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成人礼 第4章 刘艳

女人正背着双肩包站在那里，右手拧着一个塑料袋，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往后梳绑成了一个低马尾，前面的刘海里夹杂着几丝白发，此刻正满脸困惑地看着院子内站着的警察。女人告诉刑蓝自己是谢明博家的保姆叫刘艳，上个月初回老家办事，这两天刚回来。

进门以后，塑料袋被她放在桌上，通过微微敞开的袋口看到里面是腊肉和香肠。看刑蓝注意到塑料袋，刘艳开口说：“这是我从老家给小姜带的，自己家养的猪，都没有喂过饲料。”

“你在他家做保姆多久了？”

“前年过完年来，有一天我刚好休息，小姜来宿舍找我，让我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来给她老公做顺便收拾屋子，工资每个月直接现金给我，这样公司的抽成部分也是我的。”刑蓝感觉到对方提起姜芸十分愉悦，眼里闪着光芒，语调也轻松欢快。

“听起来你和姜芸很熟。”

“是啊，我们认识都有……七年了吧，那个时候我刚从老家来这里，参加完培训以后公司给我派的第一个单子就被顾客投诉，顾客说我把她卫生间的拖把用来拖阳台，公司有规定接到投诉一个星期内不再派单，我怎么会知道她那是卫生间专用的拖把，那上面又没有写字。唉，当天我就不想干了，结果公司又不退我的培训费，后来是姜芸看到我在宿舍哭，第二天就叫我和她一起出去工作，带着我一边干一边告诉要注意哪些细节，遇到突发状况怎么应对，一个星期以后等到公司重新派单，我也很快便熟悉了工作内容，到如今我也完全成为家政的老手，什么情况都能灵活处理。”

“那还真是不容易，姜芸在你们公司工作了几年？”

“大概是到13年夏天，她说要辞职去做住家保姆。”

“在那以后你们还常见面吗？”

刘艳微笑着摇摇头，“不常见，但我发信息她每次都会回我，虽然好多人说她不好相处，其实我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是个善良的姑娘。”

“好多人？”

刘艳撇撇嘴：“公司里其他同事，休息的时候就会互相讨论，都说小姜总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亲近，每次我都会帮她辩驳几句，她知道这事以后就让我不要管，还向我道谢。说不定她辞职也有这些原因，不过做住家保姆也有好处，至少没有公司抽成，还包吃包住呢。我们再见面就是她来找我那次，没想到小姜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说完她沉下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算起来姜芸那个时候应该三十左右，这个年龄段结婚也挺正常的。”刑蓝没有提到他们没有领证这个事情。

“就是选的这个人，唉。”刘艳又叹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说：“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到处鬼混，经常晚上也不回家，小姜气得跟他分居搬出去自己住。不过话说回来夫妻一场终究还是心软，怕男人在家吃不好生活不好，所以才叫我来给他做饭。”

“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我来她家工作不到一周就提着箱子走了，后面就算偶尔回家也没在家住过，从那以后她男人就明目张胆带着男的回来过夜，我本来想好言劝说几句，他就恶狠狠地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你说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男人这样是吧？”

“男的？”

“唉，所以我说他不是啥好东西。”

“当时姜芸有跟您提到过这些事吗？”

“没有，小姜那个人本来也不爱聊这些，即使是这样她都会经常让我提醒老谢吃降压药，还定期送药来。当初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年龄差那么多就不说，作风还不好。”刘艳声音里带着怒气，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老谢肯定不会是小姜杀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气势。

“明白，那她跟谢明博分居以后搬去的哪里？”

“不知道，我问过，她说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小姜不会也出啥事情了吧？”

“还不确定，目前姜芸处于失踪状态。对了，谢明博的儿子谢聪您近期有见过吗？”

“没有，他儿子不住这里，也不常来，有几次我倒是碰到过，瘦高瘦高的，每次来都跟他爸吵翻了天，长得像个猴，吵起架来跟牛魔王一样。”

“他们都因为什么吵架？”

“为钱吧？长得像猴那小子找他爸要钱，他爸不给，俩人就开始吵架。我听着应该是那小子从小就总让他爸花钱，好像因为啥事他爸花了很大一笔钱才搞定的，不过这当父母的给子女花钱不也是正常的嘛，你说是吧？”

刑蓝没有答话，眼睛望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具体是啥事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猜肯定花了不少，不然老谢也不会每次都提这事。”

“明白了。那在你看来谢聪和姜芸关系怎么样？”

