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美尼亚之梦 第1章 游人

搭弩将那个蛮人首领射落马下后，塞巴斯蒂安其实没有想到他身下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人，有黑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是秦人，样子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瘦削得过分，也美丽得过分。他似乎是在生病，身体烫得吓人，察觉动静似乎很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终究无果。

他被蛮人首领紧紧抓在怀中，说不清是保护还是禁锢，塞巴斯蒂安走上前，轻而易举地将他从蛮人首领怀中夺过来，看到他的动作，垂死的蛮人首领似乎咆哮着想要阻止，但在他试图动作的那一刻，有人毫不犹豫地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小心点。”马戴奥斯收回了剑，看到塞巴斯蒂安仍然在专心地凝望他怀里的人时不禁有些不满，“敌人还没有断气呢，没有到清点战利品的时候。”

“我的疏漏。”塞巴斯蒂安说，他将那人抱起来，漫不经心道，“先回去吧。”

帝国边陲的亚美尼亚行省极少迎来尊贵神圣的瓦兰吉卫队的到访，何况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战士们刚刚将他们从野蛮人的手中拯救出来。重获自由的市民们以他们能想到和做到的最隆重的仪式来欢迎他们，只是这一切和塞巴斯蒂安无关。

他看起来和他的战友们格格不入，在那些年轻强壮的战士们和漂亮姑娘跳舞时他只是坐在树下喝麦酒，华丽的斗篷被他随意地扔在旁边。他一直坐在那里几乎没有移动，直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才站了起来。

“真是残忍。”到了帐篷中后，医生感叹道，“我知道蒙古人非常野蛮，但我从没想过他们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折磨一个孩子。”

“他们做了什么？”

“鞭打，烙印，挑断手脚让他无法正常行走。”他稍稍迟疑了些，“还让他怀上孩子。不过从他掉下马开始这个孩子就不可能出生了。”

“不被祝福的孩子本不应该出生。”塞巴斯蒂安摇摇头，他看着那个少年，他的手脚都以一种怪异扭曲的状态摆放着，看上去像个古怪的玩偶，不知为何，他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格外难受，“可以给他接上手脚吗？”

“需要很精准的手术，我并没有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手术即便有麻醉药那也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而且即便接上神经他也很难如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知道了。”塞巴斯蒂安说，他垂下头，注视床榻上紧闭双眼的人，“先下去吧。”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他从恐惧中醒来后看到的并不是那张深深烙进他噩梦中的脸，而是另一个西秦人。

他看着还算年轻，金发绿眼，容貌非常英俊，但神情看着过于冷漠刚硬，因此在看到塞巴斯蒂安的第一眼他心中仍很恐惧，下意识想往后躲。“这里是亚美尼亚，西秦的领土。”见他醒了，塞巴斯蒂安开口道，他用的是大秦的官话，不算标准，但还是能让人听懂的，“你是秦人吧。”

“是。”他低低道，他停了停，似乎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开口道，“我会西秦语，你可以用你们的语言和我说话。”

他会希腊语，这倒是让塞巴斯蒂安有些意外：“真是巧合，你以前是商队的吗？”如果是来往的商队会多种语言是很正常的事。

“算是吧。”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哦。”塞巴斯蒂安感受得到他在隐瞒，不过他也不打算刨根问底，“那你来自哪里？告诉我，我可以送你回家。”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等到塞巴斯蒂安有些不耐烦，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追问时，他才缓缓道：“我回不了家了，也没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