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回头道:“没这么简单,一切要审过才知道。”
徐华刚见林云秀仍是站着没有走,向县令请示后折回来站在二人面前,问道:“阿秀,小胖是不是来找你帮忙救他的父亲?”
林云秀点了点头。
他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说道:“昨天他和他母亲来探监的时候,就有找过我,但当时我去了城外追查盗贼的下落。你今天来探监,我就猜到你是受了小胖请求。阿秀,你先回家吧。这起案件县台大人就算今天升堂审问也不会这么快出结果的。”
徐华刚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林云秀还能如何,只能回家静待消息。
次日夜里,徐华刚来到小铺,带来了监守自盗案最新进展——观音像被盗与汪员外之子有关。
原来汪员外的小儿子接管了部分家业生意,因决策失误导致五千两亏空。汪家小少爷怕他父亲震怒收回权力,急需用钱弥补亏空,他的亲随为他支招,可在汪员外重金拍下的观音像上打主意。
汪家小少爷向父亲献了真假木箱之计后,亲随将专门打造的两口木箱交给了他,同时挑了一名镖师拿其家人生命要挟,逼那镖师在即将进入阳雀县境时调换木箱上的红色圆圈印记,方便他请来的盗贼下手。
盗贼得手后,汪家小少爷如愿得了一大笔钱。回到城里的他,以失镖为由向镖局索赔一笔钱,如此一来,他又多了一笔钱财,弥补亏空便不在话下。
汪员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痛骂汪家小少爷,让他交出那个心术不正的亲随,结果那亲随早已不见人影。
汪员外又问汪家小少爷观音像的下落,汪家小少爷支支吾吾地说他只当场打开木箱,向盗贼首领确认观音像,之后便取了钱就离去,根本不清楚观音像的去向。
县令亲自带队押汪家小少爷让他指认交易现场,不料汪家小少爷一确认交易现场,就被一支暗处来的利箭当场射杀。汪员外痛失一子,万念俱灰,唯独只想要回观音像。
“县台大人明日就会当堂宣判监守自盗案的结果,也许明日就能看到小胖父亲回来了。阿秀,你也可以不用着急了。”徐华刚讲了许多,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
林云秀松了口气,说道:“今早小胖又来找我哭了,说他娘亲这两日神思恍惚,吃不好睡不好,一再求我找观音像还父亲清白。现下好了,可以团圆了。”
“说到观音像,观音像抢劫案、汪家少爷被杀案,都毫无头绪,我们真是束手无策、叫苦不迭。”徐华刚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徐兄,怎么会束手无策?而且,你们应该有让汪家那小儿子描述盗贼的模样并画下来吧?”
林云秀望向一直倚在门口此时才出声的杨乔,他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坐下来说话,而是远远地站在那儿当门神。徐华刚有问他为何不过来一起坐,他只答站在那儿吹一吹风,会比较舒服。
实际上她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因为胡知柔就坐在她的身旁。
徐华刚苦着张脸道:“据汪家小少爷的描述,那些盗贼从头到脚全是黑的,只露出眼睛和手,再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首领腰间有一条白腰带。还有什么他们高矮胖瘦以及兵刃的事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林云秀想了想,问道:“那个亲随呢?总有他的样子吧?感觉他好像是在案子中是个关键人物。”
“有,已经画了下来,但得到的消息是那人早早逃出县境,不知所踪。他消失的时间,说来好像也很巧合,我们昨天快入夜循着线索查到汪家小少爷,可他在昨天午后就不见了,”徐华刚盯着林云秀说道,“就在你们破解木箱玄机之后。”
林云秀一惊,“这家伙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胡知柔沉吟道:“莫非衙门里有他们的卧底?”尾音刚落,看到徐华刚若有所思的目光,惊慌失措道:“对不起,是我胡言乱语。”
徐华刚垂下眼睑,低声道:“胡姑娘不必如此,你说的也不失为一种可能。”他朝林云秀笑了笑,“要是阿秀也在衙门就好了,我们倒是还可以从观音像这上面入手,没准儿观音像找到时,便是两个案子告破之日。可惜、可惜。”
林云秀干笑了一声,“再快也还有两年几个月……”说着,偷偷朝杨乔瞄了一眼,立时触上了他的目光。她扁了扁嘴,他目光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当然是不能用异能。
她不禁发愁,万一顺利入了衙门,她找不到,岂不是要让大家失望?
