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雨拖慢脚步,芙罗拉和米斯缇已经在莱顿深林中徘徊了整整三天,或许也是因此才幸运地没遇到野兽和盗匪。
两人扎营是在靠近大道的地方,收拾了营帐便沿着贯穿东部直通白港的贤者大道接着前进。前几日经过林场镇时她们又买了一匹驮马,脚程快了不少。
米斯缇将这匹栗毛马命名为“松果”,她出的钱她有决定权。
每次她试图给猎人的无名战马取名时都会遭到芙罗拉义正词严的拒绝,但是米斯缇还是在心里悄悄地管那匹皮毛漂亮的金鬃战马叫小金。
米斯缇骑着赤烟小跑在前面,终于要走出漫无边际的森林,她难免有些兴奋,看到逐渐稀疏的树木露出开阔地的光亮便一下子蹿了出去。
王国东部的凯斯耶理地区是成片成片的平原,湿润的草场与白云在天边相会,成群的鹿和羊在坠着闪光水珠的草原上慢悠悠地走着。
印着车辙的大道将草原分割成一片片,宽敞平坦比之林间要好走不少。
米斯缇盯着远方好像云朵掉在地上似的挪动的羊群,不自觉地一夹马腹追了过去——这段时间她的马术进步了许多——走了一段又绕回来等芙罗拉。
她的马和她一样年轻,在芙罗拉用篷布支起的临时马棚下待了好几天的赤烟也难免兴奋,抖着耳朵踏着蹄子催促主人。
少女没能按捺多久,催促着赤烟朝着地平线跑去。
“快——点——”跑出去很远,她回头对慢吞吞小跑的猎人大喊。
仿佛一下子吐出了这些天的压抑,米斯缇又对着草原大叫了一声。
芙罗拉只能看到红色战马和飞扬的黑色斗篷的轮廓在草原上挪动,半个多月的野外旅行让端庄安静的罗丝小姐变得野蛮了不少。
她也朝着米斯缇喊道:“小心狼群——”
“什么?!”
荒野确实比林间要危险一些,开阔的地势和肥沃的土地聚集了猎物,也方便了狼群盗匪的捕猎,但既然有驯养的羊群,说明不远处应该就有农场或村庄。
强盗在白塔控制的土地上没有什么生存的空间,其他的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吓一吓米斯缇也挺有意思的。
两人沿着官道走,夹道的原野变成了金灿灿的麦田,太阳将要西斜,好像又有阴云聚集。
跑在远处撒欢的米斯缇还是时不时看一眼芙罗拉以防自己偏离道路,她拉低帽檐,眯眼看到远处的农庄,想回头告诉芙罗拉,却看到猎人突然下马走进了麦田之中。
芙罗拉的金鬃战马格外温顺,赤烟要是没有米斯缇拉着缰绳,非得冲进麦田中一通乱跑乱咬不可。而这匹正值壮年的漂亮大马即便被主人丢在路旁也不乱跑,看到米斯缇打了个响鼻示意,连蹄子都不挪。
“怀特小姐?”麦田中不见猎人的身影,米斯缇有种不好的预感,颤着声喊道。
她打算今天在这里扎营吗?小村庄几乎不会收留来路不明的旅人,如果今天还找不到城镇,她们也差不多该停下了。
忽然,安静的麦田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猎人站起身,带着莫名的微笑朝她招了招手。
熟成的麦草差不多及芙罗拉胸高,微风压低麦穗扬起她淡金色的发,淡色的眼睛平静温和。米斯缇回过神来时已经下了马,湿润的夏风灌进她的风帽里。
远处的女人是米斯缇真正接触的第一个未来人,一个她连名字的真假都无法确定的人。芙罗拉领子上赏金猎人的蔷薇徽章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那是女人身上唯一可信的东西。
那张脸比起虚伪的平淡笑容更适合更加刻薄、讽刺的神情。她与芙罗拉第一次见面,对方替她驱赶纠缠不休的地痞无赖时,面上的笑容就恰如其分的尖酸,反而让看多了受训的贵族女眷的米斯缇觉得分外美丽。
她很难分辨特殊的究竟是这个时代还是芙罗拉本身,毕竟半个月来途径那么多村庄城镇,猎人与路边身穿长裙洗衣做饭的农妇依旧格格不入,也挤不进米斯缇脑中任何一个理所当然的角落。
米斯缇甚至不明白自己现在脑中瞬间浮现出的大段思索是怎么回事,她的戒心只够她留意到芙罗拉手边没有武器,身体已经像受了蛊惑似的踏入麦田中。
麦芒扫在她的手套上,少女猜想芙罗拉背在身后的双手正神神秘秘地抓着什么。
“怎么了?”
