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 第9章 再遇

听到小师妹这弱气的可怜样子，楚重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于是，她没有再继续调侃诸嘉，只说到：“那你要去看看神仙吗？”

对于自己师姐态度的大转变，诸嘉有些别扭地没有即时回答楚重云的问题，但没多久她就欣然接受了师姐重云的提议。

在去的过程中，楚重云心里直叹气，想着就为了讨小孩子一时的欢心就去和明显是江湖骗子的人打交道真的好吗？但事已至此，还是先不要再让小师妹不高兴了，毕竟对方精神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只不过要是这些卜卦算命地只是随便说些其他的还好，但偏偏要说什么姻缘之类的又该让她头疼了。而且每次小师妹去凑热闹卜卦，对方都会莫名其妙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师傅诸筠常年不在羽山，和楚重云和诸嘉这两个徒弟也是聚少离多。常常就是楚重云和诸嘉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结伴，而那些她们遇到的卜卦算命的人往往就会不满足于和一个孩子在话术里周旋，会企图在楚重云这个明显在她们两个人中掌握钱财的成人身上讨些好处。

于是，该怎样引入话题呢？对于楚重云这样的年轻女子，当然是说些姻缘之类的保底的话题了。但这些东西却让她很苦恼，她实在不想听到关于自己的什么姻缘之类的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让人苦恼的东西。因为楚重云其实早就有皈依之念，只是碍于对师傅的恩情未还，才依然在尘世流连。但她对出世远离俗尘的愿望却愈来愈强烈，只是楚重云的这个想法她对谁都没有说起过，包括自己的师傅和师妹。

其实说起来，楚重云没有自己师傅诸筠那样的对医术精益求精的追求，也对世俗的种种快乐和追求兴致缺缺，在世间行走的只是一副空虚的皮囊而已。她通晓这世间诸多的规则，知道该如何伪装让自己在这套规则下活的轻松一点，看似圆滑事故，待人接物无不恰到好处，其实这些都是假象，只是一种伪装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年纪轻轻就已厌倦俗世，看破红尘，或许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活着是所为何。看起来如此鲜活年轻的身体，实际上一具行尸走肉，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似乎这次也不例外地被算命老头提到了自己的姻缘，楚重云感觉自己被冒犯，也感觉有些麻木。在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明显在变得僵硬，但她想着自己的表情应该看起来还好，毕竟这是自己常年训练的结果。

最终在那个算命的长篇大论的铺垫下，对方停顿了一下，说：“总之，姑娘你的情路很坎坷啊。”

“那就不劳先生挂心了，我和舍妹就先告辞了。”楚重云见对方终于说完，连忙就拉着师妹诸嘉走了。

那算命的见到眼前的生意要飞了，连忙想喊住对方，直说道：“姑娘的姻缘会伴随血光之灾的，若是留下听老夫一言，或可化解……”但此时人群嘈杂，两人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就消失在人群之中。算命老头有些失落，明明那个年轻姑娘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心事的样子，但眉目间却有些淡淡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东西。这明明就是有什么纠结的事，而像对方这样的年轻女子多半是纠结些男女之情吧，算命老头这样想着。而且就算对方不是，他也要想办法让她是。毕竟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的故事，已经将俗世上的人都浸透了，行成一种刻板的潜意识。

看起来容易拿捏的这么一个潜在顾客溜走了，算命老头有些丧气的摇了摇头，想着早知道说些二人中那个孩子的事也好啊。

在拉着师妹疾行一段路之后，楚重云终于放松了下来。正想看看身边的小师妹怎样，没想到对上的确是一副独属于孩子的探究的表情，只听诸嘉道：“重云师姐，你好像不喜欢他们。”

“他们？是指谁？”楚重云将心中的想法问出。她隐隐知道自己的一些情绪被小师妹捕捉到，但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理解了多少，最直接地来说，是诸嘉说的“他们”到底会指什么。

