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去楼上等我。”温皎捏了捏她柔软的后颈,温声道。任经亘掀起眼皮,有些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
周子颜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温皎微笑地站在原地挥手,用柔和的目光目送她离开,周子颜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踏出了贵宾室,坐在大堂给宾客休息的沙发上,将室内的空间留给这对父女。
贵宾室内。
看到她们的互动,任经亘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冷地瞥了趴在玻璃上偷看的人一眼。
隔着一层玻璃偷看的经理被逮住,吓得抖了一下,急忙进来把贵宾室内的无关人员请到二楼的餐厅用餐,并提供了免费的用餐劵。
诺大的贵宾室内就只剩下父女两人。
“给我解释。”任经亘摆着张臭脸,走到沙发边上,翘起二郎腿坐下。
原本站着送别女朋友的温皎也坐了回去。
她舀起桌子上的南瓜粥,温热的粥冒出腾腾的热气,语气平静地反问道:“有什么可解释的,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男人原本压抑着怒气,听到这句漫不经心的解释,顿时火冒三丈。
任经亘蹭地一声就站了起来,走到女儿的面前,眼睛愤怒地瞪着:“温皎你是不是疯了,我和温以莲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同性恋?!”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女儿,只要你想你能嫁给任何青年才俊,为什么非得搞同性恋,同性恋就是种病,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找心理医生治一治!”
温皎猛地撂下勺子。
白瓷勺重重地嗑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冽的响声,是瓷器裂开的脆响:“任经亘,我在生理上的确是你的女儿,但在法律上我与你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你的财产我分文不取,你的人脉我绝不动用,我是不是同性恋,也与你毫无关系!”
“任先生,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注意你的身份。”
“请您自重。
她的态度散漫而冷淡,仿佛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朝夕相处十余年的父亲。
划清界限的态度俨然成为压垮任经亘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好啊,好!”任经亘气极反笑,他迈着长腿在贵宾用餐厅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目光定格在摆在温皎面前的瓷器上。
盛怒之下,他走上前,一只手拎起白瓷,朝着低头喝粥的人重重地砸去。
脆弱的白瓷在她的额头处重重地磕了一下,在半空中裂成无数个不规则的碎片,白瓷里盛着的滚烫的粥撒在她的身上,高温瞬间穿透衣衫,灼伤了她胸前大面积的皮肤。
粉碎的瓷片滚落在地板上,纯白色的瓷片沾上了猩红的血珠。
大堂经理被室内瓷器的碎裂声惊动,推开一个小小的门缝,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老板女儿淡漠地坐在原地,一只手捂住了伤口,透过指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她正在流血,以及眼尾到太阳穴处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是被碎瓷片划出来。
裂开的伤口滋滋地往外冒血,猩红的血沿着她雪白的手臂滴进地板上的白瓷上。
任经亘似乎愣住了,恍惚间,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门口的经理急忙打开门冲了进去,抱住看上去准备动手的老板,鼓足勇气撕心裂肺地喊道:“老板,不能再打了,故意伤害是犯法的。”
“再怎么样样,这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经理闭着眼睛,咬牙喊出最后一句话,忽然发现被他抱住的人没了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了老板此时的表情。
怔愣、无措,以及懊恼。
“月月,我......”任经亘抬起手,粗糙的大掌想要抚过那留着血的伤口,却被无情地躲开。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最终沉重地握紧掌心,指间用力到泛白。
任经亘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抱着他的经理,冷静地命令道:“让常驻酒店的医生给她包扎一下,再联系私人医院外科的厉医生。”
经理急忙跑去安排。
经理走后,室内仍旧只剩他们两人,任经亘盯着女儿的伤口,深深皱眉,片刻后,那双黑漆的眼眸回视了他。
无悲无喜,像极了温以莲。
他握紧的拳头骤然松了力,在沉默中,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自己决定吧。”
随后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温皎一个人,血顺着她的手臂一直往下滴,空气安静的能听到血滴落在瓷器上的声响,她安静地坐在原地,像个停摆的时钟。
“温皎!”有人推开了贵宾室的大门,温皎抬起眼皮,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微微皱了下眉,眉上的筋肉牵动了伤口,传来一阵神经性的刺痛。
她忍痛咬住下唇,尴尬地侧过脸,语气有些生硬:“出去。”
劣质的胶皮鞋底踩在昂贵的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脚步声不断靠近温皎所在的位置。
温皎垂眸,咬住下唇:“周子颜。”
“我让你别过来。”
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听她的话。
脚步声停在温皎的面前,一双纤细的手小心地抚上她的伤口,小声地问道:“痛不痛?”