芙罗拉缓缓抬起左手,手指触到米斯缇的脸颊,柔软的皮革在少女柔软的肌肤上擦过。
米斯缇觉得后颈一阵发麻,但是某种本能的东西迫使她直直地看着芙罗拉的眼睛,好像面对掠食者时的虚张声势。
猎人拉下她的兜帽,米斯缇被蹭到的耳朵发红发热起来,橘色的余晖刺痛了她的皮肤,米斯缇忍不住眯起眼。
“太阳好晒,你要做什么?”
米斯缇闭眼时芙罗拉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藏在身后的右手,暖融融的夕阳照得米斯缇脸颊微粉,脸上桃子似的绒毛和下马小跑过来时出的薄汗使她多了几分生人气。猎人扫过她鬓边的长发,细软的灰发肆意散乱着。
米斯缇没有允许她触碰自己,她本应斥责芙罗拉失礼,但却开不了口。
“您这几天没有盘发。”
米斯缇感到终于有空气涌进她身体里,少女控制不住地喉头滚动了一下,悄悄握住后腰上匕首的左手颤抖着松开了。
那是她趁芙罗拉不注意用一枚金币从一个农户那里换来的,很难说对上老道的猎人能有什么作用,但起码让她安心。
“是……呃,我的发带断了。”
“您可以先用我的。”芙罗拉说,“等到了莱卡利亚斯我们可以去逛逛那里的集市。”
“……好。”米斯缇抿着唇,“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吗——”猎人拖着长音,“我在抓我们的晚饭。”
当大张着嘴的蛇头出现在视野中时米斯缇的思绪空白了一下,她盯着高兴地展示“惊喜”的猎人,心里悬着的大石砸死了乱跑的小兔。
米斯缇哑着嗓子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幼稚的人。”
芙罗拉没趣地耸了耸肩,抓起手中不断扭动的长蛇的尾巴将它拉直:“您出乎我意料的勇敢,除了怕黑,您还怕什么吗?”
你。
米斯缇僵着脸:“我不要吃那东西。”她转身就走,气恼地踩倒了一排麦子。
“味道还是不错的,有点像鸡肉。”芙罗拉说着将藏在左手掌中的银刃推入袖中。
“嘿,你们两个!”突如其来的呵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一个戴着宽檐帽的骑手从远处奔来,“你们俩在我的麦田里做什么!”
“真的非常抱歉。”
“把你们踏倒的小麦和那两匹蠢马嚼坏的部分赔了就行,少客套。”农场主不耐烦地引着她们往马厩里走,她少说有六七十岁了,但看起来身体依旧硬朗,刚骑马赶着羊群回来就看到在田地里打闹的两人。
她抬了抬手,升起一堵土墙关好羊圈,转过身挑剔地打量两个头发里夹着草的旅行者。
米斯缇与芙罗拉是中途改道,凯斯耶理西北部同时与中、西、北三地相接,边境盗匪和偷渡者鱼龙混杂,绝大部分从凯丹城出发的旅人会走最宽阔的直道,以绕开纷争之地与莱顿深林。
从那个方向很少来人,有也是比较大的商队,两个年轻女人倒是很新奇的组合。
农场主啧了一声,对呆住的米斯缇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猎人捏着已经被惊呆的雇主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笑眯眯地说:“这是我西边的表妹,外地人没怎么见过魔法。”
“好吧……”女人将信将疑地皱着眉,“风暴就要来了,只要有钱拿,我不介意收留你们过一晚。”
“那就太好了。”芙罗拉亲昵地揽住米斯缇,小声在她耳边说,“正常点。”
正常点?那个女人刚才抬手就造出了一面墙,你却让我正常点?
“羊圈的围墙也是……”
“是的,等离开了这里我们再说这些好吗?”
