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骑兵冲阵!前面那些让让!”
“弓弩手已占据高地!”
“弓弩的别浪费弩箭了,兄弟们直接上!”
……
定安军从战场上收队回京忍了大半个月了,见到刺客血液内的暴力因子瞬间燃起,砍瓜切菜般拎着手里的刀枪就冲了上去,四面八方的冲杀声中还不免混杂着几声调侃。
“大皇子?”舒昭杏挑枪抡走冲过来的贼人,随性扯了段袖子擦汗:“有大皇子助阵轻松了不是一星半点,怎么,你认识大皇子?”
江自闲鹄峙鸾停般站在尸堆中,手中垂下的长剑不断滴落鲜血,官绿色腰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周身冷意令人胆寒。
“不认识。”她声线清冷,话音还没结束人已经飞了出去,“你们速战速决,我去抓一个审审。”
叮——铛——
被生生砍出几道豁口的阔刀打着旋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清亮弧光,惊落无数厚积疏雪,直直劈进边上雪松的树干里。
几刹后,一道冒着热气的血弧扬起飞溅在落雪上。
“谁让你们来的?”江自闲抓着对方领子的手青筋暴起,饶有所思地盯着他衣襟上暗不可查的压花:“法行阁……怎么,演都懒得演一下?”
江自闲很少去参加那些江湖各种会试,但是胜在理论知识颇丰,江湖大大小小事迹都能倒背如流,现下拉近距离认出了他衣襟上的压花,正是法行阁一贯用的纹饰。
而法行阁……虽说舒昭杏也来自法行阁,但多年前的一次门派内斗,让法行阁彻底分为南方的京城派和北方的匏州派两派。舒昭杏来自匏州,这刺客到京城才出现,大概率和舒昭杏没什么关系。但——她和京城法行阁无冤无仇,眼下又是携圣令赴京上任,为何要来冒险刺杀她?
“无可奉告!”被扼住的贼人狂怒暴起,五指痉挛暴起如鹰爪,猛地从袖中甩出一弯银色——
雷电般银光蛇行而走,横空而非的长鞭扫过旁边灌木,随着他抬手被尽数卷起!
“蛇麟鞭张四成,有意思。”江自闲冰山般美丽容颜没有一丝皲裂,语气中的轻蔑讽笑却呼之欲出。
“不居道江自闲,”枯草败叶纷落中张四成怒目圆睁:“去死吧,你给我去死吧!”
贴地疾行的长鞭如蛇飞窜,尖长的獠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阴暗地贴上江自闲的衣摆。
十步开外的舒昭杏被撒了一脸枯叶,手忙脚乱地拨开,视野才恢复清明就是一阵惊呼!
江自闲剑鞘狠狠打向长鞭,抵着张四成的脖子飞掠上步,一下将他死死掐着脖子摁在雪松树干上:“死不死的,也不是你声音大就算数。”
踩着长鞭的足尖散漫地左右碾了碾。
张四成下意识挣扎手腕想要抽出鞭子,喉咙只觉得一股阴冷覆盖上来,随即掐断了他略带惊慌的喘息。
长鞭脱手落地,张四成十指痉挛抓挠着喉咙周围的肌肤,血管怒张的肌肤被挠出数条红痕,瞪大的双目痛苦暴怒。
“咔、咔……咔。”
张四成拼命想要从不存在的罅隙中呼吸新鲜空气,但很快掐着他脖子的手骤然暴起收紧——面前江自闲眼底的笑意深深刺入他的瞳孔,骨骼碎裂的声响同时堵住了他想要求饶的声音。
哗啦一声尸体仰面倒入杂草堆,旁边想要冲过来帮忙的刺客瞬间顿住了脚步。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这辈子都让他难以忘记的双眼。
那是一双极具攻击性的漂亮眼眸,上挑的眼尾将凌厉拉到极致,滑落的汗水润湿额旁鬓发,黑且湿漉的发丝和冷到刺骨的黑瞳被白皙干净的脸庞称得格外浓墨重彩。
这双眼枯如古井,让人警铃大作。
“听说我在你们那值一万两白银?”江自闲取出一方绣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悠悠朝他走去,“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多银两。”
当!他手里的阔刀滑落。
刚才准备上前帮忙的刺客像是见到了无常索命,膝盖当即一软跪在了江自闲面前,脱口而出的声音颤抖:“我我我……我能说!对对对!我什么都能说!您要听什么!我说,我都说!”