周子颜半蹲在地上,她没有掉眼泪,瞳孔却有些涣散。她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雪白脸庞上不断滴落的血珠,殷红的血将她的手指染成罂粟般诡秘的猩红,她又问:“痛不痛?”
“痛不痛?”
她反复地问着,擦拭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垂在另一侧的手压在地面的碎瓷片上,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痛不痛?”
“痛不痛?”
......
她像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温皎担忧地望着她,轻声道:“子颜,医生来了。”
“周小姐,请您让一让。”
班尔温德酒店的驻点医生在后面等了很久,但面前的女生将受伤的病人整个圈了起来,无形的划出了一个保护区。
不仅阻挡了想要伤害她的人,也挡住了想要帮她的医生。
医生侧身想挤进去,但这保护太过周严,经理叹了口气,充当了一会恶人,抬手将女生往旁边推了一下。
周子颜被毫无防备地一推,手掌拄在地上崴了一下,手腕差点变形,温皎情急之下,用被碎片划伤的手抓住了她。
周子颜微微一愣。
顺着那双抓着她的手臂望过去,雪白的手臂上有瓷片的刮痕,已经干涸掉的血结成一道道凌乱的疤,像是刮在她心口的刀片。
“情况怎么样,严重吗?”大堂经理站在医生旁边,一脸紧张地询问道。
医生皱了下眉:“伤口靠近眼睛,裂口严重,需要缝合处理。”
“必须立即送去医院。”医生做了最终判断。
私人医院。
温皎睁开眼时,护士正在往她的伤口处敷麻药,见她醒过来,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你醒了。”
温皎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躺在手术台上,对面是蓝色的墙壁,护士小姐站在她的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另一侧,手里拿着缝合针正在穿线,鼻尖充斥着手术室里消毒水的味道。
手术室的门外传来一些杂乱的声响,似乎是脚步声,又好像是祈祷的碎碎念。
护士有些无奈地往门外望了一眼,转头对着病人道:“门外那个漂亮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吧。”
温皎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是谁后,微微颔首。
护士将麻药小心地敷在她伤口附近的位置:“你被送来医院的路上晕倒了,我们是用担架把你抬过来的,当时你的女朋友跟在抬担架的实习生旁边,边跑边哭,那画面真是......”
温皎想象了一下那个浮夸场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护士有些无语:“她真的吓到我了,你当时流了一身的血,我以为是谁出了车祸,或者心脏骤停需要抢救,才火急火燎地送到我们私人医院,结果我们外科的主任说,你只是额头破了个口子需要缝合。”
“我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温皎问道。
护士急忙道:“你别说话了,听我说就好,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说话也会消耗你的精神。”
“你晕倒的原因,除了被重物砸了一下,还有就是你过度疲劳,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好好想一想,你这个年纪多拼搏一点是好事,但也不能以健康为代价。”
“治病花钱的速度可比赚钱的速度要快多了。”
温皎无奈一笑,没开口否认。周子颜被劫匪绑架和住院的那几天,她几乎没有合过眼,强撑着精神处理好一切,回到酒店本打算休息,没想到闹了好几个晚上。身体到了极限也丝毫没察觉。
护士揶揄道:“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你柔弱漂亮的小女友吧,你额头破个口子,她都哭成泪人了,你要是真受了重伤,怕不是当天就要随你去了。”
如果是周子颜的话,或许这能做出这种事。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笑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微微向上扬起,像绽放在寂静深夜的昙花,玉洁冰清不染尘埃,小护士盯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微微愣神。
“二次消毒准备。”医生落座,闷声打断了她的神游。
护士瞬间回神,转身去拿辅助消毒的工具。
手术室外红色的灯亮起,缝合开始。
周子颜焦虑地在门口来回踱步,任经亘坐在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的椅子上,阴沉着一张脸,表情凝重。
“别动来动去了。”任经亘臭着一张脸:“医院规定家属不能进手术室,我都进不去别说你了,没有主治医师的允许,再怎么说也进不去的。”
听到他的话后,女生的脚尖似乎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继续在门前焦虑地踱步。
任经亘脸色顿时黑了,女儿不搭理他,现在连她的女朋友也不尊重他这个做父亲的!