凑得太近了。芙罗拉在她耳边说话时湿热的气息洒在她耳朵上,米斯缇想起了德洛丽丝,那本书中来自白港的年轻女术士。
她和芙罗拉一样都喜欢做一些在外人看来过分亲近的举动,好像她们对亲密和社交距离的理解与旁人略有不同。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米斯缇摇了摇头。
德洛丽丝……她是统治白垩之塔的贤者的弟子,因为触犯了学院的戒律而被驱逐——米斯缇已经对“学校”有了大致的概念——但依旧成为了格里芬公主的座上宾。
“你们……你们都像‘德洛丽丝’一样吗?”米斯缇捏住芙罗拉的手。
“如果你说的是学习使用魔法的话,差不多是那样。”猎人轻轻点头,“你不是看过那本书了吗?”
“我以为那是虚构的!”
“什么样的人能自然地接受龙的存在却以为魔法是虚构的?”
米斯缇目瞪口呆:“这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关联……呃,算了。所有人都用魔法,你也用魔法啊!”芙罗拉皱眉。
米斯缇压着声音尖叫:“你不用!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一次都没用过!”
两人压低嗓音的吵闹还是引起了农场主的注意,带路的女人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挽着手的两人,米斯缇和芙罗拉同时回以微笑。
这个农场由薇卡和卢克这对年迈的夫妇经营,两人育有一女,厌倦了枯燥的农场生活,现在正在来往南北的商船上做水手。
虽然嘴上不客气,但这对老夫妇待她们还算不错,拿出了麦酒和薇卡昨天猎来的鹿肉招待两人。
卢克去年修缮谷仓时摔断了背,虽然还能正常行走,但已经不再适合干重活,万幸夫妇两人都在伍德方城的中等学院学习过,看到老人悬浮着一个木桶艰难地从地窖走上来,米斯缇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如雕像一般僵在桌前。
米斯缇有一次出行见到一个被捆在海边立柱上的苍老女人,她身上被石头砸出的伤口溃烂生蛆,皮肤在长时间的暴晒中裂开,因缺水和饥饿而把自己的两片嘴唇吃得干干净净。
这个在港口乞讨为生的疯癫乞丐被认定为女巫的原因,仅仅是她用残羹剩饭自制钓饵,好运地捕获了二十多条鱼。
她紧张地玩着自己的手,看到农场主随手往锅下加了一团火,吓得抖了抖。
芙罗拉饶有兴致地注意着米斯缇慌张的反应,少女的目光紧随着滚上餐桌的盘子,好像那是什么活物。
和蔼的白须老人给紧张的少女倒酒:“你是西方人,金塔人士?你们那不用魔法吗?”
“……还要再西边一点。”米斯缇轻声道谢,一口气将一整杯麦酒饮尽,“不是很常见,我不很习惯……看到东西飘来飘去。”
米斯缇试着拿起刀叉,在面前貌似空无一物的餐盘上轻轻划了两下。木质餐盘无论是纹路还是质感都……很木质,也切不开……
“咳咳。”猎人咳嗽了两声。
米斯缇才反应过来盘子上并没有什么看不见的“灵质”或“魔法”,她脸颊微粉,尴尬地拿着刀叉相互碰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真是太饿了。”
“先吃点面包吧。”老人将碗推给她。
米斯缇将白面包蘸了点盐便塞进口中,她一边嚼一边与笑着注视她的猎人对视。
“你们是从莱顿深林那边过来的吗?那里可有些不安分的家伙。”卢克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你们打算往哪去?”
少女不知道什么地方该说真话,无助地看了芙罗拉一眼,猎人却错开了视线,连声夸赞夫妻俩自烤的面包松软美味。
芙罗拉绝对是有意对她的窘境视而不见,好趁此机会再逼她透露些个人情报。米斯缇斟酌着语句说:“家里出了些事,我才来白港投靠表姐。”
“哦,猎人小姐您是白港本地人吗?”
