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下来,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宋晓虞本以为自己可以宁静下来,可她反而更害怕了。
风声呼啸地灌进走廊,宋晓虞不信邪地又绕了两遍,终于老实了,在那块风干头骨旁边的地板上坐下,看着幽微跳动的烛火。
宋晓虞为了防止自己害怕只好胡思乱想——比如这么一块地包下来多适合密室逃脱,自带氛围感,纯纯沉浸式体验。
只是宋晓虞现在不想体验。
大量的走路让她有些累了,加上这两天吃好喝好让她有些飘飘然,小身板一下有点扛不住,竟是发起了低烧,饥渴感席卷而来,而宋晓虞全身上下只有那一块大果冻。
唯一可能提供线索的小女孩不说话了,宋晓虞试探性地撩拨了两次,对面都一声不吭,仿佛一个锯嘴葫芦,无声无息。
沉默笼罩着走廊,宋晓虞想了想,觉得鬼打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在绕着一个没有出口的大圆走,但是因为圆比较大所以她感觉不出自己在走弯路,两次遇到头骨的时间约莫相隔十五分钟,这个圆的曲率也大致符合。
另一种是会有一个结界点,或者面,甚至是结界体,每当她经过的时候,就会空间扭曲带她来到她走过的位置。
如果是第一种,宋晓虞觉得破局的方法是找到隐藏的机关或者暗室之类的,可能暗室周围的建筑会有轻微的异样。
如果是第二种则需要去找结界的位置,然后尝试怎么避开它,或者利用她。
宋晓虞想起003眯着眼睛对她说的一句话,这里的一切都被规则束缚。既然002说她能活下来,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宋晓虞不死心地站起来,沿着路又走了一圈,细致地观察了周围的墙壁,仔细地看了墙壁的火坑上有没有纹路或者印记,同时用力找了几个点推了推,可还是一无所获。
她看向自己的小手表,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了,外面的天应该黑了下来,不过走廊整体都不透光,这让宋晓虞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
不知是不是宋晓虞的错觉,她觉得被扬起的尘土越来越多,连空气都肉眼可见的变得浑浊。她心里一下子惴惴不安起来,走路的时候屏住了呼吸。
可没用,那尘土像是有生命一样往她肺里钻,她顷刻就被窒息感裹挟,觉得喉咙和鼻腔都像是被死死堵住了,连行走都变得费力。
她依稀想起003说的,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太阳东升西落……
可是她身上没有指南针,哪里是东?
宋晓虞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窒息感很快让她的头脑变得昏沉,原先想休息的困意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将宋晓虞淹没。可她知道不能睡,一旦闭上眼睛,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向东……哪里是东……
对了!她有打火机!
虽然不能判断东南西北的方向,起码可以判断风的方向,而且烛火摇曳的越厉害就说明风越大,大概率是更靠近出口。
宋晓虞小心地开了打火机,摁了两下,打火机“咔嚓”冒出微小的火花,宋晓虞却是兴奋激动起来,毕竟这是她的希望之火。
火苗被吹的向后,宋晓虞便往前走,她每隔五米就摁一次打火机,终于发现了异样。
在火苗一直往后时,火苗又忽然往前了。
宋晓虞马上倒回去又摁了一下打火机,发现在上一个位置仍然是火苗向后!
她马上将摁打火机的间距调整到一米,甚至妄图找到一个火苗不跃动的地方,说不定那里就是所谓的交界点!
