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61章 囚困

林朝暮醒来的第三天，她想着下床走动走动，却听见了翠儿的啜泣声。

“翠儿？”林朝暮走近，有些疑惑地问道。

裴明奚下令，不许任何人告诉林朝暮凌璟珹的事。

“娘娘......”翠儿慌张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道。

“你哭什么？是谁欺负你了吗？”林朝暮有些担忧，她怕翠儿又被晏唯刁难了。

“没......”翠儿心中悲伤极了，但还是忍住不说。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林朝暮觉得事情不对劲，便追问道。

“没，娘娘。”翠儿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道。

“翠儿，你从不会对我有所隐瞒的。”林朝暮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翠儿被她这样看着，顿时又没忍住，重重跪下道：“娘娘，求求你救救王爷吧，王爷是被冤枉的啊！”

林朝暮听得一头雾水，她赶紧扶起翠儿，叫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翠儿原原本本地将近来发生的事告诉了林朝暮，林朝暮听后，立即变了神色，她毫不犹豫选择相信王爷，毕竟晏唯那般蛇蝎心肠的人，为了自保什么都做得出来，亏得裴明奚还信了她的鬼话，如今王爷背上个谋逆的罪名，她依旧做她高高在上的皇后。

裴明奚晚间来的时候，林朝暮立即跪下。

“朝暮！你做什么？”裴明奚被吓到了，连忙将她扶起来。

林朝暮执拗得很，硬是甩开了裴明奚的手，坚持跪着把话说完。

“陛下，臣妾恳请陛下，放了王爷，你知道的，那场火是皇后放的，是她要置我于死地，你怎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就这样冤枉王爷？”那是林朝暮第一次自称臣妾，那样冰冷。

“你怎知就是冤枉，你怎知他不是得不到就要毁掉？”裴明奚觉得可笑，她为何这般信任凌璟珹。

“陛下您心里清楚得很，我自嫁进皇城以来，从未与王爷有过什么逾矩之事，他对于我俩，一直都是真心祝福的，我也一直希望他好，可如今，他遭人陷害，陛下作为兄长，就算不是亲兄长，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林朝暮看着裴明奚，觉得他不通人情。

“那书信怎么解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来什么冤枉之说，他被关起来之前，我早已派人去滇州调查，他确实与离丘有往来，当初他被傅归止抓去做人质的时候，就已经同他合作，想要夺我江山，就算是如此，你还是相信他是吗？”裴明奚质问道。

“不会的，王爷从前那般尽心尽力辅佐先皇和陛下，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遭人陷害，滇州地处偏远，又毗邻离丘，有往来也很正常，陛下，王爷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的啊。”林朝暮还是不敢相信。

“我也一直认为，他还是我认知中那个凌璟珹，但是朝暮，人都是会变的，他已经变了，彻彻底底地变了。”

“可是阿月，王爷于我，于林家有大恩，我不可能看着他这样啊。”林朝暮流着泪说道。

“国有国法，我有我的原则，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就算做过再多善事，就算人人将他当作活菩萨，该杀，我就一定会杀，绝不留他！”裴明奚冷眼看着林朝暮。

原来在自己和报恩面前，她还是选择所谓的恩情。

“阿月！”林朝暮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明奚，随即跑了出去。

她出了宫，没让任何人跟着，其间摔倒了好几次，都抹着眼泪站起来。

她在城门口遇到了齐安，他将她先带回了将军府。

秦佳已经逝世有些时候了，将军府却还是满堂素白。

“你怎么了？和陛下吵架了吗？”齐安沙哑着嗓子问道。

林朝暮点点头，止不住哭泣。

“别哭了，说吧，因为什么吵架？”齐安坐正，准备聆听。

“齐安，你说，你觉得王爷真的会行谋逆之事吗？”林朝暮问道。

“会。”齐安思考了一会儿，继而坚定地回答。

见林朝暮一脸疑惑便解释道：“九王爷从小便展露出治国之才，先帝在时，他常伴左右，我也算是打小就与他相识，从前他是那么儒雅温润，可自从他跟在先帝身边以后，他的眼神就变了，我知道，他为了能在皇城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将自己变得无懈可击。他虽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我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不复单纯。所以若说他是个好人，我不否认，他的确是好人，但若说他会造反，我也相信，毕竟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抱负，最难猜透是人心啊。”

