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 第10章 第 10 章

深夜，彦野街，寂静无声，见不到任何一个穿日常服饰的普通人。

胜利队队员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下搜寻传闻中的妖怪奥比克。

这段时间，彦野街关于奥比克的恐怖传闻甚嚣尘上，在没有人见到奥比克真身之前，流言已经把这条街的居民闹得人心惶惶。昨天，有一个青年在夜里遭遇了不测，他遇见了奥比克，被奥比克从市区丢到了山上，吓得满头黑发一夜变白。青年的遭遇将大家害怕的情绪推上了顶端，政府不得不请怪兽退治专家胜利队来解决奥比克，不仅仅是为了居民的安危，更是为了两天后这一带的山村开发工程能顺利进行。

彦野街这个曾经封闭的小山村，经过几代人的发展，走向了城镇化的繁荣之路，居民的生活越来越富足便利。整个地区只有后山还保持原始的状态，但两天之后这个原始的后山也要被纳入人类现代化进程的麾下了。

届时，黑夜不再归于黑暗，电器将成为太阳的使者点亮夜空。

这是进取者的盛宴，是残抱过去者的坟墓。

阿彦少爷不愿悄无声息退出他居住了千年的村庄，自然赋予世界宁静的黑暗，正在被贪得无厌的人类用人造的光源一点点蚕食。在旧时代落幕之前，他有必要大闹一场，让人类再次回忆起他们曾经敬畏的黑暗。

奥比克戴着纯白的长发假发，拉着荞麦面摊，在彦野街黑暗的角落慢慢行走。

“老人家，你怎么晚了还在外面做生意？你不知道吗？这一带很危险。”

新城拿着手电筒，呆呆看着这个奇怪的老人，这种时间还在外面叫卖荞麦面，生活有这么艰难吗？

奥比克没有理睬新城，他知道这是最近声名噪起的胜利队，他们在彦野街巡逻就是冲着他过来的。奥比克只想在晚上吓唬吓唬普通人，让他们散播恐惧和焦虑，不想被胜利队这些难缠的家伙盯上。

新城一旁的鼬见老人神色漠然得不像普通人，走向前拦住荞麦面摊，问道：“你知道奥比克吗？”

“哐啷”。

面摊上那口铝制大锅的锅盖撞在了锅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鼬瞥一眼那口锅，没有翻滚的面汤和蒸腾的热气，整条街道静默无声，夜风并没有飞旋，不受任何外力的锅子怎么凭空产生出声响？

他心下蹊跷，眼睛立马转换成三角风车纹路的万花筒，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老人和荞麦面摊没有了实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比黑夜更加浓重的黑暗。

老人就是妖怪奥比克。

鼬不动声色走近面摊，他悄悄背着一只手朝新城打着手势，传递他发现的信息。

新城会意，手心猛一下渗出超多的冷汗。

男子汉新城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五十米高的怪兽站在他面前，他眉毛都不会抖一下。唯有一样，是他生下来就刻进DNA的恐惧——怕鬼。

这次巡逻彦野街的任务，他放下男子汉的脸面，拉着他们队里最强的超能力者鼬与他组队，就是为了在巡逻撞到头彩时——碰到传闻中的妖怪奥比克——不至于害怕到吓破了胆。

新城握了握被汗液浸湿的双手，暗自给自己下了个评估：很好，有鼬在，他并没有恐惧到失去作战能力。

只是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呼叫指挥他们过来围捕，奥比克是妖怪，万一被他发现了端倪，施展一些奇怪的术法，肯定很容易就被他逃掉。

这时候还是配合鼬采取行动，静待奥比克露出破绽。

“老人家，现在已经很晚了，最近这条街不太平，让我送你回家吧。”

鼬随口找些说辞，手底下却是按住了腰间的配枪，只待着再走近一点，配合他的幻术，一举拿下奥比克。

其实写轮眼的幻术没有距离远近的限制，只要他的眼睛能聚焦，就可以瞬间使用幻术。但是鼬苦于之前消耗了太多瞳力，除非他想真的变成瞎子，否则月读是万万不能用的。而普通写轮眼释放的幻术，他没把握控制奥比克足够长的时间，让他完成逮捕。所以他要尽可能接近奥比克，在幻术扰乱奥比克心神的一瞬间，就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突然，面摊上的那口大锅里面疾速冲出一道浓黑的影子，一把将鼬卷到锅里面。

鼬那异变的红色眼睛早就被奥比克看在眼里，他先于鼬出手了。

“奥比克，你对鼬做了什么？”

