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近黄昏,卡斯星的黄昏有着极其美丽的深红色天空,虫巢仿佛盛放在繁花中间的玫瑰,红得格外鲜艳。桑烛打开窗户,夹杂着烟尘的风拂过她的面孔。
到该祷告的时间了。
她侧过头看向已经失去意识的奴隶,他还活着,身体偶尔还有细小的战栗和抽搐,这很好。桑烛翘起手指,柳条在半空中轻巧地一挥,看不见的手扶起奴隶的身体,清理上药包扎,不需要桑烛挂心。
她走出房间,没有再戴兜帽。经过旅馆前台时,老板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翻身惊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桌前的女人。
“请问,这里有教堂吗?”
“啊?”老板的长舌头茫然地挂出嘴边,他愣了几秒才回答道,“这里是卡斯,教廷早八百年就放弃不要了的玩意,教堂早拆了,就剩几块砖,喏,往那个方向走到头就是。”
桑烛颔首:“好,多谢。”
老板呆呆地看着桑烛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伸手搓搓脸,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怪了。”
的确是今早上那个客人,但这会儿他却完全没了早上那种疯狂的欲/念,只觉得这是个长得还挺让人舒服的普通女人,甚至算不上多漂亮。
所以他早上是怎么回事?太久没发泄了精//虫上脑吗?
桑烛并不在意老板的困惑,她往远处教堂的残骸走去,脚步轻快,长发被风卷起一缕,又松松地垂落在肩膀上。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转头多看她一眼,这让她轻轻笑了笑,温和如神像。
她想,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那个奴隶很好,足够好,那点异化的小问题也就无伤大雅。所以她不用再挑选别的,大约这两天就能离开卡斯,启程回帕拉去。
这么想着,桑烛抬起手腕,解锁了手腕上终端手环。几十条通讯请求几乎一瞬间就涌了出来,连同大量文字消息,桑烛挑最顶上的几条看了看,还没往下翻,又一条新的通讯请求弹出。桑烛看着请求者的名字,静静叹了口气。
她接通通讯,对面似乎没想到,短促的呼吸声持续了四五秒,才传出略微有点沙哑的声音。
“你终于接听了。”那声音松了口气似的,有点哽咽,“我……是我吓到你了吗?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为什么完全联系不上?你……”
桑烛抬起头,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白色的断砖。她温和平缓地回答道:“主教,我正在度过我的假期。”
通讯的另一端,教廷主教弥瑟·坎德拉的声音顿住,又是一段沉默的呼吸后,他才低声开口:“那天,在忏悔室,我并不是想冒犯你。”
桑烛决定启程前往卡斯星购买奴隶的前夕,教廷圣洁的忏悔室中,主教跪在她的脚下,仰着脸,极其标准的海蓝色眼睛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脚尖。这位出身贵族,一向八面玲珑几乎跟交际花似的主教大人第一次露出那样带着点惶恐的神情,看上去几乎有点可怜。
桑烛:“主会宽恕您小小的异常。”
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能继续下去的方向。弥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到教廷,王室正在筹备下一次远征,需要教廷开始准备为远征军送上来自主的祝福。
而她是祝福仪式必不可少的,这是她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王室对虫巢的远征越来越频繁了。半年前的蔷薇远征损失惨重,几乎折损了整个远征军,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还有大半幸存者在这半年内陆续因为各种问题死亡。在这档口,又要立刻准备新的远征吗?
桑烛思漫不经心地索着,回答了一个时间后结束通讯。
她在教堂的残骸前握住双手,合目祷告,主是如在上的创造者,自最初及最终,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
桑烛将这个世界的典籍背得熟练,黄昏的余晖也未曾染红她平静虔诚的面孔。半小时的祷告后,她睁开眼睛,看见残骸上不知什么时候趴着两只螳螂。
它们交叠在一起,大一点的那只母螳螂已经拧下了公螳螂的头,一边接受着交/配,一边用锋利的口器嚼着配偶的头颅。
桑烛安静地观赏着这一场关乎生死的交/配,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故事。
母螳螂终于啃完了那个头,公螳螂的身体彻底失去了作用,啪嗒一下从它身上掉下去,落进墙根的枯草里。母螳螂怪异的复眼转动着,几千只小眼睛仿佛齐齐盯向了桑烛,口器张合摩擦,上面还带着公螳螂脑袋里溢出的粘液。
桑烛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这个世界,见到虫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下一瞬,母螳螂几乎瞬间膨胀,任何微小的虫豸在变大几十上百倍之后都会成为让人绝望的怪物,几个呼吸间,母螳螂的体长已经超过了桑烛,腹部膨大到几乎要炸开,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碧绿的软皮,可以透过半透明的皮膜看见里面正疯狂挤压着,白浆一般要从尾部溢出的卵。
母螳螂还在盯着桑烛,镰刀似的前肢高高扬起。它的一只复眼现在差不多和桑烛的脑袋一样大,复眼贴在桑烛面前,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翕动,口器锋利至极,可以轻松咬下桑烛的头,它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个撞破了它生产的柔弱人类为什么还不逃跑,又或者只是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口。
桑烛平静地站在怪物前,目光越过怪物狰狞的脑袋,微笑着欣赏了卡斯星最后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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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里,奴隶猛的从昏迷中惊醒,浑身肌肉抽搐着,这让他没法保持平衡,从矮脚沙发上直接砸了下去,摔在透过窗玻璃照进来的夕阳里。
