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 第16章 废纸小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第十天午时的时候，我写完了。

我把笔放在砚台上，又收拾好所有纸张，接着正欲起身，仙人却压住我的肩膀让我不要动。

我回头看过去，却看到仙人正拿着什么东西，一脸认真地要放在我的裙摆上。

而我的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它上面放了很多与仙人手中相似的东西。

“仙人你在干什么？”我好奇地问仙人。

“这是我折的小玩意儿，很有趣的。你看，把这最后一个放上去，你的裙摆刚好放满了。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二十一个。”仙人数着它们的数量。

“这有什么意思啊……”我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之前还着急看故事的她现在又不急不慢上了，仿佛我写下的东西非常不值得她期待一样。

“当然有啦，我用你的废纸折了很多船一样的东西，所以它们叫废纸船。而你的白色裙摆，刚好像一条微微起皱泛波的河流，我把废纸船放进去，这样它们就正好有它们的用处啦。”

“好无趣，几张废纸而已，怎么能叫船？裙摆而已，又怎么能叫河流？好了仙人，我要起来了，我这一起来可要把你的船还有河流都掀翻了。”我欲站起，仙人却慌了神。

“哎呀不要急！”仙人急呼不行，赶忙按住我的肩膀，然后一脸祈求地看着我，纵使我根本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可我总是要站起来的，它们最后总是要消灭的，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说。

“可是……”仙人低着头在犹豫。

此刻她就像贪心而天真的小孩儿纠结着无法实现的事情，苦恼而又无助——虽然事实上来说，她早就是一位老人。

那好吧，见仙人迟迟不说话我只好先开口，假装“妥协”她的不合理要求。

“那就只能牺牲我自己喽？以后我就一动不动，这样它们才会保持原样喽？看来我以后再也不能动啦！”我饶有兴致地说起玩笑话。

“……那还是算了。”听得清清楚楚的仙人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她情绪有些低沉，这让我觉得我的玩笑话使得气氛有些奇怪。

“要不你去拿剪刀来，我把衣裙剪下来。”我补偿地说道。

“算了算了夜晚，我不要这个了。虽然它们是很好玩儿的东西，但如果要牺牲你，那还是算了，无论谁牺牲都不行，只要是有牺牲的事就都不会算得上好事。”

仙人松开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后利落地把废纸船全部从我的裙摆上扫下来，最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起头对着我笑，问我：“夜晚的文章怎么样了？”

“写完了。”来不及顾忌那么多，我快速把我的文章递给她，是厚厚的一小摞纸张，我努力好几天的成果。

仙人接过握在手里，背靠着我坐下，我稍微挪动麻木的双腿，然后放松身体向身后靠去。

我心里有些紧张，我开始不太确定我写的到底怎么样，或许我写得很好，能比得过许公子，也有可能我写的很差，仙人只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火神祭……”

仙人突然拉长声音念了文章题目，我有些被吓到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仙人已经看完了，要对我进行点评，但实际上仙人只是刚翻开它看了几眼。

她只是在读我写的文章，我能感觉到她正在尽力地读的声情并茂。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完全放松下来，和仙人背对背依靠着。

她读我的故事，我听她的诵读。

“古传桃花村，村中花遍生，村中有神女，顾且爱惜民。神女姓名简，家在村中央，年已二十八，终生不得嫁。又说神女家，家中有小妹，小妹姓名兰，姐妹情谊深，时时皆相戏，岁月不相离。却说此小妹，年岁仅二八，生得西施面，沉鱼又落花。话又多说是，红颜多薄命，平凡日不多，祸事已降临。外村有一人，姓名皆不知，人面似禽兽，心亦歹毒极，欲要得小妹，小妹拒之外，又欲伤小妹，多次行凶去，幸而有神女，小妹暂得安。无名人不弃，使诈得村信，皆言火神至，要使神女献身去，才得村中安宁日。神女慧眼识奸举，应不肯，无名人继相胁迫，村民惊恐相逼迫。神女不得退，进亦无所路，好言相得劝来者，来者皆不信。终而硬逼神女去，神女不得已，只劝村民护得家妹在，她也自得心愿去。”

念到此处，仙人停下了。

“这是一个大概的描述，后面还有。”我插了一嘴，身后人停顿，等一下后又翻了一页。

细说桃花村在两山之间，占地不小，但远离繁华之地，是个落魄的村子，又因不用服徭役，算得还好。

常听传说此村有桃花遍地，但实际并非如此，村里没有桃花，只有几颗树长在村子里而已。

村里人种有菜，养有禽，村子外面是一片荒地，越过荒地向外走很久才能见到外村。

而神女与小妹就在这个小村子里，她们一同住在村子最中央的屋子里。

神女决定着村子里的祈福事务以及别的小事，同时有一手好医术，小妹在一旁协助她。

话说为什么叫神女呢？是因为她天生神力吗？或者她来至天上，实打实的坐有神女身份吗？

但都不是，神女只是普通人，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因为前任神女看中了她，便挑选她作为神女，把自己的衣钵全部传给了她。

“小妹，那么快就回来了？祈福带挂完了吗？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这一春日，神女正在家中整理东西，突然家中的大门被推开，但没推开窗户去看，内堂里的神女一下子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这村子里的人，只有她小妹进门从来不敲，因为只有她们俩是最亲的。