新城脚底发软，往后退了两步，他不可置信看着队里面最强的人类被奥比克轻易制服。他的定心丸没了，独自面对传闻中的妖怪，他的心中更加发虚了。

不过，若是队友有难，他还畏畏缩缩不敢站出来，那他就不是最珍视伙伴的莽夫新城了。

新城一秒克服虚无缥缈的恐惧，现在奥比克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只要将他当成普通的有特异能力的宇宙人就好了。

怪兽退治专家胜利队，怎么能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感打趴下！

他按下pdi的联络键，拿枪指着奥比克：“奥比克快停止你残害人类的举动，把鼬送回来！”

“残害人类？”

奥比克也不再伪装，他拿下头顶的假发，冷冷地说道：“分明是人类将我一逼再逼，今晚将是最后的警告，如果不停止无休止地破坏黑暗，即使是胜利队，下场也会和之前的那个青年一样！”

说完，奥比克拉着车，化作一团白烟，消失再黑暗的街道。

而透过pdi听到对话的众人，了解到事情的异变，他们开车来到新城的位置，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另一边，鼬被锅子传送到彦野街还没开发的后山，他若有所思盯着将他吐出来的干涸的枯井，拿出手枪对着深井射击。

井与奥比克的锅相连，发出的子弹说不定可以打击到锅里面奇怪的影子，从而逼奥比克现身。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果不其然，奥比克愤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妖怪奥比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并不想杀死人类，我也是，那个头发变白的青年也是。你把我们从锅传到井，只是想戏弄我们，让世人知道你的存在吗？”

独自面对传闻中可怕的妖怪，鼬并没有害怕或者拿出之前要与他拼斗的架势。因为他确认了一件事，奥比克并没有恶意，如果他有意杀害人类，那他就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你不害怕？倒是一个特殊的小子。”奥比克靠着锅子，随意盘坐在地上，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出精光：“想听我聊聊吗？一个老旧的故事。”

鼬顺从走到奥比克旁边，自然地坐下，问道：“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你到现在抱守着不放，让你突然又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奥比克轻笑了一声，眼角的褶子和鱼尾纹交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上了年岁的老头。

深蓝的夜空随意点缀着微闪的星子，山上的夜风寒凉，在妖怪和人类的周身盘旋，奥比克叹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吗？我的名字不叫奥比克，百年前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我叫阿彦少爷。”

“我是千年前在这里诞生的妖怪，我诞生于黑暗，不是那种邪恶的扭曲人心的黑暗，是亘古以来，由这片大地孕育出来的，自然界原本的黑暗。她是自然界真实的样子。你要知道，地球上不只有光，它的一面沐浴在光下，另一面就笼罩在黑暗之中。对地球上的所有生物而言，黑暗是不可或缺的。”

“我生在这长在这，我在黑夜的时候偶尔捉弄路过的行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在黑暗之中有一个阿彦少爷，他们敬畏我，和敬畏黑暗一样。他们在这里建起了村庄，把它命名为彦野街。”

“人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千百年来，我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人类真是太脆弱了，他们的生命跟蜉蝣一样短暂。但他们却非常神奇，自从第一个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就将‘阿彦少爷’这个名字代代传了下来。他们害怕我，又好奇我，经常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小鬼在深夜的时候跑到山里面寻找我，都被我装成鬼怪吓了回去。要知道，那时候的山里面可是有非常多的野兽的，他们深夜在深山逗留，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兽的口粮。”

“我和这样的人类捉迷藏似的过了千百年，日子倒也过得有趣。看着他们的房子从泥屋稻草屋建到木屋砖块，他们手里的农具由粗粝的铜铁变成精巧的水车耕犁，生活越过越丰裕，我也为脆弱的人类高兴。”

“只是，他们渐渐变了，变得越来越贪心。起初，他们只是用火折子照亮漆黑得深夜，后来他们举起了明亮的火把，再后来他们燃起了源源不尽的煤油灯，直到现在，他们点起了风都吹不灭的电灯，他们肆无忌惮地蚕食黑暗，把所有对自然母亲的畏惧都忘了。”

奥比克的目光穿过山林，看向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彦野街，他的眼中升起一股愤恨和阴鸷。

“我不祈求人类回到一无所有的过去，但至少不能这样毫无节制地扩张！”

奥比克深吸了一口气，他吞吐着风，像是品尝了千年的风霜。

“至少，把从前的村庄还给我，把那边的瞭望台，不远处的莲藕池，把千年来一直流过村子的小河还给我。那时候的人们是保留着最后一份纯真的人类，他们还记得敬畏黑暗。”

