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朱北说不出话来,那根质问的手指无力垂下。忽地,他猛然盯向林云秀,那根手指也立即指向了她,“你……你是林云秀!”
林云秀被这么一指这么一认,吓了一大跳,心中不住后怕,“原来你知道我啊。”还好当时演寻亲戏码时他没认出来。
可朱北悔得不行,为什么没早点认出她来。
两个多月前,他曾去一家当铺找他的朋友,想约时间秘密商量黑市下一场交易的诸多繁杂事项,就远远地看到了站在当铺门口的林云秀和几个衙差。因为心中有鬼,朱北有些担心是不是黑市被暴露,后等他们走后才觉无事,便问了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经朋友告知,那姑娘是受衙门之邀帮一个失主找一件价值五两的笔洗。那笔洗是失主好友所赠,是心爱之物,却被失主的孙子偷偷当了,失主心急如焚,以为被偷,向衙门报了案。衙门找林云秀帮忙,结果就找到了他们当铺,顺利找回了笔洗。
朋友说起这回事时,两个人都觉得惊奇,因为林云秀与失主都不知道当了这笔洗的人是失主的孙子,同时失主还夸赞她很厉害,画了个笔洗的样子就找到了。
他们曾托了人脉打听过林云秀,才知她找失物有一手,不过成功率也不是百分百,尤其被盗走盗了很远的,她是束手无策。而且,作为营生,她有规定失物十两以上是不接的。
他们也想过万一有失主向她求助找经他们手里卖掉的赃物,查到他们头上来该如何是好。但转念想了想,林云秀虽有名气,但也不大,赃物又是来自于外地,价值高的,失主也不一定能找上林云秀。价值低的,也不值得专门跑到阳雀找她。
总而言之,只要他们小心些,林云秀不足为虑。
可如今,自己处境艰难,极有可能是被这个他们不足为虑的女孩害的。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林云秀,语气平静至极,“这玉佩是你找到的?”
林云秀被他透着毒蛇般的目光给震住,还没开口回答,杨乔已代她说道:“她并非衙门中人,无法参与命案调查,是我发现王家村命案可能与莫独有关,便上报衙门,她只是帮了我一把配合演了出戏而已。”杨乔望着手上的玉佩,“这玉佩,只能说,是你报应到了吧。”
林云秀心中一震,刚才朱北的毒视已然让她感觉到了事情不一般,而杨乔这话里话外,将所有可能的危险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护她之意十分明显。
朱北显然信了杨乔的话,心如死灰认了栽。杨乔朝站在边上观看全程的王捕头示意,王捕头带着两名衙役上前,“朱北,若想少受点罪,配合我们拿下莫独。”
“想要我怎么做?”朱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江湖中人的身手,已经逃不掉了。
杨乔道:“你装不知道,明日正常迎莫独。”
留下两名衙役在附近驻守以防朱北逃走,林云秀跟着杨乔和王捕头回了衙门,却见徐华刚夜深仍未离去。她看着杨乔听两位捕头商议明日夜里的行动,心中有些异样。
商议完毕,从衙门出来,月已西移。
二人一驴一马走在回程的路上,听着路边幽幽虫鸣,都一言不发。
“可认输了?”
林云秀忽听这话,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打赌的事。不知为什么,她撇过脸,带了些任性道:“不认。”
“说话不算话么?”
“昨天你可没说你要动用武力威胁。你一上来就是拔剑抵在人家喉咙上,人家都吓得要命,哪有时间来和你过招,还不是任你问。”林云秀转过头,仰头瞪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杨乔。他骑着高头大马,而自己座下一头小毛驴,气势差了不只一截半截。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心中还是明白,如果是她上去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也未必如杨乔这样把该套的都套出来。自己还是嫩了些。
“你也没问。”
“我……”林云秀哑口无言,他又在玩文字游戏。
“我就不做,你还能拿剑架我脖子上逼我不成?”林云秀又撇过脸,下巴翘得老高。忽然,心里浮起一句话——“不讲道理是男子给予心爱女子的特权”。
这句话犹如一油锅中突如其来爆开的油滴,将她烫得整个人都懵掉了。
登时,一股寒意从脊椎上流过,林云秀已经无法思考这句话是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杨乔郑重地对她说道:“接下来莫独的事你可以不用再管了,这几日,你就留在家里。”
林云秀心中震荡仍不休,但口中已无意识地吐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莫独那把四斤重的刀,想要劈了你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林云秀听懂了,他是在考虑她的安全。她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赶出脑海,不再像用刚才那样任性的态度,认真地说道:“可我还是想去,做一个完整的结束。”
“走前,你阿刚哥跟我说,让你别去了。我说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去不去完全看你自己。”
林云秀从杨乔口中说出“阿刚哥”时,心中十分别扭。村里人一般叫徐华刚都是刚子、徐大哥等等,而她这种叫法并不常见。
在刚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对人生茫然无措的那段时期,徐华刚对她很温柔,还摸了摸她的头,在那一刻,她就有种心动加速的感觉,对他多了些在意。得知他姓名,便一时起意叫了一声阿刚哥,那让她心生一种亲密又有依靠的感觉。
如今就不一样了,她已经认清了对徐华刚的情感,反而很能为他与王婉相爱又不能在一起的事感同身受,如何再用这样的叫法?
