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秀脸色通红,瞪了一眼两个人。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确认镖物情况是在镖局和雇主共同在场监督下进行的,误装这种事可能性太低。
但她还是想问一问,万一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呢?
林少宇正色道:“不会的。装镖物的时候,汪员外的儿子、总镖头、副镖头都确认了,锁箱子的钥匙只有汪少爷和总镖头两个人才有,封条也是完好无损。”
杨乔问道:“镖局的人怎么说?”
“镖局的人坚称没有监守自盗,但事实上,观音像确实在在他们护送下不见了,所以按照汪员外的说话,要他们交出观音像,否则按交易文书,要十倍赔偿。”
“十倍?!”林云秀咋舌不已,“那不是要三万两?”
“是啊,”林少宇摇头,“而且这还不算严重的,最严重的就是镖局多年来养成的信誉口碑付之流水,经此一役,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了。”
林云秀皱眉道:“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如果是监守自盗,那回来做什么,这下场不是明摆着的么?”
林少宇有些犯困,强打着精神点点头,“是啊,县台大人也如此想,于是先将镖局所有人暂押班房,一一审讯。目前是什么情况也不知。”
杨乔问道:“那关于盗匪出没,县衙是准备怎么做?”
“这个倒是另外一个案子了。县台大人今早就已经出动大部分捕快去搜寻,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找了一天,一无所获。”林少宇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与林少宇困顿模样相反,林云秀精神百倍,忽而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正要继续问时,杨乔却拦住道:“让他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林少宇闻言,立即欢天喜地地爬入了蚊帐里,一个骨碌躺下。他真的是累得要命,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林云秀的嘴巴张了半天才合上,神情恹恹地说道:“我还有话想讲,有问题想问呢……”
“你是不是想要说,找到另一个箱子看看装的是什么?”
林云秀忙不迭地点头,又惊又喜,几乎要手舞足蹈,“难道你也和我想到一块了?”
“谁和你想到一块,”杨乔别过脸,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回去睡吧,明天我们去一趟衙门。”
本来因被他赶她去睡而有些不高兴的林云秀,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眼睛又亮了,“去衙门做什么?”
“获得第一手信息。”
林云秀困惑了一下又顿悟,“我懂了,马上去睡!”说着,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转回隔壁自己的房间。
正当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侧头望了一眼被杨乔轻轻合上的门,头一次觉得,不和她作对又顺着她的杨乔其实挺好相处的。
忽然间,她有些羡慕他的那个不知名姓的未婚妻。
房间里头灯火已熄,林云秀借着微弱的月光爬上床榻,轻轻绕过胡知柔躺到里侧。刚躺好,胡知柔动了,轻声叫道:“阿秀。”
林云秀侧过头,有些歉然,“是我吵醒了你?”
“没有,我没睡着……我先说一声,我不是有意偷看偷听的。我看到你和杨公子在院子里……”声音越来越小了,好像是在说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有私通一样。我们两个就说了几句话而已,他说他要走啦,走前帮我一把。”林云秀说得大方,但说到最后一句话,心里又开始空落落的。
“舍得吗?”
林云秀一愣,看向胡知柔,昏暗中隐隐看到她眼中被月光折射出的光,说不清为什么,那道光很犀利,像利剑一样在她心上刺破伪装,露出最真实的内心。
可有徐华刚的例子在前,她实在分辨不出自己这份心思是真心还是迷惑。
“什么舍得不舍得,我好困,明天还有事要做。睡啦。”说完,她闭上双眼不再理会胡知柔。
这一夜,林云秀睡得不甚顺利也不甚安稳。待她醒来时,天光大亮,胡知柔早已不在身旁。
她急急忙忙地下床穿衣梳洗,准备去草堂吃早饭。刚出房间,便在院子里看到一马一小毛驴,像是整装待发一样。再细看,杨乔正在小铺里用布擦拭他那把剑,锃亮锃亮的。显然,他是在等她。
只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林云秀又急急忙忙地吃了顿早饭,林少宇还挤着眼对她说:“慢慢吃,吃多些,杨大哥不急的。”
林云秀咽下的粥卡在了喉咙,咳了几下才问出口:“你怎么不去?”