“可是齐安，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不会这样做，我愿意相信他，爹爹到死都还在关心王爷的安危，他是我这一生誓死保护的人，我答应了爹爹的。为什么阿月不肯相信他，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林朝暮心中只有她要坚守的道义，但裴明奚心中也有他要遵守的法制。

“陛下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从小与王爷一同长大，就算是其他几个王爷，也没有像九王爷这样亲近，既然王爷是被冤枉的，陛下定当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齐安的话，林朝暮思量了许久，她也想等等，给裴明奚一些时间，让他整理好一切，时间会给一切一个交代。

可是狂风总不得停歇。晏唯接二连三呈上凌璟珹蓄意造反的证据，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裴明奚大怒，全朝大臣都上书，请求下令斩杀凌璟珹，杀一儆百。

裴明奚终是下了令，于后日午时，处以祈渊王凌璟珹，斩首之刑。

这天夜里，林朝暮辗转难眠，忽而望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她急忙跟上去，将那人抓住。

“翠儿？”林朝暮惊讶道。

只见翠儿一袭夜行衣，看这样子，大抵是要去劫狱。

“你这是？”林朝暮惊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翠儿，从前的她是多么柔弱的女子啊，如今却换上夜行衣，去做那般危险之事。

翠儿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含着泪道：“娘娘，娘娘对翠儿的恩情，翠儿只有来世再报了，王爷在翠儿心中，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如今他就要被处死了，我从不在意他有没有做过那些事，但我绝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翠儿此去，自知凶多吉少，但只要王爷还活着，翠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是娘娘，翠儿不能再陪着你了，是翠儿对不起你。”

林朝暮将翠儿扶起来，也哭了：“我的傻翠儿，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啊，你可知林大哥满心期待我为你洗清冤屈，然后将你送出宫与他成亲的那天啊，我答应了他，也答应了王爷要好好照顾你的，若要用你的命去换王爷的命，我想谁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娘娘，王爷怎么办？王爷怎么办啊？”翠儿急得直跺脚。

林朝暮知道，翠儿早就将凌璟珹看作亲人了，她自小就凌璟珹收留，待她素来很好，就是这样温暖的人，如何不让人用生命去保护。

“再等等……我再想想……”林朝暮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林朝暮长舒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我去救王爷，我一定会救他的。”

林朝暮承认，她是笃定事情就算败露裴明奚也不会重罚她，但翠儿就不一样了，她若被发现，那便是死路一条。但林朝暮也知道，她如果这样做了，裴明奚不会原谅她的，但转念想想，若是裴明奚知道凌璟珹是被冤枉的，那也就不会怪罪林朝暮。

可是她不知道，凌璟珹就是变了，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人心是会变的，凌璟珹就变了，她却困在自己的执念中，关在林泽给她设下的牢笼中。恐怕林泽怎么也想不到，那般慈善的人，也会变成这样。

裴明奚与林朝暮吵架后便一直住在清正殿，他心中烦闷，只得借酒浇愁。

一愁爱人不解自己心绪，他何尝不想相信凌璟珹，可证据就摆在那里，如何让人不信？

二愁兄弟反目无能为力，他从前就算再怎么提防凌璟珹，心中终是将他当作亲兄弟，从不会要他性命，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恐是性命不保，要亲手将亲人处死，心中岂能不悲？

三愁晏于势力卷土重来心生忧虑，本以为可以借林朝暮一事打压其气焰，不料竟牵扯出了凌璟珹。

林朝暮站在清正殿门口，心中暗暗下决心，犹豫着走了进去。

林朝暮走到裴明奚身边，轻轻地抱住他，道：“阿月……”