“我在这里没有见过他俩有交集，不过想也知道，这后妈和继子关系能好到哪去，彼此不成为仇人就已经很好了。不过倒也说不准，毕竟小姜这个姑娘特别好，又善良。”看得出来刘艳很喜欢姜芸。

“您有没有听说过姜芸有什么朋友或者熟人？”

刘艳右手拖着下巴想了想，“没有。”随后她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她在这里应该是有其他认识的人。因为去年有一次我在兴业路那里看到了她，和另外一个姑娘正从商场出来，我刚好在马路对面，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等绕到前面穿过马路她们早就走了。不过后来我问她的时候，她说那天她没去过兴业路，所以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当时认错了人。但是我后面又见过那姑娘一回。”

“就是那天你看见和姜芸一起的那位？”

“对，就是端午节那天，我女儿非要去外面过节，说要带我去体验一回你们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就在那个金谛大厦楼上吃的，海鲜自助，鱼啊、虾啊、肉啊，啥都有，一点都不便宜，好几百块一个人呢。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去年刚毕业，她那个工作是在实验室搞什么化验，我也不懂，反正坐办公室的，那肯定比我强。”刘艳说得正起劲，虽然有些事情不相干，但刑蓝也没有打断她，就任凭她继续说。“我女儿特意选了窗边的位置，说是可以看风景，结果店家说窗边的位置必须是三个人以上才能坐，我们只好换到靠墙这边，往位置那里走的时候路过一桌我就瞧着有个人很熟悉，走过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还真是小姜，她对面坐着的就是那位姑娘。”

“姜芸当时看到您是什么反应呢？”

“那当然很意外啦，不过她也很高兴，还主动邀请我们坐一起，但当时剩下的位置都是两人桌，而且我女儿也不想和陌生人坐一起，我就委婉地拒绝了。”

“和她一起的那个姑娘啥样啊？”

“很漂亮，像个洋娃娃，大眼睛、长睫毛，差不多齐肩的短发，但是给人的感觉稍微有点阴沉，看人的眼神也……怎么说呢？就让你感到很不自在。”

“那今天也差不多了，这房子暂时您就先不用来打扫了，如果姜芸后面联系您，或者想到什么其他的，还请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这是我的手机。”刑蓝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号码撕下来递给她。

“好。”对方接过去看了一下折起来捏在手上，然后有点为难地说：“那我想知道小姜的情况能不能也打这个电话问你？”不知道为什么，刑蓝突然有点莫名的触动，眼前这位阿姨是真的在为姜芸担心，“可以，只要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太感谢了，这腊肉你留着吃啊，我先走了。”刘艳把桌上的塑料袋往前一推，背着包就走了。刑蓝提着袋子追出去，正在落山的太阳斜斜地照过来，金色的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她看到刘艳已经快走到斜坡下面了，于是只好又拿进屋放回到桌上。

傍晚的热气还没有退散，没走几分钟刘艳感觉到自己的腋下和后备就已经开始出汗了，几辆车子从大门开进来，小区的路比较窄，她连忙站到一边让车子先走，这里回头刚好还可以看见一点小姜家那栋房子的顶部，红色的屋顶被四周苍翠的树木层层围住，这时候她想起端午节那天后来的那件事。自从女儿毕业以后自己便搬出宿舍和她一起住，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每晚八点以后全场七折，而且超市后面出来就是小区里面，回家很方便，所以她习惯每天回家之前都去看看。那天女儿拿了几根香蕉，自己也选了点鸡蛋和红薯，付完钱刚从超市出来就看到远远的路灯下两个影子正重叠在一起，对方感觉到有人来便立马分开了，走近一看是两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刘艳感觉怪怪地便加快了脚步。

“妈，你干嘛啊，别人谈恋爱你害羞什么？”女儿快步跟上来笑着对她说，虽然自己和女儿什么话都讲，但这种事刘艳也是第一次看见，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瞎说什么？被人家听见你要挨打的。”

“哎呀，妈，现在这种事情很常见的，谁说只有异性才可以谈恋爱结婚？同性也可以啊。哦，同性还不能结婚，但是谈恋爱是可以的。”

女儿这些话她简直是闻所未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不是乱了套了吗？你们现在的小孩真是瞎搞。”

“今天吃饭的时候遇到的你那个朋友，说不定也是呢，我看她俩看彼此的眼神都……”刘艳伸手在女儿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好啦，我开玩笑的。”

“你一天到晚瞎说！”

“这件事应该不和警察讲也没关系，都是小孩开玩笑。”刘艳这样想着走出了小区来到公交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