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颜承不再看我的日记了,我感到欣慰,因为毕竟每个人都有他的**,而且那些吐槽是我个人才有的幽默。
尽管大部分时候颜承丝毫不懂我的幽默。
我更多时候想起他了。今天突然想到的。那时候办公室的小女孩给每个同事都发了糖,在看到我时从袋子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颗伞柄状的糖果。
我说了声谢谢,她说不用谢,祝圣诞快乐。
然后猛的一下子,某些特定的画面就突然涌了出来。
面前的男孩穿着长款的黑色棉袄,装了篮球的网兜拧在手里还要不安分地甩来甩去。他的脸上是熟悉的别扭的又在意的皱眉。
“虞斯,我不吃糖。”
我拿着糖在办公室怔愣了很久,回忆像被抽掉一根勾连的线,然后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珠子就一下子全部在地上滚了起来。
那时候的地中海校长提着浅蓝色的塑料袋子,告诉我这是学校没分发完的糖果,让我带去给七班体育委员,吩咐他们班体委发给帮忙布置礼堂的七班同学。
我拿着糖看见路过的颜承,他刚从篮球场回来,拉链敞着,发梢滴着汗。
我把糖伸到他面前,他就那样别扭地皱眉,说,“我不爱吃糖,我才不会收你送的糖果。”
然后我回答他说那就好,这是给你们班体育委员的,说是学校感谢他们班布置礼堂。
虞斯把装着篮球的网兜往肩上一甩,用无理取闹来掩饰脸上的尴尬,真以为小爷我稀罕你那一袋子糖?人女生送给我一抽屉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吃呢。
我只问他你们班体委是谁。
他翻了个白眼,说他就是体委。那袋子糖被他一把薅了过去,糖在袋子里撞出了几声脆响。
我想了想,还是在口袋里摸出了几颗薄荷糖。
他一声嗤笑还没散去,我补充道,“我给的。”
他接过那几颗薄荷糖,朝我挑了挑眉。
我说,“圣诞快乐。”
他把糖塞进了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根粉色的伞柄状的糖果,朝我灿烂地笑了一下,“我给的。”
我看见他倒着退向教室,提着糖果的手朝我挥了挥,于是装着糖果的袋子砸在了他的脸上,而他的笑容明媚,窝藏了整个冬天的和煦暖阳。
“圣诞快乐。”
颜承那个时候长得真的很好看,白皙的阳光在浅浅的橙色光线里轮廓都透明,像被勾勒了边角的琥珀,光芒被困在那一双线条都完美的桃花眼里。
我很想多了解那个少年一点,他一如既往傲娇,一如既往热烈灿烂,大笑的时候肆无忌惮,有着无人能挡的光芒。
回去后我把糖果塞进了颜承的手里,那时候他正在做饭,他系着围裙,对着一锅糊掉的肉束手无策,满头大汗。
但身上有一股让人安定的油烟味,我从背后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圣诞快乐。
他显然是愣了那么一下,低头摊开掌心,然后猛的抬头看向我,眼中的喜出望外大概会让十八岁的虞斯开心很久。
因为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
但是二十五岁的虞斯不开心,他不想他获得的所有被爱仅是基于一个他压根从未认识的以前的他身上。
他没意识到我的失落,围裙也没摘关了火就凑上来吻我,我环着他的腰,最终我们用接吻吃掉了那一整颗糖。
那颗糖好像裹着发情剂,我们在满屋子的爆炒肉丝的香味里摸进了卧室。
后来颜承告诉我,他真的不爱吃薄荷糖。
“那你干嘛要收?”我轻而无奈地笑了一下,嗓子由于干哑变得有点沙了。
他用手捏着我的后颈,回答,“我觉得糖怎么样无所谓,重点是谁送的。”
“虞大冰山连女生送的糖都不要,结果特别给了我两颗,我多特别。”
我并不打算告诉他我当时只是因为他的幼稚和傻气而被愉悦了,况且我屯了两大袋薄荷糖,那是我用来避免上课睡觉的。两颗糖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
但我如果说了,今晚我可能又要睡客房了。
5.
今天我的企划稿修改了三十次。我很想像颜承一样骂出一声傻逼,可是我不能骂,因为上司端着咖啡在我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用他慈祥的笑容把我的怨气火火堵了回去。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我推开门,客厅还是一片漆黑,我打开灯,看见颜承抱着一个旧书包,蜷在沙发里睡得正好。
他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旧校服,手腕和脚踝露出大截,暴露在空气里。我对他的古怪行径很疑惑,但还是轻手轻脚扯出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上司龟毛而窝起的烦躁终于被往下压制了那么一点,我就势往地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颜承的硬挺五官在灯光下映出分明的光影,长睫的影子在眼下摹画出一层阴翳,呼吸轻而绵长,软得让人想掐,特别可爱。
于是我低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没直起腰,就被他圈住了脖子。
“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有惺忪睡意。
我点头,问他有没有吃饭。
“还没有,你也没吃吧。待会儿点外卖,我先给你看些东西。”
我看见他拿出了数学课本,拿出了足球,拿出了两张照片,还有三颗薄荷糖。
我就坐在地上看着这些对我而言太过于陌生的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属于谁,但我不想直面他们。
“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想起来好不好?不要太着急,我会想起来的,颜承。”
“讲给你听,你会快一点想起来。”
“不着急。”
“我想你快一点想起来。”
“那你是想他了吗?”
