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亮,林云秀难得早起。一开门,便见暴雨过后一片狼藉的院子,菜地里搭的藤架东倒西歪,无一幸免。她刚走出房门,隔壁杨乔恰好也走了出来。
二人对视片刻后立即转了目光,都当对方是空气,眼不见为净。杨乔当先走到院子中,捡起被风吹倒的一把大扫帚开始清扫地面残枝落叶。
林云秀则去了菜地,看到被藤架压坏的菜和豆,顿时心疼极了。她花了一番时间扶起藤架,重新整理瓜藤,又扶起豆秆,看看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忙完了许久,回头一看,杨乔早已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去跑步了吧?可是地上泥泞难行,能跑吗?
她皱了皱眉,先去了厨房,帮黄大娘打下手做早饭,后又去了后院,看看驴棚内的毛驴和疾风,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谁知,杨乔已在那边用清水给疾风刷洗身体,原来他没去跑步,而是在这呢。她停住脚步,既然那已有人,就不过去给自己添堵了。
林云秀一边走回草堂,一边想着杨乔,他这一个多月来,除了一些大事基本与她相同,可其余看上去像是同他们一样过日子,压根看不出他来这儿到底是什么目的,总不能是体验农居生活吧?
忽而,她想起十几天前两个人合作追莫独,她也没想到那天夜里与他初次配合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不像和林少宇,有时候总是会错意,磨合了许多次才算心灵相通。
心灵相通?林云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乱用什么词语呢?
终于熬到了早饭上桌,林云秀粗略吃了一顿,便对黄大娘说了句去看看婉婉姐就离开了屋子。
她在怀中,藏了一支毛笔。而这,绝不能叫杨乔看到。
还没走近王婉家,就见她和徐华刚坐在一块收拾着韭菜、豆子,二人也不知在说什么,王婉笑得双肩一抖一抖,笑得急了,还用手肘轻撞徐华刚。
林云秀看得心情十分愉悦,这就是爱情的美好呀。她再一次深刻觉得自己当初决定帮忙查线索是十分正确的。接下来若是帮王婉找回父亲,也是大功德一件。
林云秀刻意加重了脚步声,徐王二人听见都同时回过头来。
“阿秀。”
二人又是一同出声叫了她。
“没打扰你们吧?”林云笑脸上是戏谑,逗得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
王婉脸红红地站起身,为林云秀开了篱笆门,“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有事想和你谈一谈。”林云秀拿眼瞟了徐华刚一眼,她本来也想过不让徐华刚知道这件事,但他在,肯定是会知道。
王婉了然,对徐华刚道:“刚子,你先坐这里,我和阿秀说几句话。”说完,擦了擦手,带林云秀进了草堂。
刚请林云秀坐下,还未给她倒茶就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支毛笔和叠成手掌大的白纸。
“阿秀妹妹,你这是?”
林云秀将那白纸摊开铺在了桌上,问道:“婉婉姐,家里有墨吧?”见她一脸迷惑,又解释道:“我想请你给你爹画幅肖像画。”
王婉疑惑不减,“啊”了一声。
林云秀见她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可见徐华刚并未告诉她这个秘密,是个守口如瓶人。她笑了起来,催促道:“快拿墨,画完了说不定我有印象呢?”
王婉仍呆愣不动,“我爹的画像……城墙上也贴过的,而且我也不擅长画画。”
林云秀摆了摆手,“那画像只是大概的样子,你画的,肯定很细,比如脸上有什么特点,全身有什么特点,都可以,形不像没关系,关键神像。难道……你不想早日找回爹吗?”
