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后在回酒店的路上。
沈屿思正望着窗外的光影出神,余光瞥见余舒书眼神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有太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总在透过她去描摹某个故人的轮廓。
沈屿思心头掠过一丝涩意,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窗外。
“云大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余舒书打破沉默,“你姑姑说,你怎么都不愿意家长陪同,非要自己一个人来报到。”
沈屿思解释,“行李已经托人送宿舍了,手续我一个人也能办,迦南离云昌那么远,况且他们各自都有工作要忙,没必要特意来回折腾。”
“没事。”余舒书截住话头,“我离得近,我陪你去吧,我不麻烦的。”
书姨是妈妈生前的好友,沈屿思从小在迦南长大,与她交集其实寥寥,直到月前收到了云大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两人联系才算多了起来。
来之前姑姑特地叮嘱她,要把书姨当亲阿姨一样。
沈屿思是野惯了的,好不容易挣脱了家里的束缚,自然抗拒与不熟的长辈过多接触。
婉拒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对上余舒书的眼神,她舌尖滚了滚,只化作一个含糊的“嗯”。
车内静默了一会儿。
沈屿思再次想起走廊遇到的那个男人,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书姨,今天美术馆都去了哪些人啊?”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有美术馆的领导。”余舒书耐心介绍,重点提了几位领导名字,尤其是林昀之。
沈屿思却没认真听,那人戴着口罩,头发挡住前额,没看清楚长相,但身形挺拔不大像是领导。
脖子上也没看见工作牌,显然也不是工作人员。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美术馆,还戴着口罩遮遮掩掩,又突然在她面前发病。
……不过他半跪在地上,穿着衬衫流露出的脆弱模样还挺好看的。
身材也不错,肩背宽阔,双腿修长。
……
沈屿思啧了一声,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
现在是身材好不好的问题吗?
这个人行径可疑,后面又凭空不见,别是个犯罪份子吧。
余舒书看出她的走神,“怎么了?”
沈屿思如实说,“前面我从洗手间出来找了个人问路,那人看着有点奇怪,行径也很可疑。”
余舒书蹙眉,神情严肃,“这样吗,我稍后给美术馆安保那边发个消息,提醒他们注意一下。”
“嗯嗯。”沈屿思终于放心下来。
回到酒店,谢笙的消息迫不及待跳出来:【结束没结束没?】
沈屿思飞快打着字:【刚回酒店,等我洗个头换身衣服】
屏幕那头秒回:【我在度己等你,今晚真有极品帅哥】
度己是目前云昌最受年轻人欢迎的酒吧,光这名字就透着一股颓靡的时髦。
度己度己,靠喝酒蹦迪来超度自己。
一进门,空气中的荷尔蒙交织着甜腻香水气,舞池中扭动的肢体在频闪灯下破碎成万花筒残片。
整个空间又吵又闹,直到谢笙从卡座里起身朝她挥手,沈屿思才锁定目标径直走去。
霓虹光束在她红发上流转,素净脸庞被浓郁的颜色照亮,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冶的美。
从门口到卡座不过十几米距离,却有不少视线黏在她身上,有些自以为是的富二代更是蠢蠢欲动。
走得近了谢笙才看清她今天没化妆,“你怎么素着来的?”
