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 第10章 秩序

其实对于那天夜里的白衣女子，楚重云不是没有将自己脑海中那个遗失面具的少女与对方联系起来。遗失面具，用面纱代替，逻辑上也说得通，但她就是感觉很割裂。这种割裂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过梦幻了吧。

其实那天夜里，花灵只不过是去探探虚实，毕竟淹城里突然有这许多人聚集。也不知该说她是大胆浑不在意自己被发现还是谨慎有目的，在几乎无人活动的夜里，穿着一身显眼的白衣，以至于被打更人以为是女鬼。

她并不是专程去找楚重云，只是在她以极快的速度在淹城里穿行的时候，恰好经过楚重云所宿住的松龄馆，也恰好在经过对方房间附近的时候，对方也恰好打开了窗户向外看。在短暂对视中，花灵认出了对方，记忆里本来就已经模糊的那张眉目疏朗的脸在微弱柔和的夜光下，在花灵眼里变得更加模糊起来，几乎让她有些辨不分明，这让一切都显得十分不真实。花灵甚至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毕竟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让她恍惚在梦境之中。

刹那间各种思绪极快地闪过，让花灵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不再多做停留就迅速地离开了。

花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淹城的热闹感兴趣，似乎是因为她从来都是对这些人间的喧闹感兴趣，追逐着一切可能给她带来趣味的东西。

几天之后，正是六月初七，发起这场集会的武林门主水烈才姗姗来迟，到达淹城。而这个时候楚重云发现自己的师傅诸筠还是没有来，她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着既然来了，就不如留下来听听这个水盟主要说的关乎武林秩序的大事是什么，免得以后因为自己不知道的事触到霉头。

在这一天，水烈随意地说着他自己要在两天后的六月初八正式开始公布自己要说的事，让想到会的各位武林同道一定在那天的午时之前要过来淹城中心的演武台。水烈说完就和身边淹城城主交谈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楚重云也带着师妹诸嘉自顾自地走开了。

等到六月初八的这一天，楚重云赫然发现自己的师傅诸筠终于来了，只不过对方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意态似乎也有些沮丧。楚重云连忙上前相问，但对方只推脱是连日赶路所致，并没有透露其他东西。见对方如此，楚重云也不好逼问师长，只得作罢。

楚重云问师傅是否是应水盟主之约来赴会，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也不再多问什么了。不过其后诸筠又问了一些关于诸嘉的事，她只得将师妹的情况大概对师傅说了一下，其间诸筠只静静地听着，只不过时不时蹙起的眉头让人体会出对方对自己小徒儿的关心。楚重云观察着自己师傅的神色，希望对方能多关注她们，从而让对方从她不知道的某个让师傅苦恼的事情里脱身出来。

楚重云一直都知道师傅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甚至是瞒着所有人。她隐约感觉到这件她所不知道的事让自己的师傅很苦恼，让其付出了许多精力。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她脑海中就是有一种想让师傅诸筠从那件事里脱身出来的念头。但事与愿违，就在她看到师傅在听到小师妹的事后担忧的表情，以为事情终于有转机的时候，楚重云等来的却是诸筠干瘪苍白的安慰之语，而不是今后留在她们身边或是其他别的打算。

之后，楚重云带着小师妹随师傅一起去城中演武台的集会。

这次水烈似乎又没有早到，明明是集会的发起者，却似乎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诸多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林人士都在烈日下焦急地等着，早早与会陪同诸人的淹城城主似乎脸上也有些尴尬的神色，但也只得继续和到场的诸人寒暄，更不用说演武台的外围还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和没有被明确邀请的诸多江湖人士。而且，这些看似无关的人也没有被故意限制加入这场集会。

楚重云甚至隐隐感觉水烈是故意要让这次集会的影响力席卷整个江湖。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师傅，没想到诸筠似乎对被水烈就这么晾着没什么反应，更确切地说是，她的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个时候，楚重云发现自己的小师妹在烈日下似乎有些熬不住了。她正要说想送小师妹回去的时候，水烈终于在未时的时候将将到了。水烈刚到的时候，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就连忙招呼诸筠坐到自己所处主位的附近位置，楚重云和诸嘉只得随侍在侧。不过好在那里的位置没有暴烈的日光。