裴明奚被她的动作吓到了，他是第一次见林朝暮这么依赖他，他心中既惊喜又难过，也回抱着她

“阿月。”林朝暮抬起头看着裴明奚，慢慢凑近他，轻轻地覆上他的唇，眼角的泪无声落下。

她不想利用他，骗他，就像这个吻，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好让她拿到他腰间的令牌，毋庸置疑，她的确利用了她，她骗了最爱自己的男人，去救另一个男人。

她不忍心，却不得不这样做。

裴明奚静止了两秒，随后跟上林朝暮的动作，与她缠绵在一起，他贪恋此刻的旖旎，好想时间就此停止，他们永远都不分开。

林朝暮在裴明奚腰间摸索，终于是找到了令牌，她拿到令牌，迅速放进腰间。裴明奚埋于她的颈肩，她想着怎么结束这一切，好快些去救王爷，可裴明奚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轻柔地褪去林朝暮的衣物，林朝暮心中害怕，若是被他摸到了她偷来的令牌，一切都完了。

于是她在千钧一发间推开了裴明奚。

裴明奚缓缓呼吸，看着她通红的脸，目光聚焦在她的唇上，等待着她说出她想说的话。

“阿月……”林朝暮含着泪，却不敢让裴明奚看出来，接着道：“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裴明奚点点头，接着抱住了林朝暮，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朝暮，我爱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而后，裴明奚沉沉睡去。

林朝暮见他大抵是醉了，将他安顿好便换上内侍衣物前去救人。

裴明奚慢慢坐起来，看着远去的林朝暮的背影，顿觉悲凉，她如今，竟这样骗他，竟用她的吻，来哄骗他。

他如何能不知道，她在腰间摸索的是什么？她这般主动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

凌璟珹见到林朝暮的时候，心中十分惊诧，他没想到林朝暮会这般信任他，就算是如今证据俱全，她还是不顾一切来救他。

“王爷，我已安排妥当，你一直北上去峮襄躲一段时间，等这风头过去了，我会帮你证明你的清白。”林朝暮没等凌璟珹说出实情，就将他送上了马车。

凌璟珹想要告诉她，是他对不起她，他的确做了通敌叛国的勾当，配不上她的信任，可终究他不愿林朝暮怨他恨他，他想，若是他日他将林朝暮解救出苦海，那时再请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如何能解救她，她又何需他解救。

裴明奚之所以知道林朝暮的计划却还是任由她去做，其一，他并不想要凌璟珹的命，他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其二，若此事暴露，林朝暮必将成为谏官们上书讨伐的对象，必将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其三，他想着，林朝暮就此还清恩情，今后二人再无瓜葛，放过他这一次，也是裴明奚作为兄长，做得仁至义尽了，今后他会怎么样，全看他自己了。

可是凌璟珹，南浔的祈渊王，当年叱咤官场，景萧曾赞其是才情举世无双之人，就是这样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又怎么会甘心背负骂名四处躲藏？他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不留余地。

林朝暮提心吊胆地回清正殿时，却发现裴明奚站在沉暮桥上，背影那般凄凉，林朝暮不禁鼻头一酸。

她走近裴明奚，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中纠结，要不要将实情告诉他，这事情迟早会被他知道的，与其往后被他发现，还不如趁早坦白，来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你记得这里吗？”裴明奚大抵知道林朝暮想说什么，没等她坦白，他先发问道。

“记得，阿月在这里说，喜欢我。”林朝暮低下头，心中愧疚极了。

“你喜欢那夜满城的烟火，我曾许诺你，要再送你那般绚烂的烟火，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做到。”裴明奚牵过林朝暮的手，同她一起，看着高悬的月。

“没关系，阿月就是我的烟火。”林朝暮含着泪笑道。

“可是，你对我的爱，也像烟火般转瞬即逝吗？”

终于来了。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发誓，我林朝暮心中，只有裴明奚一人。”林朝暮刚要说凌璟珹的事，就被裴明奚一把抱住。

