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世 第5章 浮云山四

姜水对占地儿没有设防备，因为一开始他变化之术的太好，姜水就把他当做一个未开化构不成威胁的小妖怪，更何况小妖还救过他。但后来自从那个叫李蕴的女人来了之后，小妖怪就开始自暴自弃，三番五次语气神情和之前全然不符，姜水这时才回味过来，人家八成是上面的人下来办事或者渡劫来了。

李蕴与占地的关系绝非一般，姜水不由得想起以前看过的仙凡相恋的小话本不由得心里为他们叹气一声，仙凡虐恋大多没什么好结果，占山大王这个妖还不明就里地掺和进来，不知道会上演一出怎样的好戏。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思及至此姜水又回忆起占地探究的眼神，透过那个眼神，姜水仿佛看到了千丝万缕令他来说不可深想的东西，他只能提醒自己，除了卷进来的老和尚相空，自己没有资格和其他人、或神、或鬼扯上关系，笑笑红尘话本中的过客也就罢了，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

姜水在这边打坐调整安抚心魔，那边山洞外面好像出现了一股血腥气，他立刻出了山洞顺着血腥往山脚探去。

血腥不同于尸臭，打坐时的姜水及为敏锐，还未出洞他就闻到这不是人血的血腥味了。照常理来说他不至于被这点血腥味吸引，但此时的他就像是被蛊惑似的，径直朝着有血腥味的地方走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姜水又看到了他被占地救上来的池子，池子边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他自己，有人用手摸上他的脸颊，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只模糊感觉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记忆中他娘也曾轻轻拍过他的脸来唤醒他。

只不过现在的他又回到了哪天被打的半死不活的状态，他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想醒。

那只手从脸颊滑落到脖子上，停留几刻之后轻轻地扯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玉箍儿。

沉醉在旖旎幻境中的姜水猛然睁开了双眼。

不对，假的，现在并不是他受伤的那天，姜水看向水池，原本清澈的池水被染红了，水池边既没有他也没有占地，更没有他臆想中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只能先稳住心神，出现幻觉只能证明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姜水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以往的心魔幻境都是痛苦煎熬的，这次却完全不同，像是有人在引导他，只不过因为他身上提醒禁制的原因而没有成功。

刚想到这里林中便有股黑色妖气穿林环绕，姜水还没稳住心神便着急的追了过去，他隐隐觉得这是解开所有前缘羁绊的契机。

占山大王觉得事情可能是赶趟儿来的，这一件接着一件还没完了。本来自定居浮云山以来他一直觉得这地方属于荒山野岭所以才能轮到他占着，几百年来他只收了一些没化形的零散妖怪扎个堆，平时还得担心那个法术高强的和尚道士一个不顺心就收了他们。

他们提心吊胆的时候反而风平浪静，现在他们想修炼更进一步的时候却是各种麻烦不断。

有小妖报告说有人杀了巡山的小妖精留下了一幅帖子，他大惊说，占地儿死了？

小犀牛解释道，不是占地儿，是其他的小妖精，就死在山脚下的水池边，那血染红了半池子。

占山大王招集大伙在灵角洞前开会，让大家说说看这万妖会贴是怎么回事，带血的帖子清楚的写着万妖会的举行地点和举办人。

而此时的姜水已经按着脖子上通红的一圈悄悄回到了洞内，占地儿没在，可能去又去盯着新娘子了。

洞外的一群妖精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老猴子劝大王先回去洞房然后在考虑万妖会的事。占山大王被这事扫了兴趣，一声不吭的直接喝了合欢酒打算自己先睡了。

一旁的李蕴！！！

施了匿身咒的占地儿······

李蕴打算动手，她的剑已经不知去向，不过她还有小匕首。这种防身用的小刀很锋利，能一下刺穿人的喉咙。

占地儿也变回了本相，用骨刀打掉了李蕴的刀，李蕴再一次看着突然出现的刀挡住了她，她甩了一下被震麻了的手转头看向占地儿——袭明，她觉得来人有些熟悉，这股熟悉感很快就被愤怒冲散，她也不管有没有武器了，手上聚起灵力要用毕生的修为拼个鱼死网破。

老猴子们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占山大王被人下了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还在床上躺着不动。老猴子一看就明白了过来，大声嚎叫着去推他们家大王，一边还骂着这个是这个狠毒女人害了占山大王一边怪自己。

李蕴没占到便宜，质问道：“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袭明换了个身份，也不想演戏了：“不为何，我要带走占山大王，自然不会让你得逞。”

“你也想要千年的犀角？”

“要犀角何用？我要的只是点化一个有仙缘的犀牛精。”

李蕴见他也不是不可以说话的人，放低了态度与他商量：“我要千年的犀角救人性命，只要你不阻拦我取角，我一定···我一定···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取了角这妖精还能活吗？”他顿了顿：“谁与你说犀角能救命？”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这有可能是凡间有背阴阳的偏方，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跟我说用犀角做药引能够起死回生，难道是假的？”她有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能够起死回生的只有老君的丹药和阎王的生死簿，凡人的生死早有天注定，至于能够用外力改变天命的人想必也已经不是凡人了，你回去吧，我不会为难你了。至于你想救的人，凡事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有违天理了。”