她顿时觉得有了头绪,前路一片光明,自己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连那股窒息感似乎都因为她的愉悦而淡了下去。
宋晓虞满怀信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摁了打火机,火苗“次啦”一下钻了出来,还没等宋晓虞分辨它的方向,火苗就灭了。
宋晓虞顿感不妙,她连摁了好几次,发现打火机是彻底熄火了。
她沿着透明的身子往里看,发现打火机没油了。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
宋晓虞心里暗骂一声,把打火机踹回口袋,自己在这几步路来回走了两圈感受了一下。
可人的皮肤到底不是火苗,她走路走得满头大汗,在这个走廊里却几乎感觉不到风。
宋晓虞只好人肉搜索,一点点用自己劳动人民的双手探索这一块的可疑点,探索到最后她觉得哪哪都可疑,哪哪又都不可疑。
宋晓虞服了,她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又跺了跺脚,想把鞋上沾的灰尘抖掉。
可下一秒,她脚下的地板砖缓缓移动起来,宋晓虞一脸狐疑和惊恐,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地板砖就忽然消失了,她像是旋即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里。
不知坠落了多久,宋晓虞才算是勉强着陆。她着陆的姿势并不雅观,为了防止掉落的碎石打到她,宋晓虞一直双手抱头,这一掉竟是直接来到了办公室里。
可不知是不是下降的速度太快,宋晓虞的□□没有跟上来,她的意识游荡在下面的空间里,先前的窒息感全部消失不见,呼吸道里的泥沙像是被清理干净了,宋晓虞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很多。
来的是一件教室,里面传来乌拉乌拉的背书声,后面贴着“不拼不搏,高中白活”之类的话,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宋晓虞有些恍惚,桌上放的《化学必修二》甚至破烂程度都和自己那一本一样,更是让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回来了,几乎是刹那间她就要流下泪来。
可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座位上的学生都没有完整的脸,空荡荡的脸上只有一张不停背书的嘴巴,和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没有眼黑,只有眼白,泛着淡淡的灰色,眼角还带着刺目的红血丝,像是随时会爆炸。脸侧是大大的耳朵,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们像是一个个纸扎的人,麻木,机械地读背着,她们不会抬头,不会交头接耳地说话,只是不停地背书,背书。
宋晓虞很快就注意到了教室角落的一个女孩,全场都是素白的纸人,只有她一个穿着鲜艳的红裙子。说是鲜艳也不准确,更像是鲜艳过后的暗沉,像是陈旧凝固的暗黑色的血,但又像是掺杂了新血似的,透着斑斑点点的红。
不过她同样没有脸,彻彻底底地没有脸,甚至嘴巴也没有,本该有五官的位置是完完全全地一片空白。
她身材瘦小,是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没有读书的,她晃荡着两条小腿,像是注意到了宋晓虞打量自己的视线,抬起头用空白的脸与宋晓虞对视了一下。
尽管那是张空白的脸,可宋晓虞觉得,她在微笑。
那是一种礼貌且刻意的微笑,像是最擅长伪装的猎人,此刻在拼命装着无辜。
宋晓虞起了一身冷汗,但还是竭力对着那张纸脸微笑,她僵硬地扭动脖子,想看向讲台。
讲台的老师也和小女孩一样,是完全空白的脸,空洞而木然,站得笔直,时不时下去转一圈看看班里坐的那些纸人有没有好好读书。
红衣小女孩像是毫不在意,她用空白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宋晓虞,像是对她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宋晓虞只觉得如芒在背,她的身体整个是半透明的,按理说这种都是看客身份,为什么小女孩还能看见她?
而且这个小女孩是走廊里冲她喊话的吗?