听到师姐抛出的这个问题，诸嘉似乎觉得有些纠结，细弱的眉眼因为思考而皱了起来，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难题。最终，诸嘉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到：“‘他们’是指那些算命老头……”其实诸嘉想说的是“他们”指所有人，但她没有这么说，因为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所有人”的概念太过庞大和强硬了，以至于太过模糊而产生一种晕乎乎不确定的感觉。

在听到师妹诸嘉说出的答案之后，楚重云没有继续纠结，也不想再纠结了。于是她放过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她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淹城里等待师傅诸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淹城里将有一场盛会，师傅诸筠或许就是为此而来的。楚重云想着如果师傅诸筠不来，她就和师妹诸嘉在这场盛大的集会散去之后离开，返回羽山。

不知过了多久，日影西斜，楚重云和诸嘉也返回了松龄馆，发现馆里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许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楚重云上前与这些师傅的故旧一一见礼，之后才和小师妹返回自己的房间。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诸嘉突然惊悸哭泣起来。楚重云又是哄了很长时间才堪堪安抚好了小师妹，等到看着诸嘉挂着满脸泪痕终于沉沉睡去，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此时已经入夜，楚重云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更漏的声音一直在楚重云耳边不断地，有规律的响着，让她不知自己心里是平静的一潭死水，还是对空寂的无端烦躁。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打更的梆子声远远地传来，打破了这一切，困意像潮水般涌来，眼皮也变得异常沉重。可就在她即将沉沉睡去的时候，远处外面突然传来一道人的惨叫声——

“鬼啊！”

这道声音像一把极钝的生锈铁刀，费力地撕扯着粘稠的黑夜。楚重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着，发出闷痛，让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她费力地爬起来向窗外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团白色在暗夜里速度极快，灵巧地浮动着。她感到有些惊讶，那道惨叫声明明听起来离自己很远，而自己打开窗户就看到了所谓的“鬼”，这让她不禁怀疑这个“鬼”是否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甚至想象着这团白色是阴间勾魂使，是来索取自己的魂魄的。

诸多混乱的思绪在她的心中激荡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待她定睛去看时，发现那道白影此时也转过头来看她，虽然对方脸上蒙着面纱，但楚重云还是觉得对方似乎是自己在哪见过。一人一“鬼”就这么在黑夜中四目相对，不过片刻之间那道白影就转身消失不见了，让她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只是四周突然响起的嘈杂人声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等到白天的时候，松龄馆内住宿的众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讨论着昨天夜里出现的女鬼。那个白色鬼魂的出现并没有让众人如临大敌，而仅仅是当做打更人夜里看花眼的笑料。因为那个打更人口中所谓的白衣女鬼，他们中根本没人见过，而且昨夜黑暗的人间现在已经换上白日的光明，让众人的内心也从黑暗的慌乱中抽离出来，让鬼怪之说重新变为笑谈。

楚重云知道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道白影也并不是鬼魂，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作为江湖上的无名小辈，和其他和她相似的人一样，沉默地侍立在厅堂的角落里。尽管她是誉满江湖的诸神医的徒弟，即便江湖上会因自己是诸筠的徒弟而给自己几分薄面，在一些事情上不止于太为难她，给予她一些礼遇，但自己浅薄的资历根本不足以作为自己托大的资本。因此对楚重云来说表现得谦逊是很有必要的。

她看出来昨夜的那个白衣人轻功卓绝，说不定内力也十分精深，明显是属于一流的高手之列，但这些她同样没有在众人面前说。

这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在场的每个人都互相客套一番就各自三三两两地或离开或留下闲谈，仿佛他们来到淹城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而只是赴一场普通的，仅仅是用来联络感情的集会。

其实楚重云也向这些人打听过他们为什么来到淹城，那些武林耆宿大多回答是武林盟主水烈派人通知他们过来的，说是为了一件关乎武林秩序的大事，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这让事情似乎显得很神秘，但正是这神秘，让许多人心里没底，也为了好奇是什么而更趋向于赶来淹城。但也有许多人说自己是听说许多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去往淹城，为了凑这热闹，也是为了寻找机遇才跟风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