沈屿思坐在她边上,半开玩笑道,“一想到结束回去还要卸妆就烦,干脆提前卸了,多省事。”
“......神经。”谢笙实在不懂这位“艺术家”的脑回路,她起身,“给大家介绍下哈,这我朋友沈屿思,今年美院的新生,也是我以前高中有名的大美女。”
谢笙是沈屿思小学同学,由于成绩太好她跳了一级,所以要早一年读大学,选的是最苦逼的医学专业,直接导致今年暑假没空回家,现在才好不容易把报告写完。
沈屿思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其中一个男生忽然道,“迦南二中的沈屿思?以前在学校听说过你,我是三中的,和你哥是校友。”
“……”沈屿思听后干笑一声,难怪刚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真巧哈。”
俊男美女在昏暗环境下挨在一起喝点小酒,最容易催动多巴胺分泌,谢笙知道沈屿思刚分手没多久,特地叫上认识的帅哥就是想帮助她度过无聊的空窗期。
可这位暧昧圣手此刻却安静地坐在一边,一连拒绝了好几个人的搭讪。
屏幕亮起,余舒书发来消息又交代了几句话。
沈屿思回复完,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背景图加载出来,她的眸光骤然一沉。
这张照片沈屿思小时候见过,是在存放妈妈遗物的房间里。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上三位正值青春的少女,现如今只剩下了余舒书一人。
沈屿思看着合照最左边,那个与自己相像的女子微微出神。
酒吧内音量爆炸,谢笙凑过去喊道,“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沈屿思摇头,收起手机,“也没有,就是感觉有些累。”
谢笙开玩笑,“怎么,终于觉得同时聊八个很累了。”
沈屿思笑着推开她,“你滚呐,我什么时候同时聊八个了。”
她喜欢暧昧,却讨厌在手机上聊天,文字冰冷哪有见面更有温度。
“好好好,是那八个同时聊你。”谢笙话锋一转,“今天我带来的这几个没有喜欢的?”
沈屿思随口瞎扯,“没听那人说吗,他是江彦词校友,来云昌前我可是在他那儿保证过不乱谈恋爱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那个哥的话了?”谢笙道,“那这个pass,另外一个是云昌本地的,保证不认识你那表哥,喏就是那个,叫祁越。”
沈屿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祁越倚在沙发里,质感上乘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喉结随着威士忌的吞咽在阴影中滑动,举手投足间尽是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确实帅得毋庸置疑。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坦然地朝她们举了举酒杯。
沈屿思出于礼貌,隔空回敬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问谢笙,“你干嘛,非得选一个?”
“这不是看你不开心嘛。”
“还是你关心我,亲一下。”说着沈屿思就对着谢笙的脸颊啵了一口。
可她今天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和余舒书接触总让她想起妈妈,沉重感挥之不去。
沈屿思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好。”谢笙眼里掠过担忧。
酒吧外,晚风裹挟着城市的闷热。
沈屿思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又翻找片刻,发现没带火。
她不常抽烟,只会在情绪低落到无处宣泄时才点上一支。
包里这两支,还是几个月前的存货。
沈屿思烦躁地点开地图,最近一家便利店显示距离一千米。
这让本就淤堵的心绪瞬间顶到沸点。
恰在此时,酒吧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沈屿思也顾不得其他,径直上前询问,“有火吗?”
一声低沉的笑响起,“要这个做什么?心情差到想烧了这儿泄愤?”
沈屿思抬眼,是卡座那个黑衬衫,好像是叫qi yue?
“是你。”
“嗯,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祁越点头。
“那你有火吗?”
“火?你还没说要干嘛呢。”他双手插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磨叽。
沈屿思懒得再多废话,“你猜对了,拿来纵火的。”
她说完转身就按地图方向走,才一千米,也就听着吓人,不过两个五百米叠加而已。
“诶——”祁越喊住她,声音带着笑意,“我没说不给啊。”
沈屿思脚步顿住,转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千米确实不近。
金属盖弹开的脆响。
幽蓝的火苗倏地在祁越指间窜起。
他斜倚着墙,手指灵巧一转,那簇火在他掌心乖顺地跃动。
他伸手递来,另一只手掌虚拢,体贴地挡着并不存在的风。
沈屿思叼着烟微微倾身,红发滑落肩头。
暖黄的火光映着她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棱角。
烟雾腾起,被风卷着掠过她的脸庞。
祁越垂眸看着,忽然低笑了一声。
尼古丁在肺腑间炸开,沈屿思深吸一口,瞬间感觉世界重归美好。
她礼尚往来地从烟盒抽出最后一支“来一根?”