“姐！真是太气人了！”小妹踢蹬着脚步跨门而入进到内堂又关上门，一回身就看到她的神女姐姐又在忙活着整理东西——还是前几任神女留下的各种医药书籍。

“怎么了小妹？”神女把最后一本书籍放入整齐的书堆里，笑意盈盈的去迎接小妹的手。

虽然小妹气冲冲的，但她还是不慌不忙，因为她知道什么原因。

小妹今年芳龄十六，生得面相很是可爱，就算一身青绿素色衣服也难以掩盖她的灵动，这回又生气，大概又是被什么难缠的人气到了。

话说时间过得真快呢，转眼她的小妹就要嫁人了，不知道她们的父母会给小妹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她想着村里木匠的儿子就很不错，人长得壮实而且待人温和，手底下的小凳子还能拿到外村去卖，换些钱还可以给小妹买好吃的……

想着想着神女便入了神，笑眯眯的只看得见小妹红扑扑的小脸和煽动的嘴，其他的什么声音都没听进去。

而小妹气呼呼地说了一大堆，却见握着自己手的姐姐只是自顾自笑得迷迷糊糊，很明显她姐姐一句话都没听她说。

她这下更气了，一下把姐姐的手甩开，转身不去看她的姐姐。

“哎呀哎呀。”神女看着甩手背对着她的小妹，她意识到她小妹是真生气了，于是她赶紧绕到小妹正面，重新牵起小妹的手，温温柔柔地请罪。

“小妹别生气，刚才姐姐看着漂亮的小妹发了呆，所以才什么都没听见。小妹你再说一遍啦，这次姐姐一定认真听！”

“那好吧，我不生气。”小妹脸色仍有愠色，但语气却温和下来，然后她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姐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带回来的人吗？就那个满脸麻子面目狰狞的丑人，昨天就是他偷了我前天刚挂上的祈福带。今早我又去挂，刚好就看到他爬到树上，伸着手正卖力地扯着那祈福带，我刚要过去骂他他就跑了。我抬头一看，这棵树上的带子被扯的几乎没有了。现在好了，不仅我要去重新挂，姐姐你还得重新编制祈福带。”

“就那个去山上摘果子结果摔下来的那个人啊？他是外村的，到现在还没走呢？这可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神女听着这事儿，不怒反笑。

那个麻子脸她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留在这里治病，可是一直盯着小妹不放——看来自家小妹魅力真的很大，吸引的外村的人都不走了。

“哎呀姐姐你笑什么啊！那么坏的事儿你还要笑啊？”小妹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为什么笑来笑去，是在笑她小题大做吗？可这也不算小事儿啊？

“姐你要不把他赶出去吧，说不定他明天又来偷我们的东西了！”

“呵呵呵，”神女笑得嘴角停不下来，看着小妹微红的脸，她忍不住给小妹整整有些错位的衣服，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小妹说，“话说小妹已经长大了，该回去了，回到咱们爹娘身边，比待在我这里要方便。”

“姐，你怎么了？怎么又笑又要赶我走？”小妹脸色一冷，立刻狠狠推开神女的手，“我待在你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爹娘吗？还是村里的老顽固？或者说那个又丑又爱偷东西的混蛋？我回去干什么？我跟着你不仅不会有人打扰我，我还能帮你干些事情呢！”

“哎呦，不是的小妹，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是突然感觉到小妹你长大了，该嫁人了，总留在我这里怎么会有姻缘呢？再晚我就怕小妹你嫁不出去没人要了。你跟在爹娘身边，漂亮如小妹，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好的姻缘的。”

“那我跟着姐姐又怎么了？姐姐你是神女又不是灾星。再说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姐姐你嫁不出去还不是有我要？他们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净说闲话！”

“哎呦我的好妹妹——”神女无奈地笑笑，“我们怎么会一样呢？我作为神女要保持处子之身，我是不得已才如此。而你我的好妹妹，你还有机会有你的婚姻，所以你可不能再跟着我了。有我在你身边，谁有机会娶你？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你回到爹娘身边了，让他们给你找一个好夫家，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跟着姐姐。他们要是再说什么，姐姐你就收我做你的徒弟，你把你的衣钵传给我，看他们还会说什么！”

“哎呦小妹啊，这神女可不好当，每天都要忙来忙去不说，而且动不动就要出远门。并且选神女可是有规矩的，我们是姐妹，可选不了你啊！小妹你就听我的，回去吧。而且小妹如此漂亮的一个人，追求你的人肯定很多，你是可以自己选夫家的。我看木匠家的儿子就不错，你也见过他吧？”

神女下意识去牵小妹的手，却被小妹一下甩开了。

“好好好，如此我就知道了！一定是木匠家的儿子跟你说了什么！也是，你今天早上就去木匠家拿东西，就是那时候他跟你说的吧？他们家人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这样的人！好好好，我记住他们了！”小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俨然一副我要报复的表情。

“哎呦小妹，真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我就是自己想的。”神女有些哭笑不得，又拉起小妹的手，“小妹你先别气，姐姐我就是担心你才说的，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不遵从别人可是要笑话你的，等我也死了，没有丈夫别人就会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我是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