“差不多。”芙罗拉模棱两可地答道,感觉米斯缇在桌子下悄悄踢了她一下。
卢克也发觉两人不想继续再说,便不再追问,离席去给妻子打下手。
两枚银币赔偿了农场主的损失后还为两人换来一大块厚切的鹿肉排和敞开肚皮吃喝的白面包和麦酒,新鲜柔软的鹿肉经过腌制,还涂了一层蜂蜜,肉质格外松软。
蜂蜜在米斯缇的印象中应该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就连家庭富裕的她都很少能吃到,七百年后已经成了农庄主餐桌上能随意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
加入红酒和香料调味的酱汁和蜂蜜的甜味融合的恰到好处,一直没什么食欲的米斯缇都忍不住吃了半块鹿肉。
旅行在外毕竟条件有限,即便是有心改善伙食的猎人所能端出的最好的饭菜也只有杂烩汤和放在火堆边烘烤变软了一些的黑面包而已。
真的很好吃。米斯缇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她感恩自己还保留了一些正常的味觉,同时也明白了一个无奈的事实——常人的食物无论多么好吃都已经无法给她带来饱腹感了。
芙罗拉完全没有她的烦恼,这顿饭她吃得极其满足。
猎人上一次接取任务是在四个月前,回到凯丹城后只休息了一两天就跟着米斯缇再度上路,而在路途中因为她自己阴暗的企图,两人一直避着大的城镇走,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旅店,她已经厌烦了简陋的汤汤水水和没有尽头的旅行餐。
“您有多余的肉能卖给我们吗?”
薇卡耸耸肩:“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和第一批作物、产品一起带去伍德伯里镇卖掉,不过卖给你也没差。”
“您说的那个小镇规模怎样?离这里远吗?”
“挺小一个镇子,不过你们如果想吃饭住宿可以去镇中心的高尚之心,苏珊的手艺不差。马车大概要走一天半,你们脚程快,一天就能到。”农场主边吃边说,“这附近的人气都聚集在伍德方城,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很少有人经过,农作物经过伍德伯里集散后一部分就直接送到白港去了,你们可以跟着走。”
天还没完全黑下,风暴就来了,她们上路以来所见最大的暴雨袭来,万幸今夜两人头顶终于有房顶遮风,否则那顶小帐篷实在难以安身。
吃完饭后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薇卡给两人烧了热水。农庄的浴室中有一个石质浴池,管道和一些米斯缇看不懂的装置连接在石台下方,她猜测是用于接水放水和利用魔法快速加热池水的。
将身子浸在热水中时,米斯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又将近一个月没能洗上一次热水澡。
少女蜷缩在池子中,温暖舒适的环境让她眼睛一酸,但是不知为何却哭不出来。她隔着氤氲水汽看向浴室门:“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神经紧绷。”
“我知道,这里是文明的世界,我们很安全。”浴室外的芙罗拉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银质小刀。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你的家乡?”
“我以为您终于学会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小刀十分锋利,芙罗拉不常使用它,但时常保养。
两人的小声交谈并没有引起好心老夫妇的注意,两位旅人的戒备也没有惹恼他们,依旧自然地在厨房对坐饮酒。
“你今晚话很少。”浴室内的声音近了些,米斯缇靠在门后换衣服,“近乡情怯?”
“您今晚话倒是很多。”
米斯缇将门推开一个缝,示意芙罗拉和自己交换,然而芙罗拉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马上回应。
猎人目光放空,听着楼下两个老人商量收获小麦和卖出农作物的计划,稍时才扭过头,这次她花了比往常更久的时间才换上笑脸。芙罗拉抽出后腰的匕首塞进米斯缇手中:“那就麻烦您了。”
米斯缇坐在浴室门前将鞋袜穿好,随手将匕首塞进靴子里,她打了个哈欠:“你还想继续聊天吗?”
“聊什么?”
想到猎人大概是不会透露关于身世的更多,米斯缇思索着问道:“你们赏金猎人都是干什么的?”
“官方发布委托,给穷凶极恶的罪犯标上价码,我们负责带回死讯。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魔兽,有时候是……感染生物,为了任何值钱的脑袋去拼命,可以想见这行里放眼望去唯有被悲惨命运诅咒之人。”
“‘感染’?”米斯缇顿住,“像瘟疫一样?”
“对,像瘟疫一样。某些生物会……生物体自体魔力循环被改变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形变’,它们等同于某种疾病的宿主,渴求融合与传播。”芙罗拉的声音稍显疲惫。
猎人的话稍有些费解,米斯缇又问:“你见过吗?”