“我是想去的,但好不容易才有休息的时候,明天回城里应该又是要去找盗匪的下落。”林少宇笑道,“所以,还是你们两个去吧。”
林云秀默默吃饭,心思百转。
饭后,林云秀去了小铺门口,杨乔见状,起身与她在院子里各领座驾上路。整个过程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虽然这与一开始两个人互不搭理的相处模式有些像,但那段时间林云秀带着不少个人私怨情绪,现在却是淡淡的莫名心事。
林云秀虽是有着淡淡的心事,但她这种心事一向藏得很好,看上去就是个大大咧咧、喜怒全写在脸上的人一样。
二十里外的县城,在他们不声不响中到达。因与徐华刚交好,于是他们不用和徐华刚说一声,就将疾风与小毛驴都安置在了他的小宅院中。
杨乔从疾风马鞍袋中取出一个包袱,林云秀实在好奇,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这是什么?”
“小胖母亲给的干净衣物,代为转交给她的丈夫。”说着,杨乔将包袱递到她面前,“你们认识,这包袱你拿着吧。”
林云秀哦了一声,接过来后又是一阵沉默。
离县衙还有二里远,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林云秀在前头走着,看不到后面的杨乔,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但她知道他就在后面,因为地面上太阳将他的影子投得长长的,和她的影子始终隔着一丈的距离。
有时,她很想回头看看他在干什么,可若真回头,她不敢保证自己能藏好不该有的表情,教杨乔看出端倪。她还不想从他这里得到和胡知柔一样的冷待。
快走到前面路口拐角处,林云秀听得那头有马蹄声,可街旁屋子遮挡了视线,看不到那路的路况。
她本该慢下来,小心过这路口,以免被马冲撞。
忽而她想起陈倩向她提过杨乔拉过她避免被马车撞的事,心中不知怎地竟浮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她想直接走过去,想看看后面杨乔的反应是不是如同那天一样。
随着这个荒诞的念头,她鬼使神差地照着做了,可走到一半,她还是制止了自己,在心头训斥自己:“至于吗?他的反应能证明什么?”
林云秀皱着眉头反省完自己后,忽地手臂一紧,被拽退了好几步直撞到身后人的怀里。正惊疑自己离路口还有四五步远,还不到危机时刻时,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爆裂声。
这声音太耸人,林云秀心惊肉跳,看向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瓦片那瞬间就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身后的杨乔,他的手已松开她的胳膊,一张脸都白了,那瞬间她心里滑过了一丝异样,让她略微动容。
她掩饰心中的悸动,转而呆呆地看向前头瓦片掉落的屋顶,那屋顶有个男子慌慌张张地探出头,声音因惶恐而发颤,“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你没事吧?”又一模一样的话传入耳朵,这回是店里跑出一个妇人,白着张脸拉着她从上到下看着,“太好了,太好了,没事没事。”
妇人朝着头顶那男人怒吼道:“要死了你,修个屋顶也能搞出事来,你还能做啥!”
男人唯唯诺诺,嘴里一个劲的对不起。
妇人回过头,和颜悦色地对林云秀说道:“小姑娘,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又对后头的杨乔说道:“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机警拉了这小姑娘,我们可要大出血了……”
林云秀的一颗心仍在怦怦跳,不知是为了地上这碎瓦片,还是其他,为了让自己回过神,她说道:“没事没事。”又找了话头转移自己注意力随意问道:“在上面多危险啊,赶紧让他下来吧!”
“危险也要干啊。前天下大雨,屋顶漏了水,不修一修,再下雨,二楼仓库里存放的干果可真的要全打水漂了。”妇人苦笑道。
林云秀朝店里瞧了一眼,卖的都是瓜子花生等干果类的。
“那……这块地方就放个什么东西挡一挡,修完屋顶再收回。”林云秀笑了起来,“让大叔小心一些吧,别太内疚。”
妇人见她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破口大骂的迹象,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说了句“你等等”就兴冲冲地跑进屋子,拿了纸袋快速装了一把瓜子花生,又跑出来塞到她手里,“这些当我们赔罪了!”
妇人的盛情,林云秀怎么也推拒也拒不了,只得收下。
二人继续往前走,林云秀有些踌躇,总觉得自己应该要表示表示,于是回过头,将妇人给的纸袋递给他,硬着头皮道:“借花献佛,这些当是感谢救命之恩!”
杨乔瞟了她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说道:“没见过这种谢恩方式,我不要,你自己收着吧。”
林云秀悻悻缩回手,随心问道:“那你想要的谢恩方式是什么?”
这问题到底是随心还是有故意的成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毕竟她想到了林少宇曾对她说过的,杨乔怕她报恩怕她对他有意思。
杨乔却只是戏谑道:“你就说句‘谢谢,要不是你,我可能被砸中变得更加呆更加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