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第一次举办辩论赛,论题是由年纪主任亲自敲定的,不太时兴的话题并由在学生中激起太大的水花。
“不好意思哦,学委,我参加不了。”这是第十三个拒绝宋讼的同学了,宋讼抱着报名材料不免有些泄气。
“哎呀~没事啦!吃颗糖先。”杨琪将手中的软糖递给宋讼。
紫色的软糖入口,牙尖刺破带有韧性的外皮,浓郁的葡萄香在味蕾上旋转。
宋讼一转之前的愁眉,眉眼弯弯冲杨琪竖起大拇指:“好好吃。”
杨琪得意地挑眉:“也不看是谁挑的。”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发笑。
两人笑声相撞,似洋娃娃橱窗外摇晃的银铃。
“学委,我和肖仅来报名。”彭州被杨琪桌子上的糖吸引目光,“什么糖,给我尝尝”
杨琪拍开彭州的手,转头问宋讼:“宋讼你还吃不吃。”
“不用了。”宋讼看了眼袋子里为数不多的糖摆了摆手。
“好。”杨琪就把剩下的糖递给廖永。
宋讼视线聚焦在后侧的肖仅。
“还有名额吗?”肖仅偏头问道。
“有有有。”宋讼连忙回答,“加上你们俩共三个,只差一个了”
“另一个……”彭州嚼着口中的软糖,“是谁?”
“当然是……我啦。”杨琪举起手。
报了名的三人忽然一同静默。
整理好报名材料的宋讼抬头发现三人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将材料护在胸前,后退半步疑问:“干嘛?”
“还差一个?”肖仅重复,目光不移地盯着宋讼。
“对…”宋讼意识到他们的意思,“我?我不行…我语言组织能力不行。”
“那你能比我差?”彭州直愣愣地说。
宋讼一下就被噎住。
“我怕人多。”
“这昨了,我陪着你。”杨琪揽过宋讼肩膀。
“万一我被吓晕了昨办。”宋讼笑着说道。
“倒我怀里啊。”杨琪只以为宋讼在开玩笑。
“我们直接开演话剧哈哈哈。”彭州也是打挥的一把好手。
宋讼被逗得眼角沁出泪花:“你们俩个梗王。”
欢笑之间宋讼对上肖仅的视线,他皱着眉头有些严肃地看着宋讼。
一开始提出的肖仅这是却没有跟着说服宋讼。
我怎么会在他眼里看到心疼?宋讼晃了晃脑袋别过视线,看错了吧。
“那我们再找…”肖仅开口却被老班打断。
“宋讼!过来。”老班背着手站在教室门。
“好。”宋讼抱着资料充他们三告别,“我先走了昂。”
“怎么?辩论赛搞好了吗?”老班摸着自己的光头问道。
“有杨琪,彭州,肖仅三个人报了名还差一个。”宋讼将填好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等会儿我在去问问……”
老班看了眼手表,皱着眉:“不用去问了,把你自己加上,去601交材料。”
不等宋讼反驳老班就被其他老师叫走了。
交完材料的宋讼回到教室。
“学委,老头子嘞?”
“这还要问?肯定是打球去啦”不等宋讼回复就有人率先猜中。
宋讼赞同的点了点头。
宋讼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我问了一圈没什么人愿意参加,但赵……”肖仅蹲在宋讼座位旁边慢慢“汇报”。
“不用问了。”看着肖仅的眼睛宋讼自己也不明白的委屈莫名其妙涌上心头,“我已经报了名了。”
宋讼脸部肌肉习惯性的挤出一个笑:“谢谢你啦!”
“是老班说的?”
“反正刚好差一个人。”
“宋讼,你怎么这么好啊,老班就欺负你心软。”
“嗯?这个是好嘛?”你不应该是说我没主见嘛。
“对啊,不止这个,你本来就很好。”
“好了,我先回去了,要上课了。”肖仅趁机往宋讼桌肚里塞了团东西——是那包很好吃的软糖。
……
宋讼将参加辩论赛的几人叫到了一起:“我去抽了签——决定正反方的。”
“不过,”宋讼没有直接公布结果问道,“你们支持哪一方啊?”