送走徐华刚后,林云秀见杨乔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现在小胖父亲没事了,也就不必再找观音像了。所幸,大家都没事。”
林云秀眯着眼睛,拿腔作调地说道:“听起来你不想我找观音像,是怕我出事?”没等他说她不愿意听的笨蛋之类的话,又说道:“谢谢你了。哼。”
回到房中,收拾了一会儿便与胡知柔歇息。可今夜似乎心事缠身,林云秀辗转反侧。
黑暗中,身旁的胡知柔轻声问了句:“阿秀,你睡不着吗?”
林云秀顿觉自己似乎打扰到旁人入眠,歉然道:“是我影响你睡觉了?”
“没有,”胡知柔依旧轻声细语,“你是不是在想着观音像的事?你是不是不打算找观音像了?”
“嗯,不打算找了。原本想找是受小胖之托,现在官府已经从木箱顺藤摸瓜,查出了真相,镖局所谓的监守自盗便不成立,那些收监的镖师也就不用再蹲班房。既然小胖父亲平安回来,也就不必在观音像上想办法了。”
胡知柔沉默了一会儿,林云秀以为她已睡着,不料听到了细细的哭声。诧异下,她侧过头,虽然黑暗中看不到什么,但她听得出她哭得很伤心。
她伸手探向胡知柔的脸庞,果然摸到了眼角的泪水,“阿柔,你……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胡知柔轻声哽咽,“没……你没说错话。我只是……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身世?”自客店那日听她讲了段自己的故事后,林云秀在这相处了的十几天里,也再未听她提起自己的过去。
“嗯……”胡知柔吸了吸鼻子,“这几天听你们说玉制观音像,其实我应该也有一条玉制观音链的。”
“是你亲生父母?”林云秀在学堂中见过几个孩子脖间戴着木质佛像吊坠,知道那是清贫父母能给得起的祝愿,祈祷神灵佑孩儿平安。她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颈间那颗鹅黄色的珠子。
“是的……其实我现在不该是这样的光景的。我养母对我说,她是我母亲的侍女。我的母亲是个富家千金小姐,家财万贯、锦衣玉食。父亲虽没有背景,但也白手起家,挣得了些钱财地位。”
“我出世后,本该在父母宠爱下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有一伙强盗闯进来,杀我父亲,还将我家洗劫一空,那枚本在我身上的玉制观音链也在抢劫中遗失。我那被人砍伤的母亲抱着我和侍女出逃,最后母亲死在了路边,侍女,也就是我的养母带走了我,并将我养大。”
胡知柔又是一阵哽咽,“养母说,她曾偷偷回去看过。此等震惊乡里的惊天血案,官府却只收了尸,之后以找不到强盗下落为由,认定是江洋大盗所为,敷衍了事,草草了结。她不敢去衙门敲鸣冤鼓求县太爷捉拿贼徒,唯恐贼人闻风而动,对我们二人痛下杀手,以绝后患。今日听徐大哥讲观音像被抢劫,一个能作为人证的富家公子死于非命,与我的遭遇何其像?也许这些强盗就是同一伙人。”
胡知柔在黑暗中握住了林云秀的手,言辞恳切道:“阿秀,阳雀县令看着就是干实事的,一点也不像我家乡县太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如果错过了破案最佳时间,那些强盗就此逍遥法外,若他们不金盆洗手,不知道谁又会是下一个像我或汪家小少爷的受害者……”
林云秀心中一凛,原本不找观音像的心有些动摇,踌躇了一番说道:“可是,县台大人不会允许我参与,而且,我也未必能找到那观音像……”
胡知柔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这些天与你相处下来,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要相信你自己。再说,不是有杨公子在帮你吗?”