他双手慌张颤抖地摸索着全身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触到什么般忽地停住,接着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块冷灰色的石牌。
野蛮狂放的纹饰乱七八糟简直就要把敷衍两个字刻在上面,也就拿近了才能依稀辨认出中间刻着“法行阁”三个潦草大字。
“法行阁,是法行阁让我来的!”他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抓江自闲飘逸垂落的裙摆,声音充满了投诚的真挚,“放过我,让我活……”
“迟了。”
法行阁门令慌乱掉在脚边,他瞧见红唇微张,吐出凉薄字眼。
噗呲——
他还没反应过来,肩头炸开的血花伴随着巨大疼痛让他僵在原地,双手堪堪擦过飘逸裙摆,痉挛着抱在一起。
“别用你那脏手碰她。”身后嗤笑散漫,冷厌。
江自闲顺着他肩上缓缓拔出的剑锋抬头,对上一张俊逸张扬的笑脸。她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笑意,听不出咸淡:“大殿下。”
来人软甲下银白云纹袍衫衣领微敞,露出清晰精致的骨感锁骨,他生了副极好的骨相,眉眼张扬间流露出几分华贵,看似散漫笑意下其实是遮掩不住的锐利锋芒,他视线漫不经心下垂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从骨子里透露出冰冷桀骜的傲慢。
赵明晋颇为嫌弃地踹了脚地上灰头土脸的东西,“我以为我们还要晚点再遇上,至少在京城某条街巷来个意外邂逅……江自闲,鄜州一别,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呢?”
他一步步走近,对上江自闲的目光。
和记忆中那位女扮男装身穿官绿长袍的江湖小游侠不同,清软灵动的苍葭浅灰绿裙裳,白玉素簪,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风雪中格外细嫩。
乘风而起的薄纱如晨雾般,朦胧间勾勒出她出挑曲线,让赵明晋不仅想起初次见面时,两人阴差阳错跌落花床,那落在自己掌心的柔软腰肢。
被踹到一旁的歹徒连哀嚎都不敢发出一下,竭力遏制自己颤抖缩到一旁,自以为无人发现地悄悄向外挪动。
“……”
江自闲没有回话,赵明晋眼底涌起几分回忆缱绻,像是故意逗她般,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加重,最后忍不住嗤笑出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花楼一别,我对小江公子……啊不,姑娘可是魂牵梦绕。”
带着几分尴尬的过往再次被人翻起,江自闲下意识屏住呼吸,脸色微沉,握在剑柄上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半晌对着他挤出一丝笑来。
“听说陛下甄选了不少江湖名士想要成立万门司,以此插手管理江湖事宜。”赵明晋几步贴近,伸手搂上江自闲的腰,旋身躲开一支冷箭,“不居道多年来人才辈出,更有天师坐镇,居然会选择你江自闲来京都上任。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江自闲很快推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横剑在前警惕望去。
随着运气剑意起,两人铮铮剑鸣如双鹤清唳。
江自闲足尖轻点,轻纱如莲开凌空,斜身如风吹皱水闪如敌群。撩剑斜劈,汹涌剑势如乱珠落雨步步紧逼,又在剑招落下后如大浪秋潮磅礴激荡。
赵明晋见状错步上前,利落翻腕替她挑开来人长刀,回首化解了迎面而上两贼人的一番攻势,紧接着急退三步,剑花挽起三分凌人杀意。
“这把剑我见过,‘待秋来’。”赵明晋笑中颇有怅然怀思,“待到秋来八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当年端安侯的佩剑,后来在天山原战役随着侯爷一道殒命极北之地,埋藏于极北雪原中,至今下落不明。”
赵明晋借着闪避的空隙滑到江自闲耳边,轻笑如挑弄般:“它居然在你手上。”
又一触即分。
隆冬盛雪,天边朽挂着朦胧不清的暗橙暖雾,凌冽长风卷过苍山雪林,刀光剑影下,一蓝一绿的身影像是合战过数百千回般熟稔对方的招式,又或者是知音伯乐终相逢,你柔我刚,我退你进。
“好剑法。”江自闲手中的剑缓缓从最后一歹徒身上拔出,声音平淡道听不出半分赞赏,“我以为大皇子不过是出去透透气、喝喝花酒,没想到还是有几分真功夫。”
“我当时不过是去花楼追查一条线索。”赵明晋冲她手里的窄剑微微颔首示意,“你拿着这把剑进京到时候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你可知道它的来历和过往?”
出乎意料,她眼底没有半分疑惑。江自闲忽地弯起唇角,“大殿下不是好奇为什么不居道人才辈出,偏偏要选我这个从未在江湖会试上露过面的人赴京上任吗?”她剑横在眼眸正前方,慢条斯理地收剑入鞘。
“这就是答案。”
待秋来背在身后,江自闲踩在枯叶血泥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步步走近赵明晋,搭上他宽厚的肩膀,略略踮起脚尖覆在他耳畔。
轻笑如软羽挠心:“大皇子最好离我远些,毕竟,我是来搅混水的。”
——修文2025.3.4留。
[1]“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出自《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
[2]“待到秋来八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出自黄巢《不第后赋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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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