“正方!”交流不算多的三人异口同声。
宋讼有些意外:“这么默契呀。”
“那很巧,我们就是正方。”
“喔靠!”彭州倒是显的格外激动。
“再重申一下辩题:当今,拐卖妇女儿童应不应该买卖同罪。我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一、破题也就是拆解辩题,我比较想负责这块。二、列举定义争论清单,由杨琪负责。
三、查权威文献,这个交给你们两了,具体的你们可以自己分配。还有什么也可以提出来。”
“学委,我觉得还有对方的一些观点也需要去整理。”彭州连忙提到,看起来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对!可以结合我方观点一起,这个可以交给我!”杨琪也应和。
……
“好的。”宋讼把大家讨论的结果加到笔记本上,“好了,今天就到这吧。”
“哇塞~”杨琪捧着自己的心心眼凑到宋讼面前,“认真工作的女人好有魅力啊!”
“走啦走啦。”宋讼有些害羞的推着杨琪离开,真的是。
肖仅拿上宋讼的资料袋,大步跟上:“慢点,学委。”
“拜拜~我们不同路哦”杨琪调戏完宋讼之后一溜烟跑了。
“就喜欢乱讲!”
“嗯,没有吧。”肖仅走到宋讼旁边。
“没有什么?”
“杨琪没有乱讲啊。”
宋讼沉默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你也跟她们学坏了!肖仅!”
“好啦,但你就是做的很好啊,我们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你做的很好的事实。”
资料袋在肖仅手中一晃一晃,塑料制的笔沙沙作响。
“但我就这样了,我一上台就会发抖……不是紧张,就是莫名其妙的发抖,声音也会跟着发颤的那种。”
“但如果没有你,我们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我悄悄和你说。”肖仅凑到宋讼耳边。
被温热的气息的肌肤一下就奄了,宋讼小小地缩了下脖子。
“其实彭州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辩手,这是一个广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呀,你的存在,只会要情况更好。”
“至于你自己的问题,影响的应该就只有你自己。”
只有我自己?宋讼心头压着的那座大山,被肖仅拉着转了两圈之后发现只是一坨土。
“无论怎样接受一切的不完美,就好啦。”
“肖仅。”宋讼认真的面对肖仅,“我很喜欢这个辩题,我也很想为这辩题加如一道声音,我,不会再在意我的声音是否颤抖,我只在意我的声音能否被听到,这是我的秘密——只有我和肖仅知道的秘密。”
猛然间,肖仅像是被击中的流浪者,挖出子弹发现是一粒葡萄软糖。
“再见,我方辩手”
——
“首先是陈词一环节,有请正方一辩。”
宋讼双手手紧握着话筒,尽量平缓地念着准备好的材料:“……拐卖与收买均将人商品化,侵犯人的‘不可买卖权’,法益侵害性质相同……”
宋讼松开左手翻动材料,左手刚泄力,右手连带着话筒就开始巨烈颤动,宋讼声音一滞,呼吸也跟着卡在咽喉。
灯光似乎开始变得加重,慢慢挤压着宋讼。
“接受一切的不完美”宋讼在内心重复。
材料上的数据在不甘心的呐喊。
“我方认为收买方的刑期应上升。”
宋讼用颤抖的声音缓缓讲完。
语毕,正反两方辩手献出掌声——不整齐,不响亮但是以宽慰人心的掌声。
宋讼长舒一口气下意识看向正方四辩——肖仅,他身体微侧的仰视宋讼,礼堂的灯光透过宋讼的发顶浸泡在他眼睛。
计时器的蜂鸣器炸响。
……(这里删减了一些质询,驳论,对辩的环节以及参考文献)
“开始自由辩论环节,正反两方各四分钟。”
正方三辩彭州率先赴身:“对于受害卖方是几天或几个月的车程中的折磨摧残而买方是几年甚至数十年的阴影,对此为什么收买方可以不对等的轻拿轻放?”