“呃……”他喘息着抽了一口气,艰难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右边小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夹杂着疼痛,还有同时顺着脊背窜上大脑的快感。这陌生而异常的感受让他的眼神失焦,身体滚烫,腹部更是像含了一块烙铁,浮现出深红的花纹,热的烫的生硬的,有什么在他身体里捣弄一般。
“哈……啊……”
奴隶耳边嗡鸣着,只能听见沉重糜/乱的呼吸。他花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这竟然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简直……像个淫·/·荡的贱种。
夕阳终于收拢了最后一丝光亮,卡斯星的夜晚降临了。
奴隶在旅店的一片黑暗中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帖地包扎好了,甚至翅膀根部的铁环都被取下,此刻,那对异常的蝶翼轻飘飘地覆盖在他的脊背上,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荧光。
这一切会是谁做的,显而易见。
奴隶回想起他在市场上听到的那个声音,只觉得身体又热了起来。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猛的反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但身体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甚至更加兴奋,陌生而异常的兴奋。
他知道卡斯星的奴隶市场有各种改造人体的药物,其中……就有用来制作性·/·奴的。他被抓住那么久,大半时间都因为身体异化高热昏迷,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里到底被打过什么药,又打过多少。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能够确定了。
奴隶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只能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用舌头舔去齿缝间溢出的腥咸血液。很久之后,身体的热度才终于渐渐褪去。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不远处的矮茶几上放着一壶水,水壶底下压着一张卡片。
【我去取修复药剂,七点左右会回来。
你脱水严重,需要多补充一些水。
另,请不要随意触碰右腿。】
没有落款,但字体是很标准的“教廷体”,和那些出自教廷的手写笺一模一样。
奴隶闭上眼睛,用满是伤痕的手捂住脸。
“为,什么……”
为什么,帕拉那位地位尊贵的大人会出现在这种肮脏危险的地方?教廷怎么可能允许?
为什么,竟然会买下他?还将他带回来妥帖照顾?
她知道自己买回了一个下贱的性·/·奴吗?
奴隶无法得到答案,只能在胡思乱想中,抱着难以言明的期待,一动不动盯着墙上的钟。指针啪嗒啪嗒走着,从六点半开始,就这么缓缓走到了七点。
但是那位大人还没有回来。
奴隶麻木地转动眼珠,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按照卡片上的吩咐喝水。
他行动有些滞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将水喝了下去。水还是温的,有淡淡的甜味和咸味,奴隶一愣,意识到水里加了糖和盐。
这种无微不至的善意让他更加痛苦。
指针又走过十分钟,屋外依旧没有归来的脚步声。奴隶的呼吸沉重了一些,他垂眸看着自己被绷带扎紧的右腿,咬咬牙扶着地面站起来,用左腿支撑着,艰难地挪到窗边等待。
旅店门前亮着一盏灯,奴隶望出窗户,就看见桑烛正蹲在灯下。她面前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桑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标准如神像。在帕拉的教廷中,她大概也是这么笑着面对那些向她或忏悔或祈祷的信徒。
小孩似乎说了什么,桑烛垂眸安静倾听着,随后伸出手,捏着两枚卢锡递给那小孩。小孩的眼睛几乎瞬间亮起了狼一样的凶光,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抢过那两枚卢锡,又立刻露出可怜的表情,拽着桑烛的斗篷晃啊晃,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巷道。
那狭窄的小巷只一人宽,漆黑一片。桑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静静颔首,好像就要跟着小孩走过去。
奴隶的呼吸几乎一瞬间停滞了,他张嘴试图呼喊,但嘶哑的喉咙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根本没法让楼下的人听见。
小孩的手不大干净,在漆黑的斗篷上留下一个灰白的手印。他没注意到,只是一味拉着桑烛往那小巷走去。
“真的,您跟我去看看……”
桑烛被拉着走了两步,还没走出那圈昏黄的灯光,一阵玻璃碎裂声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头顶炸响,随后一个躯体重重砸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血一下子溅了出来。小孩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桑烛退了半步,看着眼前从楼上跳窗而下的人,目光中带了点诧异。
奴隶拖着腿痛苦而挣扎地抬起上半身,满脸是血,一双灰色眼睛森森然盯着那小孩,面容狰狞地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滚!”
奴隶:我变得不正常肯定是因为那些人贩子给我打药了!
贩子:冤枉啊我啥也没打啊不关我事啊!
桑烛(目移)
ps.强调一下战力,简单来说,桑烛很强,非常强,可以随手一巴掌把整个虫巢都毁掉的那种级别的强,所以大部分时候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是否有恶意,反正没有人能伤得到她。
但是小奴隶不知道呀,在小奴隶视角里,桑烛从来没有离开过安全美好的首都帕拉,所以超级容易被骗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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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