奥比克深深凝望着镇子，阴鸷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的眼神空洞悠远，仿佛看到了早已不存在的那个淳朴的村庄。夜风刺进他的眼眸，带出一串晶莹的泪珠，那是曾经的小河的样子。

鼬伸手递给奥比克一条手帕，他叹道：“美好的过去确实让人怀念，有时候现实太过惨淡，让人想逃到梦里，只有在梦里才有自己怀念的一切。”

奥比克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帕子，他怔怔坐着，变成了一个被时光掏空一切的孤独的老人。

鼬收起手帕，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

“但是，或许坚持过最难的时刻，会重新遇到让你热爱的地方和人。阿彦少爷，试着放下过去，不可以吗？”

“你懂什么！”

奥比克像是被鼬的言语刺到了一样，他突然跳起来，抱着锅子，愤恨地喊道：“这里的人类已经遗忘了当年的村子了，如果我也选择遗忘，那么这片土地就再找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他对着自己的半身影子说道：“影子，这是最后的夜晚了，让我们尽情地闹吧，如果曾经的村子不能回来，那我们就把她毁掉！”

奥比克说完，就化出了他的真身，一个直立的人形怪兽赫然出现在遥遥的夜空下。

他可怖的面容朝着鼬嘶吼了一声，就调转头往彦野街的方向走去。

他要亲手埋葬他深爱了千年的地方。

鼬打开pdi，向宗方报告道：“指挥，奥比克变成怪兽朝彦野街去了，要在他进入镇子之前拦住他！”

“鼬，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吧！全体，吸引奥比克的注意，分散攻击！”

众队员得令，便拿出武器，各自找位置攻击奥比克。

激烈的战斗彦野街的深夜打响。

突然，夜空中出现一道亮眼的白色光柱，大古变成迪迦奥特曼阻止即将进入镇子的奥比克。

迪迦跃上天空一记飞踢将奥比克打倒在地，他趁势追击，重重的拳头像暴雨一样落在奥比克的前胸上。

鼬见大古不知道缘由，把奥比克当成普通怪兽下了死手，赶忙上前阻止：“迪迦奥特曼，奥比克只是一个失去了故乡了可怜人，不要杀了他，带他找一处不被打扰的地方栖息吧！”

迪迦听到了鼬的话，当即停下攻击，作势将奥比克拉起来。可奥比克抓住迪迦停手的空挡，对着他的胸口发射了红色火焰光线。极近距离下猝不及防受到攻击，迪迦捂着伤处，被打退了几十米远。

奥比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朝着彦野街冲过去。

尽管已是夜深十分，彦野街还有很多户的人家亮着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本该漆黑的街道。

奥比克冲得很快，顷刻就来到了街道边缘，他抬起巨大的脚，要踩碎人类的砖房，毁掉他憎恨的灯光。

迪迦在不远处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怪兽毁坏宁静的街道，杀戮无辜的人们。

一秒，两秒。

奥比克悬着脚，停在楼房的上空，迟迟没有踩下来。

他呆呆立着，透过窗户，看到刚刚还温馨地坐在一起看着电视的一家四口，在他巨大的身体的笼罩下抱作一团。

他一直捉弄着这样脆弱的人类，但从未真正夺取过他们的生命。他真的想，将他们踩成血泥吗？

“阿彦少爷，曾经的村子不会回来了，我知道那些经历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但所有人都要学会向前看，仅靠着过去的回忆，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鼬的声音乘着风传进奥比克的耳朵，他猛地定立住，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听他长谈的青年。

“跟迪迦奥特曼走吧，他一定能找到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会活得更好的。”

走吧，相信这世界还有救赎你的存在，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奥比克浑身像失了力一样跌坐下来，他的双手捶打着胸口，痛苦地嚎叫着，眼角流淌出清澈的泪水。

“嘀嗒，嘀嗒”。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奥比克不再发泄，他慢慢地从巨型的怪兽缩回人类老头的模样。

他的目光朦胧，透过雨滴，看到了曾经的莲藕池，村子那边的瞭望台，和千百年来滋润着这方土地的小河。

“走吧，影子，和我一起去以前的村子吧。”

阿彦少爷抱着他的锅子，红色的火焰从他的下腹烧起来，雨水也浇不灭，连同他的影子一起，化成彦野街的一抔尘土。

新时代的渡轮最终还是没载起旧时代的残党。

守旧的老人和那些逝去的故人一样，回到属于他们的村庄，回到永刻于时光中的，不会消散的故土。

鼬站在雨幕下，静静承接着冰凉的雨水，那个他不愿过多回忆的故乡，竟也在雨中化成了温暖的样子，让他忽生出想再次踏足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