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21章 愿安

凌璟珹和裴明奚在正殿商议良久，林朝暮在偏殿候着，午膳早已准备好了，放于厨房温着，不见他二人出来，林朝暮也觉得无聊极了，偏殿内也没个熟人说说话，又不能出去找秦佳玩，齐林那个迂腐的人说什么无陛下旨意不得擅自离开。

“烦死了，我很闲嘛，要在这处浪费时间！”林朝暮独自发着牢骚，但无人问津。

“有这么烦嘛，我们这不就来了。”裴明奚站在门口，凌璟珹在他身侧，这么一看，他俩还挺......般配的？林朝暮晃晃脑袋，停止胡思乱想。

“可不是，你整日里在这殿中坐着，天知道你是怎么捱过来的。”林朝暮许是坐久了，谈话间猛地站起来还有些不适。

凌璟珹自是看出来了，赶忙过去搀扶，他们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互相了解对方的一切，仿佛可以通过此刻的一个动作眼神就可以知晓下一个动作眼神，而应对举止又是那般自然。

林朝暮站定，将手放下，顺势离开凌璟珹的手：“快些用膳吧，给你们温着呢，用膳的时辰都过了许久，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拯救苍生的伟大计划，肚子饿了也不曾察觉。”林朝暮说起话来总是这样，有的没的都说上一些，倒也让人怪开心的。

“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懂得我们男儿的伟大志向，你也就适合做做厨娘，若说上战场杀敌，那你也就只顾叫爹娘了。”裴明奚嘲笑着。

林朝暮黑着脸，气急败坏：“你不要瞧不起人噢，我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护远大将军，我哥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武士，而我，虽说剑法武功不精湛，但我的骑术你们中原姑娘没有一个能赢过我，不是我吹啊，若是我上了战场，那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你就一张嘴能说。”裴明奚轻描淡写，却攻破了一切虚幻泡影。

“你！王爷，打他！”林朝暮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搬救兵了。

凌璟珹象征性拍了一下裴明奚。

“不是吧九弟，你还真帮这个小丫头？”裴明奚也有些意外。倒是林朝暮得意得很。

“咳咳，我家小丫头，让我打一下就打一下。”凌璟珹一副傲娇的表情，倒不同往日。

“瞧见没？邪恶的权利使用者是斗不过我们正义的光明使者的！”林朝暮说完这话便躲在凌璟珹身后。

他将她护在身后，像是兄长，也像是爱人，不过无论是什么，在裴明奚眼里，都是甚好的。

“不跟你打打闹闹了，不成体统，好了好了，快吃饭吧，我下午还很多事情不能再耽搁了。”林朝暮招呼着他们，赶鸭子一般。

他们次序坐下，佳肴也一道道奉上，林朝暮已经很久都不下厨了，手法虽有些生疏，但味道还不变的好吃。

餐桌上，他们讨论着国家大事，在林朝暮面前也从不藏着掖着，林朝暮也无甚听懂，偶尔插上一嘴，大多时候都是听着的。

“陛下可想过亲征？”凌璟珹突然发问。

“九弟何出此言？”

“我只是想，此一战虽不是什么关乎国家存亡的大战，但若是陛下御驾亲征并且大获全胜的话，想必对震慑边塞众国也是极有益处的。”

“自当不会，而今帝业不稳，我若不守着皇城，朝中那帮老狐狸还不乱了套了。”

“也道是这般，是我思虑不周了。”

“无妨。”

“听你们说话真累。”林朝暮打了个哈欠，连连摇头。

“这话怎么说？”裴明奚发问。

林朝暮转向他，上下打量：“诶我说陛下，你平日里总是言语随意的，怎么跟王爷讨论起事情来也成了一副官腔，我道是王爷从小性格便是如此不足为怪，你何时也成这般老成模样了？”

裴明奚被林朝暮盯得有些瘆人，转过头去：“我好歹也是个帝王，语气太过轻浮只是我给旁人的假象，谈起正事还是要有帝王的样子。你一个姑娘家懂不懂啊？”

“切！”林朝暮表示不服气。

“我倒觉得朝暮这般心性便是最好。”凌璟珹平素一言不发，既出一言，必定惊人。

“唉，看来我还是魅力太大，性格太好也是一件值得苦恼的事情啊。”林朝暮毫不自谦。

“少来，也就是九弟觉得你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谁娶了你谁倒霉。”裴明奚无故将场面弄得十分微妙，微妙中透露着尴尬 。

“你.....你少胡说了。”林朝暮自是察觉气氛不对，赶快结束话题。

只是空气突然静止一般，无人谈笑风生倒是有些不习惯，林朝暮胡乱扒了几口饭，便要裴明奚放秦佳出宫玩两天，他准许后便跑去找秦佳了。

“尝香思这几日要举办活动了，陛下有空可以来看看。”林朝暮撂下这句话便欢快地走了，走时还不忘对凌璟珹会心一笑，以示道别。

林朝暮走后，裴明奚缓缓开口：“她还是心悦于你啊，那便这样吧。”

