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移至正南,林云秀停止了对毛笔后面两次指示方向的可能的演算,她没有忘记自己随口答应了帮忙打下手的事。
上回与杨乔之间的打赌,她是输了,但赌约她就像当不存在一样,光明正大地不履行。
杨乔对此,也没拿她怎样,依然是他吃他的菜,她吃她的馒头,如同大通铺里各过各的小日子的同宿人。
林云秀探头探脑,杨乔已不在在小铺里。她走近厨房,就听见了葫芦瓢舀水倒水的声音。
她一踏入厨房,正在看灶锅中米水量是否合适的杨乔瞥了她一眼,一副嫌她懒到家的嫌弃意味。
林云秀不知怎地,用了异能后再看到他,感到十分心虚,“这么早就开始啦?我要做什么?”
杨乔转回头,往灶锅加盖,“那里韭菜已经洗干净了,你来切,我生个火,然后去洗毛豆。”
林云秀哦了一声,便拖着脚步,洗了遍手,拿了菜刀开始按住韭菜切。切着切着,她脑中又在想王婉父亲下落的可能性。
如果他远在千里之外,只要不是轻功卓绝,半个时辰约莫能走个七八里,那么无论怎么动,毛笔指示的方向应该差不多一样……
如果他在竹迷仙山,总有离开住处和在住处的方位,三次毛笔指示的方向虽会有所差别,但有两次方向应该是差不多的。
因为可能性太多,林云秀又开始陷入混乱,如同在屋里演算到神智不清。忽然脑门被什么给击到了,林云秀下意识地头一缩,手中动作停了下来。
还没反应是什么情况,林云秀脑门隐隐作痛,她放下手中刀,抚着额角瞪向始作俑者——一颗滚落在地上的毛豆。
她望向洗着毛豆的杨乔,怒道:“好端端地,用豆子袭击我干什么?”
杨乔依旧清洗毛豆,声音不痛不痒的,“再迟一点,刀子就落在手指上了。”
林云秀猛然看向刚放下的刀,心里的怒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又是一阵心虚。
“切菜不能分心,所以你在想什么?”
林云秀打哈哈,余光瞥到边上碟子里已切成片的冬瓜,立即道:“没什么……就是想怎么开口和你说冬瓜毛豆汤我来做。”
杨乔端起已洗好的毛豆,一边走来,一边觑着眼看她道:“这么主动?平时让你做菜跟登天似一样难,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林云秀猛摇头,义正严词地说道:“哪有什么亏心事!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才会想着别人做亏心事。”
杨乔顿了会,又丢了一记白眼给她,“最好没有,给我好好切。”
林云秀哼了一声道:“遵命。”也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杨乔刚才其实也是好意,不然手上就要有流血之灾了。
这下林云秀不敢再有一点分心,用心切着。不一会儿,该切的都已切完了。
杨乔摇头道:“另一个灶我一会儿生个火,接下来你去看火,两边的灶都要照顾到。添柴应该会的吧?”
林云秀听他这将她当无知孩童一样教的口吻,仿佛在说“该不会笨到连火都看不会吧?”,心里的火气又腾地窜了上来。
“谁不会!你才不会!”林云秀实在气急了,一点也没发现自己那孩子般幼稚的语气。
杨乔在灶膛生火,接口道:“如果我顺着你说我不会你也不会信吧?”
林云秀被他这么一激,啥也顾不上,冷笑道:“对对对,你什么都会!”
杨乔生好了火,从灶后走出来,神情变也没变,只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那倒没有,生孩子还是不会的。”
林云秀一时哑口无言,心口怒火烧得旺极了。
“请,看你火气还挺旺的,一会儿添柴少添点。”说着,杨乔还做了请她入内的动作,要有多礼貌就有多礼貌。
林云秀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气呼呼地去灶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添柴。
杨乔瞧了一眼,她手执铁钳在灶膛里乱搅,像是在拿可怜被烧的柴出气。
“添柴小白,一会儿听我指示,别烧过头我们吃焦饭焦菜。”
“天才小白?”林云秀怔住,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添柴,小白。”
林云秀总算听出来了,但她已经没多余的力气生气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好在杨乔还算有人性,没让她做冬瓜毛豆汤。
哼……
对着桌上摆的韭菜炒蛋、冬瓜毛豆汤,林云秀吃得津津有味,还吃了好几碗饭,想着多些体力应对夜里反噬的消耗。
吃完后,林云秀对烧了这些菜的人状似无意地说道:“菜还不错噢。”
杨乔夹着韭菜往嘴里送,懒得应她一句。
不知怎地,林云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杨乔有抓过江洋大盗的经历,刚见面时他又说过有一仇家已死的事,那么意味着他是找到过的,不如问他关于找人的经验,没准可以给自己一些参考。
踌躇了一会儿,林云秀用着挑衅的语气问道:“哼,什么都会的杨乔杨大侠,请问你会找一个失踪了很久的人吗?”