因为紧张,宋晓虞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不一会儿她就出了不少汗,她强迫自己去直视那小女孩的脸,小女孩和老师一直都没有动弹,像是没有半点伤害她的意思。
宋晓虞想,可能是受规则束缚,现在没有下课,老师和同学不能擅自离开指定位置。
这么想着,她放松下来,在教室里跟着无面的老师转了一圈,基本知道了结构。
教室的门被反锁了,老师学生出不去,宋晓虞也出不去。她干脆在后排找了个凳子坐下,安抚安抚自己走了半天,受尽委屈的腿和脚。
那个女孩还是在看着她,宋晓虞被她盯得背后发毛,揉腿的动作都有些不自在。
她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八点半,如果按照谷高的作息表来,应该八点五十会下第三节晚自习,然后上第四节晚自习。
同时,她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苏华梅算的真准,一下就猜到了这次的案发地点在教室。
她现在可以看见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遥遥还能看见学校里橘黄色的大号路灯,星星点点倒影在玻璃上。
白色的电棒灯在玻璃窗上一条接一条,像是一条通往无尽远方的长长的路。
“晚自习背什么书嘛,游戏设置的一点都不合理……”宋晓虞嘟囔着吐槽,全班的读书声却忽然停了,无数没有完整的脸的纸片突然齐刷刷地转向她这里,像是听见了她说的话。
宋晓虞眼睛都快瞪出来,她刚才几乎没出声啊?这些人是给耳朵上按了接收器吗?更可怕的是,宋晓虞发现自己半透明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厚实,她看见自己惨白的皮肤就知道自己也变成了纸人,她伸手摸了摸,果然没有脸,却也没有嘴,是和红衣小女孩和老师一样的隐藏款。
宋晓虞有点笑不出来,她其实很害怕中式恐怖,绣花鞋红嫁衣就算了,这还是与时俱进超现实的高中般中式恐怖,她能感觉红衣小女孩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她在笑。
令人血液倒流,毛骨悚然的笑。
宋晓虞:“……”
宋晓虞只好既来之则安之,规规矩矩地坐好,比谁都超大声地背起元素周期表,虽然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很突兀,但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效果很好,老师同学的视线都收回去了,屋里又响起了背书声。
宋晓虞从这件事上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这一切都被规则束缚”,她一句小小的牢骚,不算反抗的反抗,都差点被全班团灭了。
规则不允许你反抗。
宋晓虞默默地想。
背了一会儿她就口干舌燥起来,更多的则是无聊。她化学会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颠过来倒过去她叽哩哇啦都背了一遍,长长的晚自习还没有结束。
宋晓虞怀疑时间被开了0.5倍速,不然短短二十分钟她眯一会儿都不够怎么会在此刻变得这么长。
宋晓虞一边背书一边悄悄地看了一眼表,还有两分钟。
她莫名其妙开始想上厕所,尽管她上学时就经常整这死出,一到下课必然想去上厕所,就像在她身体里安了上厕所的闹钟似的,下课铃一响,那闹钟也滴滴答答地响。
不过她今天没怎么喝水,可能这两天也没有什么饮水来源,这么想想一会儿要排出的似乎还挺宝贵的。
宋晓虞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表,还剩一分钟。
老师却突然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好死不死地停了下来。
宋晓虞后背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老师的脸,嘴里叽里呱啦假装无比认真地背着化学,却仍然难以摆脱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她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血往上涌到脑门上,紧张中她背书开始打磕绊,她只好微微抬头,闭上眼睛,一本正经地假装回忆书中的知识点。
老师没有离开,像是根钉子一样钉在她身后,宋晓虞不敢回头,只能祈祷快点下课。
下课铃终于姗姗来迟,像是个迟到的孩子。老师漠视迟到的学生,也漠视下课铃。
班里安静了一刹那,像是害怕老师听不见,可很快又接着开始背书,宋晓虞更想上厕所了,她之前就有这个毛病——一到下课就特别想上厕所,就像身体里按了和校园铃声一致的闹钟似的,腹部酸涩的感觉几乎让她抓狂,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回头,看见老师那张空白的脸。
老师似乎仍然在看着她。看见宋晓虞的目光,老师往前走上了讲台,高跟鞋在石板上嗒嗒作响,这点微小的声音被淹没在背书声里,老师却只是慢吞吞地走上了讲台,环视这一切。
宋晓虞觉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了,似乎是副本发现宋晓虞的身体快到了极限,老师才把教材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宋晓虞在老师走后马上如离弦旳箭一般冲出去,被锁住的教室门已经开了,别的教室里也一波一波走出纸人学生,所幸这里的建筑位置和谷高的一样,宋晓虞马上朝厕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