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救过她的命,两次。
所以林海棠咬着唇起身站在那,叫他睡在床榻。
女子低垂着眼眸,纤细的双手搅在一起,不用看表情光看动作便知她紧张。
紧张什么?江城莫名的觉得她好笑。
“那你呢?”
“江公子睡床,我睡地上就好。”
说着,林海棠就去把床榻上的一套被褥抱起来,然后先铺了一层凉席,再往上铺被褥。
江城站在那一直没动,晦暗的眸子盯着她看。
过了会,林海棠铺好了准备歇息时候,江城动了。
“我睡这,你去床上睡。”
他大跨步过来,直接躺下,跪在那铺床的林海棠躲闪不急,裤脚被他压住。
“怎么不走?”
江城一只手枕在耳后,翘着唇角,看她面红耳赤的拉出自己裤脚,而后还要据理力争想要睡地下。
江城侧过身看她,眼眸翻涌着看不透的雾气,声音低低沉沉,“或者,留下一起?”
江城这算不上是调戏,只是斯文的外表下好像撕开一条缝隙,像是要露出他的本质。
红晕攀爬全身,林海棠不由自主的后退,嘴唇嚅动着。大家闺秀面对这种情况,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而江城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他道:“去吧,安置吧。”
林海棠只能回到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桌子上的蜡烛被江城吹灭,屋里顿时陷入暗色里。林海棠睁着眼睛盯着棚顶,半点困意都没有。
怎么会有困意呢?今天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她甚至害怕的不敢合眼。
夜色是很好的伪装,她睁着眼睛流泪,劫后余生的感觉也足以叫人热泪盈眶。
母亲走后,林海棠还有父兄,可连他们都不在她身边,现在她无依无靠。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现在林家落难,她不想给林家抹黑,如果江城没来……
林海棠不敢往下想,用手背去盖住自己的眼睛,试图让眼泪流的慢一些,免得被房里另外一个人发现。
殊不知,江城早就感觉到了,甚至男人的视线一直定在床榻的方向,借着银白月光,隐隐看见她哭的身子发颤。
娇气的爱哭的官家小姐。
意外的是,他现在竟然不觉得讨厌,甚至想起身坐在她身侧,将人抱在怀里,抚着她后背告诉她尽可以大声的发泄出情绪。
不行,他还不能。
江城理智的分析,脑子里有数种方法可以用,可她无声的哭泣像是在他耳边放大似的,扰的他心乱。
明明只是虚情假意罢了,可江城自己没意识到,他在试图让她高兴。
“我派人打探你家人的消息了,若有音讯,立刻告诉你。”
林海棠不哭了,放下手后惊讶的在床边探出身子,听见声音清润的男人继续道:“但距离遥远,一时半会估计也探听不到什么,所以你别急。”
林海棠曾经想过找人打探,但她谁也不认识,只能在城里找人问,却得不到半点有用的。如今江城出手,想必他会有办法。
林海棠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竟然……这般信任江城了。
“谢谢,江公子,早点睡觉吧。”她小声道谢,不小心对上江城那双炯亮的眸子,忽地像是被烫住似的,立刻缩回脑袋又躺了回去,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像是个躲避的鹌鹑。
江城扬眉,听出来她方才语气里的感谢是真的,但生疏也是真的。
身上还是有不适,明明之前只要靠近她就会觉得好受,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他垂下眼帘看自己的手,触碰过女子顺滑肌肤的触感犹在,回想起当时的感受,好像疼痛完全缓解。
屋里安安静静,床榻上的林海棠不敢发出声响,而江城一直没动,她觉得他应当是熟睡了。
过了不知多久,听见他翻身的声音,而后就听他闷哼一声。
“嘶~”
后腰处有伤导致江城只能侧身躺着,估摸着是他睡着忘记这事,翻身触碰到伤口这才疼醒。
林海棠本想装睡,生怕他再说什么孟浪之语。但男人疼的呼吸发重,听见衣料窸窣似乎在挣扎着起身。
林海棠装不下去了。
毕竟他救过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却不管。
于是林海棠起身穿鞋,秋日夜里是冷的,光着的脚踏入鞋子里,冰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着急,不过大家闺秀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还在,规矩走过来。
这时候江城已经坐起来了,她小声问:“碰到伤口了吗?”
“无碍。”
看似云淡风轻,但明显在克制自己,林海棠由己度人,伤成这样谁都忍不住的。
殊不知,江城是个能吃痛的人,甚至一门之隔的堂屋里,青山竖起耳朵听见对话后思考了一会。
主子一直是个隐忍的性子,这点伤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听里面谈话内容,好像主子确实不舒服?