“他一直都是你。”
“可是我不记得了,我不认识十八岁的虞斯,我没有关于他的记忆,我觉得我--”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憋屈感,就好像十八岁和二十五岁的虞斯是两个人,而无论是那个颜承都好像没有更喜欢我多一点。
那是我第一次对颜承发火,我想不起来和他都争吵了一些什么,但是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挤满了疲倦,有气无力地躺回了沙发,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
我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听见他问我,“这辈子能想起来吗?”
这句话把我的心都狠狠挖了一把,我看着散乱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他们穿越了时光,被铺上了一层浅白色的光。
我在那儿站了很久。
十八岁的虞斯在颜承心里那么重要,好像现在的我挤不进去一丁点儿的位置,无论是我见不到的十八岁的颜承还是我所面对的现在的颜承都不属于我。
而十八岁的虞斯也不属于我。
理科生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对着握不住的另一半醋意横生,惊慌失措。
这天晚上我又去了客房,颜承抱着狗去了主卧,我铺床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来我的身边晃悠,我躺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然后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就像我希望的颜承不强求刚失忆的我对他产生爱和依赖,我也不能强求颜承对于改变后的我也毫无条件地用全部心意来喜欢。
我希望我能快点想起这一切,把自己还给自己。
也把自己还给颜承。
6
昨天颜承并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
今天十点我起床时他已经走了,桌子上留着还温热的早饭,我爱吃的牛肉面,打着摊鸡蛋,没有糊。
碗下压着一张纸条--
“二十五岁的虞斯,早上好。”
我盯着纸条怔了小会儿,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想我应该是笑了。
吃午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打开了百度搜索,就在历史记录里看见了上一条搜索记录。
应该是颜承搜索的,另一半生气了应该怎么哄。
因为这事儿我乐了一天,仔细想想颜承真的确实没怎么哄过我,他通常是被我哄的那一个。
我想体验总是奓毛的颜承会怎么哄人,就很听话地等他来哄我了。
所以在他开车来接我的时候我没有很惊讶。
然后他毫无新意地再次带我去了上次那个四位数餐厅。期间我敬职敬业地演出受宠若惊但努力维持生气的对象角色。
他话不多,牵我的时候手都在抖,我们入座,桌上摆着两根长蜡烛。
上菜的时候服务生的手也抖了,我眼睁睁看着不锈钢盖子在我面前滚了一圈,戒指也从里面嗖嗖地滚了出来。
我看向颜承,他一言难尽地用手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远处的服务员和几个端着小提琴的乐手在原地站桩,经理后知后觉猛的将端着小提琴的侍从推了出来。
这个仪式虽然崩了,但没有太崩,小提琴的高逼格音乐还是顺利地从琴弦里流泻而出。
颜承缓了口气,拿着戒指跪在了我的面前。
“二十五岁的虞斯,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后面的我不记得了,持续茫然的我接过戒指,大概是在大庭广众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的拥抱很紧,紧到颜承握上方向盘的时候向我吐槽,告诉我他那件外套是半个月工资。
我问他为什么是这个餐厅。
颜承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虞斯你的记性真的很不好。
他告诉我那是我车祸康复后我们吃的第一家餐厅。
那时候他在陪我散步,走到这里我看见了情侣优惠的广告兴致冲冲地带他进去。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了起来。那时候服务生觉得我们是来蹭优惠的骗子,颜承气得直接把我啃了一口,气势汹汹地问服务员,这么般配的两张脸,看不出是一对吗?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靠着椅背笑了起来,颜承启动了小车,然后霓虹灯火映着俗世人烟在我的车窗边依次略过。
颜承低声抱怨,说,二十五岁的虞斯一颦一笑都刻在了他的心里,忘记对方的好的,明明总是我自己。
我停止了笑,转头倚着车窗认真地看他,他轻蹙着眉,坐得笔直,路灯打在他的脸上,铺下一层朦胧的真实感,我感觉到他就在我的旁边,吐出的呼吸都那么响。
十八岁的颜承我好像也不再奢望了,因为自始至终,他丝毫不改,而我也一直是我,只要他还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无论失忆多少次,我依然会爱上彼时眼前的颜承。
“颜承,我们二十五岁了。”
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他将车停在了路旁的临时车道,偏头看向我,眼中盛满了快要装不下的郑重。
“从二十五岁开始,我们还会走更久,走更远。”
“更久是多久?”我问他。
“一辈子那么久。”他轻轻地说,“我们会一起变老,一起慢慢秃顶,一起慢慢长皱纹,一起把头发全变白,一起死去,死也不分开。”
“然后很多年后别人路过我们的坟墓,会说,哦,他们生前是伴侣。走了很久的伴侣。”
那一瞬间我突然一点都不羡慕过去的虞斯了。
因为二十五岁的,二十六岁的,三十六岁的,四十六岁的,长命百岁的颜承,都是我的。
我们会一起,磨磨蹭蹭地老去。
“你哄好了。”我俯身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虞斯,你丫又把你的百度账号登上了我的ipad?!”
因为失去了十八岁的记忆,虞斯觉得十八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割裂得像两个人。
他害怕颜承喜欢十八岁得自己多一点,而现在的自己本质上并不受颜承喜欢。
所以会吃十八岁自己的醋。
矫情派掌门×傲娇派教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