“我也希望如此。”凌璟珹抿了口茶，起身离开。

御膳房内，秦佳凌厉的声音传来，虽还是柔弱无骨，但已然是不同往日了。

“今日是谁负责送的太后娘娘的午膳？不是说过了每次都要加一杯凉草露送去吗？娘娘近日总咳嗽，陛下特意吩咐了要将江南药师特制的凉草露送去，你们总是忘记，若是耽搁了娘娘治愈，陛下降罪下来，你们又有谁担当得起！”秦佳气得脸蛋通红，倒是有几分俏皮。

“是谁惹我们秦厨娘生气啦？”林朝暮蹦跶着走进来，秦佳见着林朝暮，终于展露笑颜。

“你怎么来啦？不是说清早便回去了吗？”林朝暮搂着秦佳，她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个管事当得有模有样嘛，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啊。”

“就你会说！”秦佳也缓和下来，一旁的人见势赶忙退下。

林朝暮把秦佳拉到一边：“快收拾收拾，跟我去王府住几天，放心放心，我已经跟陛下说好了，他准了。”

“为何突然要将我带出去啊？”秦佳多愁善感，总是爱思量许多。

“没什么，就是找你出去玩几天嘛，尝香思近日有活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正好也去帮帮忙，再说了，你一个人整日在这御膳房中，你家齐安又不在，不得无聊死了，我们出去快活几天，别等齐安还没回来，你倒熬成了个老姑娘了。”林朝暮帮着收拾衣物，没正经地说。

在城门口正巧碰见凌璟珹，也不算是巧合吧，因为他就是在那处等着的。

“王爷！”林朝暮老远看见凌璟珹，欢快地喊道。

凌璟珹转过头去，看向那声音的源头，浅浅一笑，迷倒众生的架势。

“你们还没正式认识吧？”林朝暮小跑着来到凌璟珹身边，站定就开始发问。

他们一齐摇摇头，幅度很小，像是刻意控制。中原人，规矩真多。

“那就介绍一下，这位是祈渊王凌璟珹，那这位呢就是御膳房管家厨娘兼我的好朋友秦佳。”林朝暮在他们之间来回比划。

“见过九王爷。”秦佳行礼。

“见过秦姑娘。”凌璟珹回敬。

“要不要这么拘束啊？都随意一点，咱们谁跟谁啊，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王爷应当不介意吧？”林朝暮试探着，虽说她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要确认一番。

“当然，朝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相处自当随心着来。”凌璟珹果然不负期望。

“那王爷，我想请佳佳在王府里住几天，就跟我一间房，不会占用别的地方的。”林朝暮问着，她知道凌璟珹不会拒绝，但怕秦佳多想还是问问好了。别看林朝暮平日里没什么心眼，但依旧是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小巧心灵，全面顾及身边人的感受，想来平日里缺少的心眼都用在这上面了。

“哪里需要挤在一间房，朝暮是觉得我的王府太小，不足以招待你的朋友？”凌璟珹一反问便叫林朝暮哑口无言，只得顺应。

“不敢劳烦王爷，与朝暮同住便是极好了。”秦佳似乎有些怕凌璟珹，虽然凌璟珹一直是副和善面容，但她还是做不到和林朝暮一样轻松地与凌璟珹交流。

“王爷你不懂，我们女孩子家就是要住在一起才能更好的联络感情，你就不要狠心拆散我们了。”林朝暮自然懂得秦佳的心思，应和着道。

“好好好，按你的意思来便好。”凌璟珹被她逗笑了。

回到王府，平日里服侍林朝暮的丫鬟翠儿迎上来：“小姐回来啦，今日特意给小姐准备了好菜，小姐午膳没能回来，真是可惜了。”翠儿和林朝暮一样，偏爱美食，两人没事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有，若是有便一起享用，若是没有，要么就去尝香思蹭吃蹭喝，要么就林朝暮亲自下厨，但后者是极少数，因为凌璟珹早已吩咐厨房，林小姐想吃的时候必须有食物在厨房。就是这样“臭味相投”的两人玩闹在一起，早已没有了什么主子仆人的隔阂。

“那便晚上准备好酒好肉，招待我的朋友秦佳。”林朝暮倒也不惋惜。

“见过秦小姐。”翠儿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生怕僭越坏了规矩，只是这一声小姐秦佳如何担当得起。

“莫要叫我小姐了，叫我秦佳便可，若是跟你这个将军千金做了朋友身份都不同寻常，我倒是不希望如此。”秦佳连忙解释。

“秦姑娘莫怪，翠儿是看秦姑娘气质非凡，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翠儿能说会道，一张巧嘴抹了蜜似的甜，林朝暮还想着等回去了将军府便问王爷要了这小丫头，时不时在耳边夸夸自己，这比自夸可有意思多了，想想都美滋滋。这想法若是给旁人知道了，一定得闹笑话了。

“小姐姑娘们，都不要在门口站着啦，快些进来坐。”阿旺在里头喊着。

此番光景，真当是一家人的感觉。

晚膳林朝暮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酒，说是草原儿女豪迈大方，喝起酒来也是少有醉时，要和王爷一决高下，凌璟珹自然是拒绝了。