青山护主心切,作势就要起身进屋看看,被闭着眼睛的青松一把抓住,而后他睁眼,小声道:“别去,主子自有安排。”
这个脑子简单的,青松都担心青山会在林海棠面前说不该说的。
这时候青山也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演的?”
青松一本正经的摇头。
这怎么能是演呢?这叫策略。
相处这些天,知道她是个温柔心善的姑娘,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的江城,不遗余力的撬动她的心扉。
少女的半跪在他身侧,江城若无其事道:“没事的,应该是渗血而已,我拿帕子擦擦就好。”
说着反手去擦,只是没找准地方,碰到伤口,疼的又泄出一声。
林海棠焦急,“我来吧。”
说着起身将桌子上的油灯点燃,微弱的光亮勉强照清,她只能再次跪在他身后,凑近他的后背,一只手端着油灯,另外一只手去帮忙查看伤口。
他腰腹系了一圈纱布,已经洇湿了一块,在白色布料上红的刺眼。
林海棠小心翼翼的去解开结扣,只是越急越难解。
江城侧头:“解不开吗?”
“能的,你可以帮我拿着油灯吗?两只手可能快一些。”
江城接过油灯尽量朝后照亮她,林海棠低头解纱布,注意到这一点后心下发暖。
江城,是好人。
当纱布取下来时,即便是再次见到伤口,林海棠还是觉得可怖。肯定会疼,兴许是他疼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细心帮忙擦拭血迹,又涂了药,林海棠拿着纱布本想帮忙缠上,但想到了在山里他那番话,面颊发热,不好意思亲自给他处理了。
“江公子,你自己缠,可以在前面打结。”这样就不用她动手了,免得俩人有接触。
她是有未婚夫的人,更该疏远江城。
她的声音原本就温柔如水,在寂静的环境里她刻意压低,莫名的多了几分关切味道。
江城背对着林海棠,彼此看不见表情,就听江城叹息道:“谢谢你帮忙,我自己来就好。”
他边说边侧身去取她手上的纱布,但兴许是动作幅度过大,男人俊逸的眉眼微蹙。
也是,他受伤也是为了她,特殊情形特殊处理,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便好。
于是林海棠道:“我帮你。”
江城顿住,好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黝黑的眸子里迸出如夜空般的光彩,“好。”
林家没出事的时候,林海棠从未见过世间普通百姓的生活,更不曾受过伤,因此也不懂包扎。
笨拙的用两只手绕过江城的窄腰,脑袋贴着他的后脊,尽量不去触碰他。
为了方便他自己弄,林海棠想了想道:“不如在前面结扣?”
江城只嗯了一声,因此林海棠起身绕过褥子来到对面再次跪下方面她动作。
她身量纤细显得衣裳宽大,褐色的粗布裤子随着她动作往上走,露出一截未着罗袜的白皙小腿。
江城视线立刻被莹白的肌肤吸引,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给她脚踝揉药的时候。
与那时候的心境相比,他现下明显不平静,一双古井般的眸子翻起波澜,从下往上一寸寸的掠过。
“好了,我自己来。”
江城忽地开口,林海棠抬头,他手已经接过纱布,长指翻转几下就系好。
后半夜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呼吸均匀,唯有江城,夜不能寐。
……
翌日,江城照旧天刚亮就起身,打开门后,青山和青松立刻围上来,“主子,今日艳阳天,我们回城吗?”
江城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青山和青松愣住。
林海棠起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忙碌,妇人在喂鸡鸭,青山和青松则是……在晾衣服?
昨夜他们的衣服湿透了,晾晒一夜过后便可以穿。想想也是,江城定然是穿不惯这等粗布衣料,所以迫不及待换回自己的。
锦衣华服的青年负手而立,目光远眺,英挺的眉眼轻蹙,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林海棠先和妇人打了招呼,把自己衣服捧在怀里回房换好,而后又出来将借用妇人的衣服洗干净。
“姑娘,我自己洗就好。”妇人赶忙过来,林海棠羞涩一笑,“我来吧。”
人家好心借衣服,林海棠已经很感激了,因此坚持要洗。
不远处江城转过身,忍不住想:果然妇人之仁。
明明他们已经付过费用了,这便是一场公平的交易,那妇人给他们洗衣做饭也是情理之中,没有拿了银子不干活的道理。
善心有时候会成为旁人得寸进尺的信号。
江城双手抱胸,想着让娇小姐吃吃苦头也好,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只是没一会,青山走过来抢走林海棠手里的水盆。
“林姑娘,我洗。”
江城:让她体验一下人心险恶。
【几息之后】看见少女柔夷入凉水被冰的发红,江城立刻叫来青山,下巴抬了抬,“去,洗衣服。”
青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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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