祁越收起打火机,摇头:“不抽。”
“看不出来。”沈屿思有些意外。
祁越挑眉哼笑,“怎么,我长得像资深烟民?”
沈屿思小声嘀咕,“长得像专骗无知少女的。”
“嗯?”祁越怀疑自己听岔了,“骗?”
他哪点像骗了?
沈屿思不回答,反问,“不抽烟,打火机玩得这么溜?”
“对啊,”祁越坦然承认,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狡黠,“就等着哪天有位大美女找我借火,好在她面前露一手,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忽然弯腰凑近,与她视线平齐,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怎么样,帅不帅?”
沈屿思看着这张写满“求夸奖”的帅脸,忍俊不禁,也乐意配合,“帅、炸、了。”
“那就好。”祁越站直身体,“心情好点了?”
知道抽烟对身体有害,沈屿思将燃了半截的烟摁熄在垃圾桶上,“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
祁越从墙边直起身:“那行,回吧。”
“等一下。”
“嗯?”祁越回头。
“散散烟味,”沈屿思解释,“谢笙不喜欢我抽。”
祁越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就是谢笙总挂在嘴边的——‘小岛’?”
屿是小岛,沈屿思的微信名“island”也是岛屿,朋友都这么叫她。
“经常提?她都说我什么?”沈屿思起了玩心,“该不会也说我同时聊八个吧?”
祁越但笑不语,片刻后才道,“她说你自由、漂亮、特别,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屿思唇角弯起,“那现在呢?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祁越故意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她说得很对,不过……”
他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她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祁越没答,上前一步,手臂虚虚环过她肩头,仅用手肘施力,以一种自然且保持距离的姿态带着她往门口走。
“你抽的是红酒爆珠,今晚风这么大,早没味儿了,进去吧。”
就在他推开厚重隔音门,震耳音浪骤然吞噬一切的前一瞬,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她忘了说——红色,简直为你而生。”
门在身后合拢,音浪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祁越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护在身侧,手肘有力地隔开周围拥挤的人潮。
原先卡座的人早已散入舞池,只剩他们两人。
那句别出心裁的赞美,在很大程度上取悦到了沈屿思。
她坦然举杯,眼中没有丝毫忸怩,“对啊,简直为我而生。”
一束射灯恰巧扫过她的脸,明媚的五官在强光下轮廓分明,那笑容肆意张扬,比酒吧任何一束灯光都要晃眼。
祁越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笑意加深,“你倒是一点不谦虚。”
其余人似乎存了撮合的心思,默契地一直在舞池流连,任由两人在卡座独处到散场。
离开时,沈屿思脚步微晃,带着几分醉意,但尚能自己行走。
谢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向祁越,“你跟小岛顺路,你送她回酒店。”
祁越刚收起手机,顺势扶住沈屿思手臂:“行,保证完成任务。”
司机已在停车场等候。
沈屿思靠在后座窗边,祁越替她降下半扇车窗透气。
夜风涌入,吹开她额前的红发胡乱飘在脸上。
她随手往后一拨,露出一张没有修饰却极具侵略性的脸。
祁越单手支颐,目光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沈屿思察觉,侧头望来,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窗是不是开太大了?你这头发吹得,跟红孩儿似的。”
沈屿思赏他两个字,“去死。”
车停在酒店门口。
祁越送她到大堂,将包递还。
沈屿思接过,“我上去了。”
“等等。”祁越叫住她,快步走向旁边一家还亮着灯的甜品店,片刻后拎着一个小袋子回来,“醒酒汤,今晚的酒后劲足,明早会难受。”
沈屿思有些意外,接过温热的袋子,“谢谢。”
“客气。”祁越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电梯的背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直到那抹鲜艳的红色彻底消失在转角。
祁越捻了捻指尖,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探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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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叫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