凌璟珹从不沾酒，每年不乏有不懂世故的官吏大臣送来陈酿好酒，但凌璟珹只藏于地窖之中，从不过问，林朝暮就是从那处得来的美酒。

林朝暮酣畅淋漓地喝了三大碗，酒意上来了，头脑昏昏沉沉，脚下轻浮，想来是醉了。

可不得醉嘛，她口中所说的少有醉时那要看喝的什么酒，草原上林朝暮只能喝得到醇香的马奶酒，说是说酒，其实是马奶居多，自然是喝不醉，现如今喝的酒，那都是相当烈的陈酿老酒，年岁越长，越是浓烈，上头越快。

林朝暮脸蛋红扑扑的，开始手舞足蹈，秦佳也被她哄骗得喝了一些，如今更是软绵绵的直不起身子。

“朝暮，你好像醉了。”凌璟珹看着她的模样，不禁发笑。

“没醉！我可是号称千杯不倒万杯不醉的草原酒神林！朝！暮！怎么可能就......喝这么一点点，就醉了呢！”林朝暮自豪地笑笑，一时不稳，摔坐下来，又忽地拉起秦佳的手：“佳佳，你别难过，我跟你说啊，齐安那个鬼小子啊，他就是死要面子，你说说他当侍卫就好好当他的侍卫，非要去领兵上战场，害得你在这里担心得要死。不过，呃......你也不要担心，我跟你说我爹爹在那里呢！我哥也在，不会有事的啊......不会有事就有鬼了......”林朝暮本想着安慰秦佳，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结果自己倒是感伤起来。

“齐安那小子怎么就不能小心一点，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哥去营救的人，也没见消息传回来，我跟你说他们这些男人就知道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挺厉害的，就一个劲往刀口上撞，其实还不如我呢，我这么聪明，就算是被抓住了也能跑掉......”林朝暮手挥舞着半天，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去前线救他们！”林朝暮说着准备走，凌璟珹原先只是看着，现在急忙拉住她：“你能救谁啊？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翠儿，把秦姑娘扶到西院客房休息，今夜你就在那候着，不要怠慢了客人，小姐这边我守着就好。”林朝暮四肢无力，站也站不稳，全靠凌璟珹搀扶，她倒像是挂在凌璟珹身上，还总是往下滑，凌璟珹索性将她背起来，林朝暮在他的背上还不安分，总是乱动，幸亏凌璟珹力气还算大，牢牢将她牵制住。

“我能救他们的王爷，你要相信我。”林朝暮喃喃，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一只小羊羔。

“我相信你，咱们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就去救他们好吗？”林朝暮醉酒不知世事，像个孩子一般，凌璟珹也用孩子的方式哄着。

林朝暮在凌璟珹的背上沉沉睡去，他将林朝暮放回去后便守在床前，怕她等会难受没人照顾。

“我要......救......救他们，我一定......一定能......救他们的，你要相信我。”林朝暮含糊着说。

“好，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睡吧，明早起来一定会很难受，以后不要这般胡乱喝酒了。我就不应该允你拿酒出来，谁知你一番豪言壮志竟是这般不堪承受。”凌璟珹想想也觉得好笑。拿酒来的时候还说什么，西凉人，能喝！他想想，林将军确实能喝，想来他的女儿酒量也不差，竟忘了这姑娘才只二八年纪，哪里能喝得些许。说什么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也不知往年喝的酒，加起来有没有一盅数量。

“不是说草原酒神吗？三杯就倒的酒量你以后出去混可不要胡乱说大话。”凌璟珹很少这般调侃语气，虽与他的形象不符，但也就林朝暮有这个本事能让他转变了。

“我想喝水。”林朝暮梦呓。

凌璟珹看着她，轻轻走过去倒水，回到床边将她扶起，将水轻轻送入。

她沉沉睡去，他在一旁，只是浅眠，稍有声响他便醒来，看着熟睡的她，忽然在想，眼前的女子，为何如此吸引自己的心，为何让自己如此在意？

林泽思念亲人这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人人都想帮着这位最受器重的将军寻找孩子，但没人知道确切的信息，也无事于补。林泽只于凌璟珹一人透露过些许情况，知晓他孩子的姓名及背景，凌璟珹便着人在西凉秘密寻找，多年未果，他们并没有料到，早年间林家便搬去他处，连同昔日的同僚邻居也一并四散天涯，踪迹早已无处寻觅。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说京都近来有大批受战乱影响逃亡来的西凉人，其中便有一对兄妹，名字身世都与林将军所言相似。

凌璟珹便派遣吴平前往寻找。寻亲之路如此顺利，都要归功于尝香思。林家兄妹开的这家铺子名气不小，多少百姓慕名而来。这事自然也传到了王府。

接下来的事情就这般发展开来。虽是有意让林朝暮进王府，相遇却不可意料。也说不清另眼相看是何时何地何般光景，但想来也就是一瞬，不可确认，却一定存在。

她的明媚笑容，她眼中的浩瀚星海，她一举一动的孩子气，她的低声喃喃，她的委屈表情，她下厨时飞扬的神色，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开怀大笑，她的难过忧伤，她的泪水伤痕，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让他遇见她，让她的一切出现，他才能爱上，她，和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