杨乔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一下子变得慑人,林云秀也有些吓住,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他反应是不是有点大?
“你想找人?”
林云秀闻言有些服了,一个问题也能转到她身上,她有那么可疑?
“只是有一个现成的王婉父亲下落问题而已,所以才问你会不会找么。”语气尽量云淡风轻。
杨乔淡声道:“没有线索的话,如同大海捞针。”
林云秀见他脸色好转,趁热打铁地问道:“那王婉父亲这个,你觉得能得到什么线索吗?”
“没什么可用的线索吧。”杨乔吃完,已开始利落地收拾碗筷,连林云秀的也一并收拾了。
林云秀眼见他已转身离开,不给她再问几句的机会,只得起身回自己房间。
此时已是正午,离第一次测方向已过去半个时辰,该测第二次方向了。
林云秀如法炮制,转毛笔,在桌面画第二条箭头。画完后,她发现,这次的线与第一次线,已然有了小小的交叉,这交叉形成的角度非常小。
林云秀初步断定,这一个时辰内,王父是活动的,虽还不能判定在哪里,起码他还活着。
至于可能会在哪里,她面对之前各种演算的纸张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没一会儿,眼皮已开始打架。许是盛暑太烈,饱足饭后总是会让人神思倦怠,昏昏欲睡。
她撑不住了,打算等等第三次方向出来,还有今晚林少宇回家的时候再思考,于是将先前防杨乔撞见才紧闭的窗打开透透气,上了床榻开始午睡。
不知睡了多久,林云秀睁开双眼,望着房内桔红色的阳光,整个人有些晕晕的,外面似有鸟鸣,传入耳朵,虽然清晰,但有些虚幻飘渺,仿佛是异界之音,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她摇了摇头,脑中有些混沌又有些清醒。她这是病了吗?
勉强起了身,林云秀一走出房间,被火红的光芒笼罩住,抬眼就看到了上空灿烂无比的火烧云。
林云秀顿时无比清醒,正惊叹间,她看到了杨乔,他也在院子里抬头观赏。
忽而眼前闪过一幕画面,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山崖边临风而立,一样也是观看那壮观的火烧云。画面闪太快,林云秀来不及看清,就已经变得模糊直至记不起。
在努力回忆中,一叠声“阿秀”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林云秀反应过来,是黄大娘在叫她。
“干娘,怎么了?”
黄大娘看着她的面容,“你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就是普通睡个午觉而已。”说着,林云秀转了几个圈、蹦蹦跳跳的,笑容满面,“你看我哪有不舒服的样子?”
“那就好。”黄大娘放了心,走回厨房继续做菜。
林云秀又抬头看那火烧云,又去看站在院里的杨乔,那个画面始终都想不起,她直觉那是个挺温暖的画面。
恍惚间,又一声“阿秀”传来,这回是王婉。
林云秀连忙跑过去,隔着矮墙问道:“婉婉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婉缓了口气道:“阿秀,上午你让我画的肖像,我有一点忘了说了。”
林云秀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变得僵硬,一时说不出话来。杨乔还站在院子里,王婉的声音也不轻,他肯定是听到了。
她不敢看他,也很不安,因为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杨乔的视线定在了她的身上。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她不敢细究。
王婉见她脸色难看,不免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云秀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没事没事。你忘了说的,是什么?”
王婉道:“就是我爹以前在割稻时,不小心割到了小腿上,小腿上有道长长的浅疤。”
她竖着耳朵听到了王婉的回答,可身后的杨乔,她什么也没听见。
她只得点头继续说道:“我记下了。”
王婉看了一眼院中,神色不无担忧,轻声道:“阿秀妹妹,你们都没事吧?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啊?怎么了?”林云秀仍是不敢回头看,听王婉这描述,好像挺吓人的样子。
王婉又瞧了一眼院中小铺方向,“杨少侠他脸色也很差,已经进了小铺。”
他已经进了小铺?怎么没听见脚步声?林云秀疑惑间,忽然才想起他也是有轻身功夫的,脚步比常人要来得轻。
林云秀勉强挤出笑容,“没事,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很愉快,刚才我们还吵了一架。”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弱,她想,一会儿可能要大吵一架,不对,是单方面听他训了。没准儿,他要把她的秘密给捅出去。
“是吗?”王婉有些疑惑,“为什么我说完这件事他就走了?”
“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