋，林朝暮心情很好，精气神也很足。

“那就好。我最近是有些繁忙了，倒是忘记来看看你了。”裴明奚有些自责地说道。

林朝暮觉察到裴明奚的语气不对，便在他怀里转过身去，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疼惜，林朝暮知道，他又在为自己担忧了。

“我没事，阿月，只要你好，我就很好，我看你还是少来看望我些，免得言官的口水将我这月清殿给淹了。”林朝暮打趣道。

“再过几日我得了空，就带你出去走走。”裴明奚摸摸林朝暮的头，将她抱得更紧了。

林朝暮低垂了眼眸，思考了一会儿，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可以……回西凉吗？”

裴明奚被这话击中了心脏，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朝暮第一次提这件事。他心中苦涩，她一直想要回去，她一直是被自己困在这座孤城之中。

“好……好。”裴明奚回答道。

“阿月，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林朝暮擦擦眼角的泪水，道。

林朝暮将裴明奚带到书案前，小心翼翼从底下拿出一个木箱子。

“这些天我闲来无事，就给你写了很多信，你定是没空看我写的信的，可是我又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想和你分享我的生活，我的喜怒哀乐，所以我都写下来，然后攒起来，这里大概有六十多封信，你若是想我了，或者批阅奏折的时候累了想要休息，就看一封，我里头写的都是我遇到的趣事，保证能让你也乐一乐。”林朝暮将箱子塞到裴明奚的怀里，对着他嘿嘿笑着。

“傻瓜，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直接来勤政殿找我就好了。”裴明奚看着她的样子，觉得今天又多爱她一点了。

“那不一样，距离产生美嘛，这样你才不会将我忘记了，就像这段时间里，肯定就没有每天都想我，但是我不会怪你的，从今往后日日想我便好啦！”林朝暮拍拍裴明奚的肩膀，像是给他下达了什么任务，鼓励他认真对待，好好完成。

“对了，里头还写了不少我的糗事，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去了，尤其是齐林！”林朝暮小声嘱咐道，她知道此时齐林就站在门外。

裴明奚笑着揉揉她的头，将箱子轻轻放到案上，再将她一拥入怀，接着到来的，是他温柔却带侵略性的吻。

裴明奚等林朝暮睡下后便回勤政殿处理政务去了。

天快亮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猜想林朝暮此时该醒了，她总是起得很早，去院子里看看花草蔬果，她将宫中的生活，过成了山水田园诗。

他打开林朝暮给他的箱子，随意拿出一封信，展开，信中道：

“今日是阿辰的生辰，阿月你会来的吧？不过你要是很忙也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给阿辰的礼物，你的我也准备了。其实我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的，我就按照我喜欢的东西给他买了些。我本想着给他做件衣裳，但是我是真的做不来，所以还是去买了几件，但是不亲手制作又说不过去是不是？我就给他做了些小糕点，是新花样，我突然想出来的新口味，但是阿辰已经将糕点全吃光了，只能下次你来再给你做了。

我替你给他送了承诺，我告诉他，他若是什么时候想出宫成家，你一定会给他在京都置一间大宅子，再给他物色一个好姑娘，让他都衣食无忧。虽然知道他暂时还不会离开，但是我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同他拌嘴打架，心中就很是悲伤，但是我们也不能耽误了他不是？

阿辰都感动得哭了，真的！他这一哭，我倒是很想笑，若是你也在这里，也会被他那模样逗笑的。阿月阿月，想你想你。”

裴明奚合上信，心中顿觉暖意融融。

真好，她每日能如此开心，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