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虞痛快地上完厕所后,更多的人进入了厕所,但无一例外,都是惨白惨白的纸人,在厕所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宋晓虞甚至能隔着薄薄的纸看清她们的头内。
里面是一团团乱线,像是废弃草稿纸随便揉成的一团,塞到人的脑袋里就算是个活物了。她们的衣服似乎都是校服,一样的长度,一样的尺寸,甚至衣角的磨损程度都极其相似,条条框框里写着规则二字。
宋晓虞看着自己惨白的手和有些破旧的校服,她知道自己被同化了,她的外貌和她眼里的纸人别无一二,一样的丑陋,一样的惨淡。
正在她要离开时,忽然听见厕所里传来一阵啜泣声,宋晓虞循声望去,是那个红衣服的小纸人,她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眼睛,里面浸满了泪水,显然是在哭。
宋晓虞有点奇了,她开始以为这些纸人都是人机,没有基本的情绪,看来这还有2.0般,能有基本的喜怒哀乐。
她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红衣服的小纸人只有一双眼睛,宋晓虞越看越觉得熟悉,觉得这人好像就在她脑子里,可她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别哭了。”宋晓虞笨拙地说,她想起苏华梅给她口袋里装的有卫生纸,就递了过去。
红衣服小女孩抬头看她,目光里满是委屈,同时深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她呜咽着说谢谢,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宋晓虞。
被这样一个纸人盯着并不好受,宋晓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马上上课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红衣小女孩却是摇摇头。
“我就在这里。”
红衣小女孩的声音沙哑的恐怖,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不断摩擦,又像是把纸撕碎的声音,听着让宋晓虞觉得耳朵疼。
“好吧”。宋晓虞没明白她的意思,看了看表,还有两分钟上课,教室的门已经快要关了,她说,“那我先回教室了。”
红衣小女孩没说什么,只是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她。
等宋晓虞回到教室,任课老师紧随其后,接着那扇木门卡达一下关上了,宋晓虞知道这节晚自习不结束她是出不去的。
她来到座位坐下,却发现和自己一样坐在最后一排的红衣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到教室里了,用仅有的一双眼睛看着她。
现在是夏天,班里没有开空调,几个老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砸死一位幸运观众。几乎所有人都是短袖,只有这个红衣小女孩穿着长长的袖子,和在夏天略显笨重的校服外套。
幸好这节课没有再让背书,宋晓虞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找不到水喝。如果平时上课她肯定趁老师偷偷不注意把兜里的大果冻给吃掉了,可现在在无限流副本里,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面前摆着一张测试的小卷子,下课就要收。
宋晓虞懒得写,她平时就爱写不写,大不了抄同桌的,这种测试题的难度一般不大,她不大有兴趣去做。
她偷偷瞄了旁边的同桌一眼。那纸人防贼似的,把自己的测试卷捂的死死的,像是生怕被宋晓虞看到了。
宋晓虞不满地皱了皱眉,她脑子里全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下晚自习是十点,按理就该放学了,她还有机会再去一次寝室吗?路上还会有乌鸦吗?她还能再碰到003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眼前的测试卷,不算太难,她二十五分钟写完停笔也不想检查了,又开始沉思起来。
她开始细细回想厕所里的红衣小女孩,她觉得那可能就是这一关的关键。
她偷偷侧头去看教室里的红衣纸人,红衣纸人没有做题,像是在发呆。
因为没有眼睛,宋晓虞不知道她在看哪里,更无从推测她在想什么。
厕所里哭泣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重叠,两个人都朝她露出过有些阴森的微笑感觉,那种感觉是从心底生出来,而不是从五官表情去判断出来的。
她有些苦恼地想,这才进来半天她就兵荒马乱,累的够呛,更别说让她呆到后天中午十二点了,更何况说自己能给别人带来下一步的指示和信息,怎么没人给她透露点信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乱推理一气,运气好碰对了才能活下来。
要是次次都运气好,这不是在用她阳寿嘛。
她现在特别想念苏华梅,毕竟如果苏华梅在这里她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起码眼前这张恶心人的卷子她不用做,别的事情也不用想那么多。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草纸上涂涂画画,红衣服有很多可联想的,为了突出醒目,为了强调主题。宋晓虞忽然又想起003口中的爱与和平,她们分析中的太阳的象征——拯救与希望,红衣小女孩显然是个受害者,她算是渴望“向阳”,受到过所谓的不公。
