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日【刀剑乱舞】 第2章 第 2 章

2.1

她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地睡着了。

世界万籁俱寂。关上卧室的灯，整个宇宙都熄灭了。从傍晚开始天上阴云密布，潮湿的空气从远处的山谷吹过来。快要下雨了。周围一点光都没有。她躺在床上，在这样陌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沉沉地睡去。

她睡着后没有多久，果然下雨了。雨珠打在阳台的玻璃上，一开始又轻又和缓，像是一位叩门的陌生来客；后来久不得回音，那人就渐渐着急起来，敲击的节奏杂乱无章，最后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雨在外面下，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下着下着，就下到了房间里。

她是被雨叫醒的。

第一滴水落下来时，她俨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还分不清额头上的凉意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接着第二滴落在眼角，啪地一下，又冷又脆，激得她一个寒战。这下完全清醒了。

屋顶在漏雨。

她爬起来，摸着黑去找墙壁上的开关。房间里几乎没有光线，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昏暗中，她踢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发出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摸上了开关，按了下去，但灯没有亮起来。她又试了几下，仍旧什么都没发生。

停电了。

她摸黑回到床边，这次什么都没撞到。床头已经湿了一小片，水珠滴下的速度有加快的趋势。她卷起枕头和被褥，正想试着把床向外移动一些，就听到了敲门声。声音较远，响到第三遍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在敲她的卧室门，而是天守阁最外层的那道障子门。

如果这里不是这么安静的话，她可能根本听不到那个声音。

她走出卧室，来到外间宽敞的办公室。障子门外面的亮光为她指引道路。

三名短刀——其中包括下午刚刚显现的秋田藤四郎——举着烛火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她。

“出了什么事吗？”小夜问。

2.2

短刀们的住所就在天守阁卧室的正下方，有什么动静都听得很清楚。

当然，他们并不是故意在监视主人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因为侦测能力过于出众。

粟田口和左文字是两个刀派，原本应当分开居住。但在这段无人问津的时间里，他们作为唯二的短刀，为了互相照顾、彼此作伴而住在一起，即便来了新的同伴，这个习惯也暂时没有改变。

“我好开心。”乱藤四郎侧躺着，让自己完全对着审神者的方向，“完全睡不着。”

现在他们躺在一起，在楼下这间刀剑们的部屋里。

过来之前，审神者有些犹豫。

“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呢？这样才对，”乱挽着她的手，“主人本来就应该把我们随时带在身边嘛。”

楼下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容纳他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短刀们把审神者的铺盖铺在中间，紧挨着她睡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得太超过了。远远在预料之外。乱藤四郎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因为喜悦而跳动着，根本没有睡意。

“你看，我还是打扰到你们了。”审神者说。

“才没有。只是人类的身体太麻烦了。”乱回答，“如果还是刀的形态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被主人揣在怀里，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分开。”

“快睡吧。”审神者过了一会儿说。

人类的眼睛在这样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短刀就不一样了。乱清清楚楚地看见审神者的脸颊有些发红。她拉起被子到鼻子底下，闭上眼睛。

乱无声地笑起来，向另一边始终旁听他们对话的秋田挤挤眼。

2.3

没过多久，她又醒过来。

这次叫醒她的不是雨了。她睁开眼睛分辨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来自她的身侧。她转头看去，几乎无法分辨躺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夜？”

黑暗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低沉模糊的呓语。

“小夜？”

她伸手摸过去，碰到了一只细细的、布满了冷汗的手臂。那只手紧绷着，拳头死死地攥着，肌肉抽动，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进行殊死搏斗。他看上去陷入了一场很可怕的梦里。审神者试图叫醒他。

“没用的。”另一侧传来乱的声音，他半撑起身体，金粉色的头发落在枕头上，“醒不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的事。”乱藤四郎静静地回答。

审神者把手放在小夜汗湿的额头上。

2.4

秋田是个非常具备好奇心的短刀。这种心态使他在最初的陌生感过去后，很快和审神者熟悉起来。

“那是什么？”等待审神者喝茶的空档，他指着她耳边的装置问道。

“这个？”审神者说，“这是翻译器。”

“就是它把我们的话翻译给你，然后把你的话翻译给我们的吗？”

“没错。”

“如果没有它，你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

“那么，”他继续问，“你来自很远的地方吗？”

“不算太远。”

“不太远有多远？”

“哎呀，你不要问个没完啦。”乱藤四郎插嘴。

“抱歉。”秋田小声说。

“没关系，”审神者说，“我不知道详细的距离，但是，”她想了想，“从东京坐飞机，只需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就是一个时辰。”

“哦，”秋田点点头，他的眼睛充满了求知，“那么，什么是飞机呢？”

审神者于是在终端上找出了很多图片和影视资料。鉴于其他两位短刀也还没有见过类似的现代科技，于是三颗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在看到那上面的东西如此逼真、简直就像是在眼前时，他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审神者指给他们看飞机的样子。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白色的铁鸟，秋田用手比了比，只有自己的一根手指那么大，人怎么会坐在那个上面呢？但是随即有人出现了，比他的指甲盖还要小。秋田很不可置信。

“还有这么小的人？”

“不是人小，是飞机太大了。”乱藤四郎说。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黑色道路。铁鸟在黑色的道路上奔跑。它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周围的风景都被拉成模糊的虚线。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它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紧跟着整个身体都离开了黑色的跑道。它径直地向蓝天冲击，根本没有拍一下翅膀。

秋田看得呆住了。人会像鸟一样在天上飞。这个想法简直让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太棒了。”他喃喃地说，又看了一遍飞机起飞的过程，以及人们在机舱内向外拍摄的云层和陆地，然后转向审神者，“我也可以坐飞机吗？”

“你不要提出让主人为难的请求啦。”乱阻止他。

审神者本想说可以，但她突然在冒出的“他们现在算不算是管制刀具”这个想法上有些卡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秋田并不介意。他向她露出笑容。他的眼睛比外面的蓝色天空还要发亮。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他说，“我非常开心，主人。”

2.5

秋田和乱去厨房帮忙的时候，整理床铺的小夜抬起脸，望着两把刀离开的背影。

审神者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还在楼下的房间没有出去。事实上，她才刚刚醒来没多久，刚才的那一切发生时，她还坐在被窝里。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尚且没有适应日出而作的生活。短刀们很好心，而且动作轻巧，他们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吵醒她。他们甚至很贴心地煮了茶，等她一醒就端过来。这待遇让她受宠若惊。

现在，在房间里只有她和小夜的时候，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半夜的情况，由此更加细致地注意他。小夜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但那也许是因为他本人的性格特点。乱和秋田会明确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把心里感觉到的东西第一时间说出来。可是小夜不同。他很少说话，也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审神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到来有什么样的看法。

“怎么了？”她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缓。

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审神者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皮筋。

“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她鼓起勇气，“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嗯——”她忽然发觉这话很像诱拐小孩的人贩子，于是生硬地转了一个话头，“当然了，你不想说也完全没关系。想说的时候就说，不想说的时候就不说。完全没关系。”她察觉到自己笨嘴拙舌的毛病又犯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又看了她一眼。

“我——”他张了张嘴。

审神者抬头望着他。

“我有点，”他小声说，“想起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