反方一辩程追本扶了扶眼镜:"对方辩友是否要论证,所有收买家庭都会虐待被拐方?我方二辩提供的民政部数据显示,被解救儿童中68%在买方家庭完成义务教育——"
“所以完成义务教育就可以证明好或者无害嘛?可是在被拐前的儿童也很有可能完成义务教育,是收买方造成的雨就别称赞他打开的伞。”正方二辩杨琪站起,身后的椅腿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你方在偷换概念。”
“那对于亲身父母买卖儿童的案例呢?倘若养父母对儿童很好,同罪之后儿童的去留该怎么解决?”
“首先这个很好的概念不成立,没有人能绝对保证。可以送养,无论在卖方还是买方孩子都不会幸福。”正方四辩肖仅纂这手中的资料。
“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对收买者的一定宽松可以在某种程度了保护受害者——”反方三辩回应。
“但受害者要的不是这种虚无的保护!要的是加害者的惩罚,是那日日夜夜噩梦的声张,是被侵犯者的‘这还不够’,而不是给他留有美化自己的空间。要证明的是他,不是收留,而是侵犯!”宋讼看着材料里客观冰冷的数据一字一顿的诉说。
倒计时的铃声响起。
“对方文字很动人,但论证需要理性看待。你方是否能论证所有买方有你方说的极端行为?而同罪的设置是否会磨灭收买方最后的一丝同理心和受害者回家的希望”反方一辩程追本回应道。
“本轮环节结束,请工作人员……”
“接下来是总结陈词环节,有请反方四辩结辩。”
“……”
“有请正方四辩结辩。”
肖仅少年气的声音不可一世地说道:“对于收买方是否心怀正义或者有没有实际行动的伤害难以定义。”
“但我们可以了解到的是参与买卖本就对受害者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这是不可逆的。”
“对于“自愿”被买卖这一方面,我方坚定认为被压迫的自由不是自由,被洗白的选择不是选择,没有被正确引导的妇女儿童的“自愿”不是自愿。”
“至此,当今社会,拐卖妇女儿童应当买卖同罪。”
终表铃声敲响,辩论结束,但论题没有被擦除。
“感谢A市高校来我校交流,我们还邀请了场外指导——余霁月老师为我们总结。”
屏幕大屏上投射出直播画面——余老师是凌厉具有攻击性的长相,道出的话也格外有力,浅褐色的眼睛里是坚定的信念。
反方突然开始躁动,反方一辩程追本被围在中心。
“比赛结果出来了?”杨琪看到对方那么激动不免好奇问到。
“应该没有这么快吧。”彭州拆了包零食开始吧唧吧唧地吃。
“可能他们认识余老师吧。”肖仅看着屏幕上陌生的脸,迸发出丝丝奇异的感觉。
“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先来拍个合照。”杨琪提议。
宋讼闻言从袋子里淘出相机,“来吧,我帮你们拍。”
“诶!一起拍呀,我们找……”杨琪刚好看反方辩手,“同学,你们有空帮我们拍张照片嘛!”
程追本从人群中走出来:“我来吧。”
“好。”宋讼把相机递给对方站到最右边,肖仅在另一侧。
“左边那个同学看镜头,好了。”
“OKOK,杨琪帮个忙,我要和学委单独拍一张。”彭州说道。
“诶!排队排队,我先来。”杨琪从程追本手上接过相机,“谢谢啦,同学。”然后递给彭州。
“好了拍完了!到我了。”彭州刚要放下相机就被肖仅制止。
“等等,还有我。”
“我靠!你不讲武德,插队啊。”彭州戏谑道,却没有一点被“插队”的恼怒。
最后吵吵闹闹照片还是拍完了,结果也出来了是反方胜利。
“今天好开心呀。”彭州眯着眼睛感叹。
“输了也开心嘛?”宋讼困惑道。
“当啊,只要参加了就很开心呀。学委你不开心嘛?”
宋讼与肖仅视线在礼堂漂浮着尘埃的光柱中相撞。
“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