最后一句话被林云秀咬得严肃,王婉眉头紧了又舒,舒了又紧,终说道:“好,我试试。”
林云秀坐在边上看王婉作画,看她咬着唇一遍又一遍地加细节,神情是那么的认真。
徐华刚进屋时也愕然看到王婉在画她的父亲,后望向林云秀,那眼神好像是在问:“你是在帮忙找王婉父亲?”林云秀点了点头,因为徐华刚知道她这个手法的,要否认也很难。
徐华刚进来又出去,丝毫没有打扰王婉画她的父亲。甚至王婉都没有注意到徐华刚,她画了快半个时辰了,林云秀也没有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笔下的父亲逐渐成形。
林云秀忍不住想,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模样。她看着自己只有虎口上的茧,又想着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伤。如果自己在他们身边长大,那他们应该没让她吃什么苦。
想到此,喝忘情水,是不是有些遗憾?即便自己心里真的受了太重的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愈合的。记忆的遗忘难免有些弊端,对自己好的人也一并给忘记了。
这是林云秀第二次动摇了。
“画好了。”王婉纠结了半天,才放下毛笔。她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墨迹,交给了林云秀。
林云秀接过后,认真地看了一眼,道:“你爹爱笑。”
这就是在王婉心中父亲的形象。王婉在那日说若父亲真的杀了人,也不会改变她对他的爱,因此愿意代他赎罪。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她的亲生父亲。
林云秀将画像四四方方地叠了起来,对她道:“虽然我没有印象,但我经常到处走,一定帮你留意。如果你还想起有什么特征,可随时来告诉我。”
“好。”王婉轻应,默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叫住,“阿秀妹妹,我知道你找东西是有一手,所以是想帮我找人吗?”
林云秀顿了一顿,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她。
“所以,如果没找到,你也不要失望。”
“不,是我要感谢你,你帮我的可太多了。”王婉说得很认真。
“想要感谢我吗?”林云秀摸着肚子,“那有没有馒头?我带回家当午饭吃。”
王婉笑道:“你果然是天天吃馒头吗?家里没有馒头,不过我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林云秀吃了一惊,一面收好纸和毛笔,跟着王婉来到外面,一面说道:“但是……也没有天天吃啦……”
“可是前段时间我总是看到你在一棵大榕树下吃馒头的。”王婉将和刚子一起收拾的韭菜和毛豆分了一部分放入篮子,递给林云秀。
林云秀的猜测果然对了,王婉在那个时候也一样打量她。林云秀接过篮子,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喽。”
王婉叮嘱道:“昨晚下了暴雨,种的菜补救不了就只能提前收了。不过,韭菜我们已经洗好了,只是毛豆剥了还没洗,本想洗好了再给你送过去当午饭吃的,刚好你来了这些请带回去。”
林云秀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太有心了,谢谢。”
“对了,说到馒头,我想起一件事,当时觉得有些神奇。”王婉说道,“第一天看到你到榕树下吃馒头的时候,你好像没注意到杨少侠躺在那棵大榕树上。当时他好像在看风景。你走后没多久,他就下来了。”
“什么?”林云秀吓了一大跳,手中那墨汁未干的毛笔掉在了地上她都不知道。
林云秀是失着魂儿回到林家的,这个时候杨乔正坐在小铺里看书。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失掉的魂儿终于带着莫大的怒气归位。
从一开始,他早就知道自己吃馒头没下馆子。那时他听到自己在他面前大言不惭,一定想着她是死鸭子嘴硬吧。
说什么带着疾风逛的时候就看到了,原来是骗她的。忽而想起他平日的表现,他这人惯会胡说八道把人当猴耍,她也是其中一个吧。
林云秀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可恶”,一边气呼呼地将篮子带入厨房,大步走向自己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她走到木桌前,平心静气了一会儿,将王婉花了半个时辰画就的肖像放在一边。望着手中的毛笔,心中原有对使用异能的不安早已消失。
按她想好的计划,是分三次进行,一次是现在,一次午时,一次夜里子时。
正当林云秀在桌上准备转毛笔时,有道人影在窗前走过。她吓得收起了毛笔,心中怦怦跳。
果然,有敲门声响起,“是受了什么气拿门发泄呢?”
林云秀心中腹诽“关你什么事”,但为免让他疑心,还是笑眯眯地去开了门,“没有的事,就是手推了下,没想到手劲有些大。”
杨乔眼中狐疑不散,但也没再追问下去。他说道:“看到厨房里的篮子了,韭菜和毛豆还挺多,韭菜也洗过,不马上烧就不新鲜,所以……中午你还吃馒头吗?”
一听到馒头,林云秀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让他看出,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你的意思是,我不吃馒头的话,可以等着吃大餐吗?”
“中午你打下手,我来做。”
林云秀呆住,果然没白吃的午饭。不过,他没让她下厨已经算是可以了。
“行。”林云秀胡乱应着,希望杨乔赶快走。
杨乔走后,林云秀又关上了门,抓紧时间转毛笔。毛笔停下,是西边的方向,她用另一支沾了墨汁的毛笔沿着指示方向的毛笔笔杆在桌上画了条箭头作为标记。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林云秀看着桌上的箭头标记,是向着西边方向,那方向上有竹迷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