这种感同身受,林云秀也是有过疑惑的。她想,是不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移情别恋或死在了她的前头,从而不能和他在一起?但她没有疑惑很久,既然喝了忘情水,又何必再探究自己的过去?
她不悦地说道:“你不要用那种称呼。”
杨乔道:“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他的吗?”
林云秀纠正道:“哪有一直?我已经好几天都不这么叫了!”
“谁知道你哪天又会那么叫了?”
林云秀瞪着他说道:“一旦莫独案破,他就能和他喜欢的人一起,我这么叫他,感觉很怪很惹人误会的。”
杨乔瞟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专心地骑着马走自己的道。
林云秀也不知为什么,感觉十分怪异,她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同他说这种事啊?
今夜真的是哪哪都不对劲。
林云秀胡乱地洗漱后,躺在床榻上勉力进入梦乡,明天夜里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梦乡也没放过她。
林云秀看到四周黑暗,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再度身处梦境。这一次没有烟花,林云秀随意选了方向往前走,走着走着,周遭又变得清晰。
不同于上回夜里,此时是青天白日,路旁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整座城。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横跨河流,宽约一丈。桥上有许许多多走着的、驻足的人,但都没有石桥下那片的金黄色鱼群来得吸睛。
她头一次见那么多金黄色的鲤鱼,想要凑近观看。她心念一动,身体如风似地飘了起来,往桥下飘去。
她在河心看着不断冒头抢食的金色鱼群,用手比划了金鲤肥胖的身形,不禁发出感叹,这些鱼都快喂成猪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触碰一条鱼,想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当她的手穿过了鱼时,才记得自己是无法触碰这个世界里的东西的。
林云秀微微叹气,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实在有些痛苦。忽然,水面倒映出一对恋人,女子趴在男子的背上,接头咬耳。
因水面被鱼群搅动泛起一阵阵波纹,她看不清那对恋人的面容,便抬头想看个清楚,不料,被天上的太阳闪了眼,有些目眩。只记得视线滑过时桥上刻了三个金黄色的字“鲤愿桥”。
“真的好多金色的鲤鱼呀!你看,有些人还对着金鲤许愿。”
林云秀一怔,这女子的声音这么这般熟悉?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被太阳闪过留下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你想许愿?”
男子含着笑意的声音一出,林云秀心中顿时浮起不好的感觉。
“当然想啊,桥边那阿婆不是说了?来了鲤愿桥,不许愿就算白来了。”女子晃了晃男子的身体,声音带着撒娇,“你不觉得这事很浪漫吗?”
男子笑了一声,“那你许吧。”
女子不乐意了,撅着嘴道:“什么意思?你不来吗?”
“好,”男子侧头,轻碰了女子的额头,声音宠溺,“但我背着你,没法双手合十,同你许愿啊。”
女子醒悟过来,立即从他背上跳下来,走到他边上,仰头笑道:“好了,可以许愿啦。”
男子笑着点点头,两人同时闭眼,双手合十在胸前,嘴唇一张一合,无声许愿。
此时,林云秀眼前的白光散去,终于适应了周围环境。她立即飘了上去,准备换个角度避过阳光去瞧那对许愿的恋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已隐有扩大的趋势。
当她瞧清那对恋人的面容,心中的不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涛骇浪。
那认真许愿的女子竟是又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那悄悄睁开双眼温柔注视女子面容的男子不是杨乔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