等这一切零碎的交际往来终于告一段落之后，武林盟主水烈才正式说道，“今天让众人过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共同讨伐摧花谷妖女的事。”

水烈话音刚落，在场听到的众人无不流露出迷惑的神色，大多数人想的是武林盟主煞有介事说的摧花谷妖女到底是谁？他们怎么都没听说过？与此同时也有少部分的人似乎是知道他所谓的摧花谷的妖女，但同样是迷惑不解的，心中想的是这就是武林盟主所说的关乎武林秩序的大事？即便那个妖女的确可恶，让人欲诛之而后快，但此番阵仗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但这任武林盟主水烈乖张成性，喜欢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的名声早就传遍整个江湖了。众人在短暂的骚乱之后，只是各自将心中的疑惑对水烈说出。只是还不等水烈对这些疑问一一回答，就在人群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声音道：“水盟主还是先解释一下不久前在松陵屠杀一百余江湖人士的事吧。”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只是找不到那个声音的具体来源。而相比于在场其他人的东张西望，水盟主似乎显得镇静许多，并不去刻意寻找说这句话的人，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据此向他发难，依旧从容道：“这件事我自有解释。”接着他就开始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按水烈的说法是，那百来个绿林人士是他故意放出自己行踪的消息引到松陵客栈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按照水烈自己的说法，那些人既然是为了之前他杀掉的那十数个恶贯满盈的人报仇，那么必然是和那十数个人是一丘之貉，就算那一百来人里面有现在没做出什么恶行或是违反江湖道义的人，也会近墨者黑，被自己的同伴裹挟。而且既然是可以一起寻仇杀人的交情，也不可能脱离那种环境，以至于最后滑向恶贯满盈的结局了。

水烈的这一番话说得似乎有理有据，但在场的人仔细一琢磨都觉得这个水盟主的逻辑十分诡异，观点也太过极端了。但这个水烈手段强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场众人都清楚和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且这个水烈在接任武林盟主这近十年来的确以雷霆手段铲除了江湖诸多难缠的邪教势力，维护了武林的秩序与和平，功劳很大。更不用说他在还不是武林盟主时就凭借高强的武艺和向前任武林盟主献上的奇计，带领诸多武林同道彻底铲除了江湖上众人多年的心头大患地鬼门。水烈也因此横空出世，成为下一任武林盟主炙手可热的人选，并在五年之后正式成为武林盟主。

之后，这位特立独行的水盟主让自己的手下拿出一本簿子，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自己先前所杀的十数人犯下了恶行，桩桩件件无不骇人听闻，让人义愤填膺。如此，水盟主公正的形象似乎就在众人的心里更加树立起来了，在场众人无不对水盟主赞颂有加。只是暗地里质疑的情绪一直在人群里流转，萌生成长，又或许是像焰火泡沫那样产生复又湮灭，湮灭复又产生地周而复始。

楚重云尤其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水盟主手段太过毒辣，而对其行事偏见太过了。但她还是将自己对水烈的质疑在心中保留下来，毕竟保持警惕一些总是好的。

在解决了这一小插曲之后，这位水盟主似乎忘了刚才有个人对自己提出质疑，根本没有去追查那个人的意思，只是又拿出了一张地图，上面赫然标示着摧花谷的位置。

在场许多人这时才明白，原来摧花谷就在这淹城所处的江州地界之中，歧山环抱之间。楚重云这时也想起来，师傅诸筠给自己的地图上江州这里的确有一处名为歧山的地方，却没有标示出其间附近有名为摧花谷的地方。她心道，“看来这摧花谷的确隐蔽，连自己的师傅也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也不知道住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个水烈口中摧花谷里的妖女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楚重云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师傅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

就在这时，一向不多问这些江湖俗务的诸筠神医突然站起来走到众人前道：“我看水盟主说的这件事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