袭明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他一挥衣袖带走占山大王，然后留音给老猴子：“散了这一洞的妖精，不要吃人了，好好修炼说不定你们也有仙缘。”

小妖们看见大王被带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也纷纷收拾行李离开，偌大的灵角洞半天不到走得只剩下零星的几只小妖。老猴子牛牛也没管失魂落魄的李蕴，他们家大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家收走了，这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就留他一只猴子不知道去哪里，他只能按照那个白袍子神仙的吩咐去占地儿的洞里。

他看到石床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红色的直布衣裳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爬上床去，看着这人脖子上通红的玉箍儿与没有血色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突然回神，伸出手去探那人的呼吸。

好像还没死。

然后他就被突然惊醒的人掐了脖子，他看见那人通红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等到窒息的感觉传上大脑他才挣扎着去掰插着他的手。

力气很大怎么都掰不开，又说不出话来。很快他的脸就变成了自己屁股的颜色。

姜水看见猴子变红的脸，一下子被红色刺激的恢复了神智，立马松了手。

老猴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的巨大声响，要是再晚一会儿他就真的要死了。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老猴子还没缓过来，眼神发散地盯着他。

盯的姜水心里一阵发虚，他拿手在老猴子眼前晃了晃，刚才还眼神发散的老猴子回了神，用变了调的声音哀嚎：“你是哪来的什么人，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心想看看你的死活反倒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哎呦······”

姜水自知理亏没接话，用仅有的法术变回邋遢的模样与他对视。

“原来是你，你与那个神仙是认识的？”

老猴子说话没头没尾，姜水只能尽力去抓他的重点，问道：“什么神仙？”

“就是占地儿，他变成占地儿想要带走我们大王，现在已经走了，可怜就剩我一只老猴子了。”

“占地儿走了？”

老猴子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他说他叫袭明，是天上的神仙，带我们大王走是修正道成正果，虽然我知道这对大王来说是好事，可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留我这个可怜的老猴子守山洞也不知道守不守的住。”

“你说他走了，去了那里？”占地儿和占山大王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别的不说，姜水的骨刀还在他们手上。

“应该是回天上吧！”

老猴子看着突然没话说的姜水想到这个人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便打算不动声色地溜走，他在心里嘀咕，这种瘟神惹不起还好躲的起。

姜水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们走了，那这一洞的妖精呢？”

老猴子：“都散了，要不投靠别人要不到处流浪，我也还没想好怎么办呢，这不听了那神仙的话来找你，结果唷······”

“他叫你来找我？”

“他还说了什么？”

老猴子见姜水对神仙的事挺感兴趣便觉得他也是个同他们一样在修仙道路上挣扎的人，可能还像神仙说的一样误入歧途差点走火入魔便有点同情他了。他像一个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地对姜水说：“占水啊，神仙说他很喜欢你，可是你不走正道他没办法带你上天所以只能先带走我们大王了。”

姜水很怀疑老猴子的话，这妖精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而且说的时候还喜欢根据自己的想法胡说八道，按相空的说法就叫什么华而不实、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告诉老猴子自己不叫占水而叫姜水。

没过多久他就变回了本相，他觉得老猴子也不可能知道袭明的事情了便闭上眼睛不再管他。

老猴子看到人家不理他反而来了兴趣，鼓噪地说：“其实神仙的有一些话我还没有说，本来想着你变成小犀牛精混入洞府另有企图我就没打算告诉你，但那一堆烂摊子都是别人惹出来的，看在你还有伤在身的份上我老猴子就不计较了，关于袭明的留言，你想不想听？”

“到底说了什么？”这猴子还有完没完。

“其实说了什么也不重要。”老猴子一点一点的吊他胃口，他现在看着住了好几百年的洞府一下子空了总觉得没着落，大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便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他紧紧盯着姜水问道：“你会法术变化，应该很厉害吧？”

姜水跟不上他的思维，想着这猴子不会要跟着他吧。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应了一句还行吧。跟着相空的姜水应该只是还行的，不过他尽力控制的东西可不好说。

“老猴子我没本事又无处可去，想要守着这个山洞是真的无能为力，但你是神仙捡回来的一定也是有本事的，既然现在在洞里了，一定能帮我守住它吧！”

原来老猴子是想要把他留下来守山洞，他本来打算伤好了就离开，也不回相空那儿了，反正三界之大他大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谁都找不到他。而现在袭明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本已经尘埃落地的局面，让他仿佛找到了一个苗头，一个可以让他与他既渴望又敬畏的凡俗接触的原由，仅为了一个可能相关，他选择暂时继续如履薄冰的走下去看看。

因为本来觉得万事已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没有挽回什么，所以与相空恩断义绝之后大概他就不在是姜水了吧，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死或者解脱而是被袭明拖了回来。

老猴子见他又不说话了，便着急的解释：“只要你做我们的大王，把零散的小妖精们召回来，我就帮你把神仙骗下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