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傅峥承朝虞泠伸出手。
虞泠怔了怔,难为情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沉下上半身,在腿肚上抹了抹手心里无意间染上的油才抬起胳膊,腼腆地把手搭在了傅峥承温热的掌心。
结果傅峥承将手一翻,掌心朝下,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是让你把碗筷给我。”
“……”
虞泠飞快缩回手,抓住筷子抱起碗,倏然起身:“谢谢哥哥,我自己吃的自己洗就好……”
太尴尬了,只有靠火速逃离现场来缓解。
无地自容的虞泠悻悻来到洗碗池前,重重把碗筷放了进去,而后一把打开水龙头,懊恼地掬了两捧水泼在池壁上,不高兴地瘪着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虞泠啊虞泠,你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啊?还有没有点分寸了?
你刚才的举动,往严重了说,那就是轻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以后哥哥还会让你接近吗?
正当她鼓着腮帮颓丧到无以复加,傅峥承走进来取下了挂在门后的围裙,不紧不慢地来到她身后,若无其事地说:“转过去,给你把这个穿上。”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仿佛在意刚才那个细节的只有她,这令虞泠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
虞泠的手是湿的,这回没法自己来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抹布,不如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
傅峥承的净身高将近一米九,罩在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她头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围裙上端的带子套在她脖子上。
虞泠屏息盯着他圆润性感的喉结,余光却能清晰地瞥见更广阔的区域。
——没有一条纹路的脖颈、锁骨上方的凹陷、平滑的肩线,还有鼓胀欲出的胸肌。
他今年夏天晒得很不均匀,健康的古铜色像是晕染在皮肤上的,处处泛着原有的冷白。
虞泠像只被钉在唐僧肉前的妖精,喉头一滚,狠狠咽了口口水。
傅峥承没让她动,自行绕到她身后给她系后面的带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自带杜比音效,在她后脑勺上方环绕:“怎么净是些白色的衣服,我妈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虞泠看不见他的表情,没法判断他问这话的涵义,忐忑地问:“阿姨买的,我选的,不好看吗?”
傅峥承轻飘飘地说:“不耐脏。”
说的也是,但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她完全不一样。
虞泠在心里默想:一定要好好记下来多加揣摩,竭力向哥哥的思维模式靠近,直到无限接近。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她好多白衣服的?
也就是说每一次她为他不拿正眼瞧她而感到无比失落的时候,他其实都有仔细看过她对不对?
虞泠像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欣喜若狂。
傅峥承却不理解这莫名其妙的欢喜:“笑什么?我说错了?年纪轻轻跟没长骨头一样,走两步就要找坐的地方,没凳子椅子就往地上坐,往墙角坐,实在不能坐也要靠,往桌沿靠,往柱子上靠。拖把精附体了?哪脏哪有你,犄角旮旯都被你蹭得干干净净。”
虞泠听他训人跟听相声似的,笑得两只杏眼都眯成了月牙。
傅峥承摇了摇头,把洗碗专用的塑胶手套搜出来扔给她:“戴着洗。”
虞泠一看。
哎呦,讲究人,难怪絮絮叨叨嫌她不讲究。
虞泠洗完碗筷,照着傅峥承留的范例把碗倒扣在碗架上,把筷子放进了筷篓里。
轮到解围裙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噔噔噔跑进浴室里,背着镜子踮起脚照了照。
哥哥打的蝴蝶结她都不舍得拆呢,哪天得找机会让他给她鞋上也绑两个。
虞泠擦干手,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在屋里转了一圈,在书房里找到了伏案工作的傅峥承。
他开着一盏老式台灯,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东西,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拿笔的姿势虞泠跟着他学了很久,被他手把手矫正过一遍又一遍,是专执钢笔的标准姿势。
虞泠扒着门框探头,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掩耳盗铃般地以为他连那颗脑袋也看不见,谁知半晌傅峥承头也没抬却突然对她开了口:“要进就进来,别鬼鬼祟祟在门口晃。”
虞泠讪讪摸了摸鼻子,朝斜前方迈了一大步,迅速并腿,双手背在身后不安地搅弄着,整个人乖巧娇俏地呈露在了他眼前。
她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的道理,所以只向他提了自己的诉求:“峥承哥哥,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诶,洗完澡穿什么呀?”