“我从前最想要听到你说这句话，现在我等到了。可是朝暮，我们为什么不能心无旁骛地爱对方呢？”裴明奚喃喃道。

“朝暮，天快亮了。”裴明奚对林朝暮说道。

次日，凌璟珹消失的事情传遍了南浔，有人猜测是九王爷从前旧部将他秘密劫走，也有人猜测是傅归止暗自救出了他，总之朝中之臣是不会想到林朝暮了。朝中对此事虽有诸多疑虑，但毕竟那日出入牢狱的人手持的是裴明奚的令牌，也不会置喙，只当是陛下想要问些什么。

毕竟他们想不到一个贵妃，在朝中无权无势，又有何本事去劫狱。

但他们不知道，是裴明奚帮着她，将凌璟珹救出。

裴明奚去上早朝时，林朝暮在去慈心宫的路上碰见了晏唯。

林朝暮无心与她争论，无视了她。

“我知道凌璟珹是你放走的。”晏唯的这句话，重重的撞在林朝暮心上。

“你不用否认，你这般信任凌璟珹，这般伤害陛下，真真是好本事。”晏唯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朝暮。

林朝暮看着晏唯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为凌璟珹付出这么多，他不应该很是感动，然后告诉你真相吗？还是你傻傻地以为，他告诉你的事情也是假的？”晏唯走近道。

“你什么意思？”林朝暮深吸一口气，问道。

“看来他真的没告诉你啊，真是可悲，被人这般蒙骗，却还深信不疑，你这么蠢，连我给你设的套都义无反顾地跳进来，也难怪被人骗。”晏唯轻柔说道。

“你少在这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林朝暮不愿与她纠缠，便准备走，不想听她胡言乱语。

“你真的觉得，凌璟珹不会私通离丘吗？”晏唯在林朝暮身后说道。

“还是说，你在帮着他谋反？”晏唯见林朝暮没反应，继而道。

林朝暮顿了顿，接着转身回到晏唯面前：“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胡言乱语，你这般诬陷人，究竟是何居心？”

“是吗？你这般信任凌璟珹，难道和他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他没告诉你他的计划吗？没告诉你早在他被俘虏的时候就同傅归止做了交易，他那般善于战术指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军师，傅归止身边就缺他这样的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就是你这样信任的人，背叛你了，你是什么感受啊，我着实好奇。”晏唯看着林朝暮不知所措的表情，冷笑道。

“我有眼睛，我会看！”林朝暮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当她回到月清殿时，她彻底绝望了。

凌璟珹差人给她送来一封信，信中道：“等我，我定会让你自由。”

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如今又是戴罪之身，何言带走宫中妃子？

朝堂之上，群臣就凌璟珹一事争论不休。

“陛下，臣以为，当彻查此事，找出其背后势力，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陛下，臣以为，如今离丘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将九王爷抓回来，以平民愤。”

“够了，朕自有分寸，即日起整兵操练，不可懈怠。”裴明奚中断道。

“若此事议够了，那便来议一议宫中逆贼一事吧。”裴明奚此言一出，殿下一片哗然。

“陛下此为何意？”于明远率先发问。

“于卿问朕？朕倒要问问你了。”裴明奚笑道：“朕的皇后，你的好外甥女，做了些什么？”

“臣惶恐！”于丞相重重跪下，伏在地上。

“你仔细看看清楚！”裴明奚丢出几封信件。

那信，是凌璟珹被劫走那晚，翠儿给他送过去的，是她从晏唯寝殿中找到的，她从前与傅归止往来的书信，其中提到了傅归止在宫中劫走林朝暮一事。

于明远颤颤巍巍地起身，去捡那信，看完其中内容后，立即磕头道：“皇后素来温和，此事必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皇后既如此贤良淑德，又有谁会陷害她？”

“臣不敢妄言，但皇后绝不是做出此等事情的人。”

“做不出？她一把火就想烧死愉贵妃，又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于卿还是好好想想，怎样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吧。”

“传朕旨意，晏氏私通外敌，废其后位，打入冷宫。”

“另，于明远，革职查办。”

旨意一出，晏唯当即大笑，失了往日高雅仪态。

裴明奚此举，算是彻底激怒了晏唯。

其实早就写好了后续章节，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卷名，所以耽误了很久，实在是太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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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囚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