所以呢?宋晓虞想,难道要我来拯救她吗?这也太扯淡了,剧情主线根本没有布置明确的任务,这让宋晓虞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只能随便找方向。
到现在为止,“老师”没有施展过技能,表现得像个平平无奇的普通NPC,不过也确实没有学生惹事,违反了什么规则。
不过宋晓虞猜测应该是003和002这种才有比较炫酷的技能,而且随着号码数字的增大,自身的权能而越来越大,比如003不能杀死七位幸存者——他必须凑够七个。而002随便就杀掉了一个男生,但没有受到任何规则的惩罚。
宋晓虞慢慢又认为可能是每一回合要淘汰的人数是一定的,死够了剩下的就是宝贝,不能死了,不然幕后的大BOSS没得玩了。
下课铃很快就响了,第一排的组长挨个把测试卷收了,宋晓虞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收拾书包,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现在已经十点了,该放学了,坐那一动不动干什么啊。宋晓虞一边吐槽一边想,但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地收拾书包。
约莫三分钟,老师带着测试卷离开了教室,很多人开会一样去了厕所,完全没有一点回寝室休息睡觉的意思。
宋晓虞有点崩溃,她是活人不是纸人啊,纸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她不行啊!上到晚上十点还不放学,生产队的驴都没有晚上十一点还工作吧。
她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又摸进了厕所,一进去她就听见熟悉的啜泣声,同样的位置,那个小女孩还在那里,不一样的是,她长出了耳朵,很醒目的耳朵,宋晓虞下意识有点慌张。
她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倒计时,一节课间小姑娘长一个器官出来,她五官都有了之后呢?故事结束?红衣小女孩会拿起刺刀,磨刀霍霍向猪羊吗?
如果这么想,事情就变得合理一些,因为她的时间只剩三节课,她要弄清楚背后的一切,弄清楚这里的规则,来警惕抵挡小女孩或者老师的爆发性杀戮。
三节课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一想到一下子要上课上到凌晨一点,宋晓虞属实有点破防。
而且一想到一问三不知的自己,她更有些破防,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歇菜在了这里,现实世界还能不能活。
她深吸一口气,朝红衣小女孩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她已经没有卫生纸了,只能用手背去象征性地给红衣小女孩擦擦眼泪。
红衣小女孩直接把脸凑了过来,纸的沙砾状手感与指尖相触碰,那奇异的感觉瞬间顺着神经末梢传到大脑,宋晓虞指尖下意识一缩。
眼泪把黑笔画的眼睛晕染开来,眼睛周围都黑漆漆一片,整张脸的纸都被眼泪濡湿了。
宋晓虞注意到红衣小女孩一直在看着她,便与她对视,她实在觉得红衣小女孩熟悉,便下意识问:“我们见过吗?”
红衣小女孩瞬间变了脸色,泪水更多地往外涌出,把宋晓虞吓了一跳,她急忙笨拙的想去安慰恢复和弥补这句话带来的伤害,却得到一句熟悉的话。
“可笑啊可笑……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宋晓虞:“?”
宋晓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红衣小女孩凄惨地笑了,大眼睛里再度浸满了泪水,她的眼睛里爆出条条红色的血丝,像是蜿蜒爬行的虫子,随着她的颤抖在剧烈地扭动。
“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哈哈哈哈,你对不起我?”红衣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无比,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凶狠,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们对不起我……你们都对不起我!你们都去死吧!”
“草!”宋晓虞侧身一躲,避开了红衣小女孩的暴击。红衣小女孩已然接近癫狂,她双目赤红,薄薄的手指不知何时化作钢刀,狠狠地朝宋晓虞刺来,宋晓虞虽然没有被她直接打中,却也擦到了胳膊,血水很快顺着胳膊的伤口流下,浸染了纸做的身体。
宋晓虞在一刹那痛苦舒张,她顿时明白了红衣小女孩的红衣从何而来,她看见自己变红的衣服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她死了会怎么样?她有什么对不起小女孩的事情?这个熟悉的人,到底是谁?
红衣小女孩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啜泣,像是一切难过和痛苦的回忆此刻全部显现,纠缠不休地围绕上来。红衣小女孩的眼睛被黑发遮住,鬓角的黑色碎发被眼泪濡湿。
“你当然不记得我。”红衣小女孩像是喃喃自语,却忽然抬头,用带着眼泪的眼睛问道:“那你记不记得……那本《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