幸好她今天搞错了日子,为了赶时间,阴差阳错没顾上化妆,不然也没法卸妆,第二天肯定会爆痘的。
老天爷太贴心了,都帮她算好了。
傅峥承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卧室给她找临时睡衣。
一分钟找出一件军绿色的运动T恤,一条黑色的裤衩,都是纯棉的。
“洗完晒过的,将就着穿一晚吧。”傅峥承一边递衣物一边叮嘱,“换下的注意别掉水里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出门继续穿,回学校你再自己换。”
虞泠听出来了,这是只收留她一晚的意思。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她竟鬼使神差地说:“峥承哥哥,我们寝室有蟑螂和老鼠,墙角还长蘑菇,梯子直直的,环境可差了。”
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昏了头,竟然起了跟成年男人同居的心思,连忙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想申请从寝室里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
还好她机灵,机智地圆了回来。
傅峥承也不知信没信她的鬼话,总之是一口驳回了她随口乱说的提议:“不行,你要习惯过集体生活,也要学着克服逆境。”
听到他这么坚决地反对,虞泠反倒长舒了一口气。
这说明她的小心思没有露馅。
好险好险,幸亏她语速不快,留足了改口的时间。
她正心虚,傅峥承忽然问:“你今天晚上夜不归宿,室友和学校方面有联系你吗?”
不管他有没有穿制服,说话都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可以说气场,虞泠被他十分专业的用词震慑得睁圆了眼,迷茫地答:“没……没有啊。”
“那回去以后跟她们沟通一下,如果谁没在门禁前回到寝室,其他人要积极与她取得联系,以免有人遇到意外没能及时发现。”傅峥承说完她们疏忽,又开始说学校的责任,“不管放没放假,校方都应该清点留校人员,核查归家人员的实际情况,这点学校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一会上班了,我会敦促他们落实一下的。”
多说多错,老祖宗诚不欺我……
既然也没什么其他的话要对他说了,虞泠跟他知会了一声就抱着衣物去洗澡了。
傅峥承家的浴室是干湿分离的,但她嫌闷在玻璃罩里窒息感太强烈,把湿区的门打开了。
氤氲的雾气弥散开,缭绕在炫目的浴灯下。
傅峥承用的洗浴用品全是警队发的福利,和陈列在超市里的款式一模一样,普通又常见。虞泠挤了洗衣液在头上搓出泡沫,闻着清雅的茉莉味,心猿意马地想着一会儿洗得香喷喷的出去,到底是直接溜进傅峥承的卧室,还是再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又担心穿着他的衣服在他眼皮底下乱晃有蓄意勾引之嫌。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砰”的关门声,忙不迭冲掉头顶的泡沫,潦草地擦了擦身子,裹着浴巾,抓着把手靠在浴室门上,试探着叫道:“峥承哥哥?”
没人应。
灯也熄了。
外面黑灯瞎火,投在地板上的不再是影子,而是月光。
虞泠低头匆匆换了双拖鞋,借着皎洁的月色来到客厅,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她正好看见傅峥承停在路面车位上的车亮起了远光灯。
刺眼的灯光照出两束散乱漂浮的尘埃。
不久灯光变向,傅峥承的车流畅地驶离车位,在小区的大门前停了停。
红色的尾灯闪了两下,便再瞧不见车影了。
傅峥承应该是忌讳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趁着她没从浴室出来,提前上岗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觉风情的做法让她对他的迷恋又上了一个台阶。
虞泠翘起唇角转身折回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傅峥承的床。
傅峥承他们派出所养了条警犬,为了不干扰这位特殊的同事工作,傅峥承从不用浓烈馥郁的香水,但他身上就是有股好闻的味道,俗称正气。
虞泠耸着鼻子在他的枕头上嗅来嗅去,抱着他的被子不撒手。
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有认床的毛病,可今天躺在他的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难得的失眠了。
凌晨两点左右,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不到六点就醒了,而且貌似兴奋劲还没过,精神抖擞的。
于是她起了个大早,换上自己的衣裤,扎了束高马尾,按傅峥承的吩咐叠好了被子之后,和大爷大妈一起在楼下超市门前排队。
反正傅峥承家的钥匙是藏在门前的暗格里的,她出了门还能回来。
昨天桂素娟带的都是吃的东西,傅峥承家的冰箱里却连瓶矿泉水都没了。
虞泠将自己这个月所剩无几的零花钱都搭了进去,买了一大堆果汁和牛奶,以一己之力扛上楼,填满了冰箱的冷藏柜。
真好啊,她爱岗敬业的峥承哥哥,总算不会在辛苦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家连口现成的水都喝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