“当然。”
“他们长什么样?”
“怪异、恶心,教会宣称那些是被诅咒的恶魔之子,遭到腐化的人,‘腐化’这个词很有煽动性,但是其实不太准确。”
米斯缇一时想不到那些东西的模样,她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教会还存在,她还以为七百年过去教会也像王权一般不知所踪,刚才在餐桌上见其余三人没有祈祷,她也不想表现得异样便不敢说话。
“然后,他们训练一帮驱魔人,将民众从那些神弃的怪物手中拯救出来,好让蠢人继续相信宗教的谎话。”
米斯缇不做评价,她的家庭笃信宗教,她有三位老师,一个是向她父亲宣誓效忠的学士,剩下两位分别是城中教会的主祭和教导她礼仪的资深修女。
她已经困了,靠在门边打起瞌睡。
芙罗拉洗完了澡,出门看到坐在地上睡觉的少女,弯腰抄着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米斯缇相当嗜睡,芙罗拉最近有个猜想,或许米斯缇是靠睡眠来减少能量的消耗,才能这么多天除了那一点兔血之外什么都没吃还维持理智。
芙罗拉不知道米斯缇如此瘦弱是因为多年的沉眠还是这段时间的饥饿,亦或者是她从来都是如此病态。
将怀中五尺六寸的少女抱起她却没感受到什么重量,芙罗拉此前就感受过她营养不良般的身躯,此时摸到她的大腿,发觉在路上随自己同吃同住半个多月,米斯缇仍旧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
一般人通常不敢收留陌生人在家中,芙罗拉本以为能在谷仓那样温暖干燥还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度过一晚就是万幸了,但薇卡允许她们在厨房地板上留宿,还帮她铺好毯子安置睡着的米斯缇。
熄了灯后窗外的风雨便更加明显,芙罗拉午后小睡了片刻现在并不困,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把玩着那把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臂的伤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好了不少,但时不时还是发出痒痛,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抓挠。
“……怀特小姐?”米斯缇迷糊地喊了一声,她睁开眼,周遭一片黑暗,身旁没有猎人的身影。
见米斯缇欲起身查看,芙罗拉小声应道:“我在这里。”
她轻手轻脚地躺在米斯缇身旁,不知是不是晚餐喝了点酒,米斯缇今天迟钝了许多,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靠在芙罗拉身旁。
猎人身上还是熟悉的柠檬甜香味,她摸索着轻轻捏住芙罗拉的袖边,额头抵在她肩头睡着了。
夜幕降临,淡淡的月光照在绿石堡边沿,石料上的绿色逐渐浓沉。
旅人摘下兜帽,抬头凝望对岸月光下安宁的城镇,她的靠近让长桥守卫警戒了起来。
“女士,红塔戒严,通道已经关闭了……”夜深视野不佳,守卫掀起面甲才看清了来人颈上坠着的六芒星符号,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献地不欢迎教廷人士。”
来人用指头轻轻将矛尖拨开:“无意冒犯,我想知道最近有没有一个赏金猎人经过这里。女性,金发,比我矮一些?那样的女人应该很少见。”
“不知道,没注意,请您马上离开。”守卫皱眉。
这时跑来了一个桥上巡逻的皮甲兵士,小声对他说了什么。
就连问路的旅人也注意到了角塔城中的骚动,队列少说有三五百人,顺着长坡从远方的城堡蜿蜒而下,全副武装的骑士拱卫着不知道哪个大人物的马队,月光将他们的甲胄照得亮闪闪。
方才说话的守卫回头看到她还在,烦躁地推了她一把:“嘿,你看什么看!赶紧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守卫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啧,真烦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前几天我轮值的时候有一个金发女人带着一个病恹恹的小姑娘来过这里,听说封锁的消息后就往东边去了,她没戴纹章我不知道是不是赏金猎人。”
“……佩着双刀?”
“佩着双刀。”
罗丝家族的红底黑鹰旗下,开道的执旗官和黑甲骑兵已经先一步策马到了桥头。
旅人识相地举起双手向后退,她最后扫了一眼对岸靠近的长队,上马扯起缰绳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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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