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玫瑰焚心录 第1章 初遇

寒假的风裹挟着一丝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我裹紧了大衣，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挤上了返乡的高铁。

第一次见到许临安，就是在这趟开往北京的G624次列车上。

我们之间的相遇是非常戏剧性的，后来提起来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想要义无反顾的和我在一起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车厢里人声鼎沸，挤满了归心似箭的学生。我抱着厚重的书本，在人群中艰难地寻找自己的座位。

一切都拾掇好后，我终于安心坐在了自己靠窗的位置。高铁上的人来来往往，我望着窗外混沌的天地，不禁想起医院催缴单上的数字，父亲透析机的警报声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我打开那部《西周青铜器考略》，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让我有些反感。在邻座大妈啃鸭脖的油渍溅到我那本书的封面上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去了过道。

洗手间的冲水声哗啦啦响彻时，台上的镜子映出张苍白的脸，眼下泛着青灰。

我拧开水龙头，机械地搓洗指尖墨渍——这是帮导师拓碑文时染上的，混合着医院走廊扶手的铁锈味。

“啊！”突然一个颠簸，整节车厢的灯光骤灭，惯性让我撞进某个温热的怀抱。

“当心。”

低沉的男声贴着耳廓擦过，龙涎香混着皮革的气息漫上来。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发现自己正攥着对方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我指尖还沾着青铜器拓片的青绿色。

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是张极具迷惑性的脸——金丝眼镜后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乍看像大学里温文尔雅的教授，可镜片反光掩住了瞳仁的墨色，倒映出我慌乱的神情。他左手虚扶在我腰后，腕表表盘泛着幽蓝的光，右手还握着翻开的电子阅读器，页面停留在《殷墟甲骨文合集》。

啊，真是传统偶像剧的桥段。

“抱歉。”我慌忙后退，后背撞上金属隔板。

“宋同学对商周断代感兴趣？”他扫过我怀里的书，目光在扉页借阅卡停留，“华博师大历史系，果然名不虚传。”

我的学生证正别在书包肩带上。这个认知让我汗毛倒竖，待我反应过来时，他却已侧身让出通道。错身而过时，电子阅读器屏幕幽幽亮起，我瞥见满屏的青铜器纹样分析图，精确标注着碳十四检测数据。

我却再一次进了洗手间，默默翻看以往父亲的照片，和现今病单消费记录，不觉间眼泪流进了嘴角，一股淡淡的咸味袭来。

三年前的父亲，那时候他还拥有着一副强健的体魄，骨子里还散发着自信与傲娇，和现如今病入膏肓判若两人的对比……

回到座位时，小桌板上多了杯热可可。瓷杯下压着便笺纸，瘦金体字迹力透纸背：“惊鸿一瞥，误触芳华。冒昧查了你的借阅记录，附上国博特展邀请函——许临安。”

鎏金邀请函别着朵风干的木樨花，背面用朱砂印泥盖着私人收藏章。我鬼使神差地翻出手机搜索，百科词条跳出来的瞬间，邻座大妈的鸭骨头“啪嗒”掉在地上。

许氏科技CEO，年三十六岁，执掌三家上市公司。百科照片里的他正在苏富比拍卖行举牌，侧脸线条冷硬如青铜器浮雕。

而此刻真人就坐在商务舱与二等座的交界处，膝盖上摊着本《考古学通论》，袖扣折射的光斑落在我手背发烫。

车过保定东站时，手机震起来。医院护工发来父亲的最新账单，末尾跟着个刺目的红色数字。我咬住下唇点开兼职群，手指悬在“高价伴游”的招聘启事上发抖。

“宋同学需要法律援助吗？”

我触电般锁屏抬头，许临安不知何时站在过道，风衣下摆扫过我膝盖。

他递来张黑金名片，边缘烫着暗纹：“家父是华博法学院创始教授，或许能帮上忙。”

他分明看见了一切。这个认知让我血液倒流，可他的目光仍旧平静如深潭：“上个月我在安阳见过张青铜面具，眼部纹路与你书上的拓片很像。”他指尖点向我摊开的书页，“或许你愿意帮我做个纹饰比对？”

我本想拒绝的，可报酬数字在对话框里跳动时，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需要多久？"

“足够你读完《夏商周断代工程报告》的时间。“他微笑时露出虎牙，莫名冲淡了眉眼间的压迫感，“当然，食宿全包。”

列车驶入北京西站，他接过我的行李箱。皮质拉杆上还贴着医院的留置针胶布，被他用方巾裹住手柄：“小心感染。”

语气自然，温和得如春风拂面。

地铁口分别时，他忽然摘下腕表，表盘背面刻着甲骨文的“临”字：“见面礼，就当预付的文物咨询费，请你一定要收下。”

那是块江诗丹顿，我推辞的话一时间被堵在喉间。

我本来是想要鬼迷心窍收下的，但当无意间瞥见表链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Carpe Diem（及时行乐）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有点害怕。

我礼貌性的推脱了这份看似光鲜亮丽的工作：“许先生，很抱歉……我其实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他却不肯放弃般，又将印有他私人电话的名片递给了我：“宋小姐，既然相识便是缘分，虽然这次的错过让我觉得十分遗憾，但您应该会需要的。”

这一次，我没再考虑什么因素后果，鬼使神差就接了过来。

“您应该会需要的。”他的话一次次回响在我耳畔，或许，我真的很需要与他联络。我承认我是个非常世俗的女孩，我有点后悔方才推掉那份工作的举动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枚复刻表在拍卖行能抵父亲三个月的透析费。而“及时行乐”的拉丁文箴言，是他给每件“收藏品”打上的烙印。

但在那个寒风刺骨的黄昏，我只记得他站在地铁口的光晕里，风衣下摆被吹成猎猎的旗。我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这场命运的漩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