林云秀十分犹豫,胡知柔的最后一句话就像一个诱惑,把她的心给勾得牢牢的。
杨乔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到二十天了。
回想这段日子,她对他没来由的在意又无比纠结无比反复,是以前面对徐华刚不曾有过的。明知道他是有主的人,可她还是守不住自己向着他的心。
她不得不诚实地承认自己一直拒绝承认的事,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喜欢了。
没想到才两个月的时间,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竟会是初见时不屑一顾的“渣男”,真是荒诞。
既然如此,不如放纵自己的心,如果他也愿意,那就他们一起做这最后轰轰烈烈的事,再与他认认真真的告别,为自己这段错误的时间产生的情愫划上彻彻底底的句号。
“我明白了,我会去试着找观音像,揪出那些谋财害命的混账,让他们受到律法的制裁,世间就能少些家破人亡。”
胡知柔哭道:“我就知道阿秀侠骨仁心,心中的热血不退。即便最后那些人并非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我也是会安心的。”
林云秀反手握住胡知柔的手,轻声安慰道:“别哭啦,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食言。好好睡吧!”
胡知柔“嗯”了一声,止住哭泣,闭上双眼。
林云秀收回双手,只觉缠心的烦恼自她做了决定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总有一股冲劲儿,仿佛在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天。
没了烦恼,林云秀很快进入了梦乡。而躺在身旁的胡知柔睁开了双眼,慢慢地擦去还残存泪滴的眼角,唇边是一抹冷酷的笑意。
“布谷——布谷——”
屋外传来了一阵鸟叫声,胡知柔知道那是他弟弟罗石在模仿动物叫声,告诉她他来了。她照旧轻轻推了推林云秀,确认她没有翻动的迹象,便悄悄下床。
此刻子时,虽无月光,但胡知柔对房间布局已很熟悉,绕过家具不发出任何声音从预留的窗缝中跃出,直奔大榕树下。
树下罗石等候多时,见到胡知柔就唤了一声“姐”。
“小弟,准备吧,林云秀答应找观音像了。”
罗石似是犹豫,“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冒险?”
“这些年他使唤我们,没把我们当人过。既然已经找到林云秀,目标即将达成,我们还给他做什么事?既然是最后一票了,那就毁了兰台分堂,惹怒上面,断他后路,这样他也没心思找早已逃之夭夭的我们。”
“我明白了。那个亲随已经回到兰台分堂,指不定在说我们办事不力,让林云秀和杨乔查出端倪才让计划败露。”
胡知柔冷笑道:“他们要找,我若阻止,岂不显得我别有用心,惹人猜疑?再说,他们可没去找观音像,阳雀县令也不是吃白饭的,木箱瞒天过海之计一破,可不得像劈竹子一样一路破到底?那亲随要不是你提前去通知,他又怎么能平安回去?攀咬我们是他报恩的方式吗?放心吧,堂主不是没脑子的,不会质疑我们。”
“可是,汪家那个儿子虽被杀死,但我管的那些手下起了疑心,质问我为什么不在半路杀死,而是等到指出交易地才杀。”罗石挠了挠头道,“姐,我回去该怎么报告比较稳妥?”
胡知柔笑道:“汪家那儿子,你就说在官道上来往百姓众多,那些衙役又将他守得紧密,你不便下手。交易地又在林中边缘,一到就能指出,你下手已是冒着被官兵追查的危险了。好在人已死,再不能透露任何。”
“我懂了。”
“小弟,其实你也不用紧张,你再说几句我已得到林云秀全部的信任,眼下也只有我才能让林云秀毫不迟疑地去兰台,总比用武力强迫惹阳雀县衙生疑好万倍。那老不死的开心了,也不计较这些已除了后患的事了。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如何,”胡知柔呵呵冷笑,“就已不在我们小心应对的范围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