秘书拎着文件从医院长廊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站在手术室门前的女生,随后凑到老板的耳边悄声道:“老板,都查清楚了。”
任经亘眉头拧在一起,脸色阴沉。秘书又说了几句。
“你确定,没查错?”
任经亘抬头,眉头紧皱。
秘书坚定地点了点头:“绝对没错。”
“温小姐的..朋友叫做周子颜,家住A市,是周山晟的孙女。”
任经亘面色沉重,朝秘书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手术还在进行中,任经亘拧着眉,深邃的目光地看向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的小女孩。她脸上担忧的神情不似作假,能看出的确对温皎付出了真感情。
想到这里,任经亘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周氏是连他不都想去淌的一滩浑水。周氏的房地产背后掺杂着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否则就今天这个房地产的现状,现金流早就断了,全靠那些灰色的产业链提供资金。
周氏是一枚已经点燃引火线的炸弹。
说不定哪天就会彻底爆炸。
“周子颜。”任经亘尽最大努力让表情柔和一些,但还是难掩暴躁本色。
老一辈之间的纠葛不应该牵扯到年轻一代身上,只是她女儿只是去A大读个书,不仅变成了同性恋,还和A市的周家搞在一起,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站在手术室前踱步的女生脚步一顿,她想到温皎的父亲可能会调查她,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查出了她的信息。
她眼神有些错愕。
任经亘皱着眉头:“你是周山晟的孙女?你爸叫什么?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你在家里排老几?学习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脸上,问的周子颜有些懵,她下意识地解答道:“是的,我父亲是周彦,有两个哥哥姐姐,在家里排老三,学习...一般吧。”
任经亘眉头紧锁:“哦,周彦。”
“去年A市举行的慈善晚会上我还见过你父亲。”
“......啊。”周子颜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底复杂的情绪。任经亘盯着她,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将她整个人的心思盯穿。
他试探地问道:“家里平时管你管得很严吧。”
“我听说周氏准备退出房地产市场,联合了A市有科技专利的程氏集团准备慢慢转型,两家有在科技行业合作的打算?”
胸膛里的心跳,震如擂鼓。
周子颜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攥紧,朝任经亘尴尬地一笑,有些局促地敷衍道:“可能是吧,抱歉叔叔,我不太了解这些。”
任经亘眯起眼睛,打量地扫视了她一眼:“我还听说周氏有和程氏联姻的打算......”
手术室的灯骤然熄灭,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周子颜心虚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又提了起来。
手术结束了,但医生迟迟没有出来。
过了五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摘掉口罩,左右扫视一眼,目光先落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片刻后定格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女生身上。
他走双手插兜,走到周子颜身边:“缝合的很成功,一周后拆线,术后定时涂抹祛疤的药膏,大概率不会留疤。”
“谢谢医生。”周子颜连连鞠躬感谢道。
医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客气,他指了指亮起自然灯光的手术室:“小姑娘,你可以进去了。”
“哦对。”说完,他补充了一句:“她身体长期过度消耗,格外得虚弱,这是老毛病了,要按时提醒她吃饭,不要让她那么劳累,最好经常陪着她,好好监督。”
周子颜打开手机备忘录,把医生交代的要点一一记下,还询问了更多的调养方法。医生满意地对她微微颔首,侧开一个身位,让她进去。
手术室外只剩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坐在家属椅的父亲。
气氛安静的可怕。
医生双手插兜,友好地朝昔日同窗好友,笑了笑:“好久不见,任总。”
任经亘双手交叉,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无视我,跟第一次见面的黄毛丫头交代温皎的术后注意事项。”
“厉柏,这就是你送我的见面礼?”
厉医生摊了摊手,勾起一个不羁的笑:“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一切都要为了病人考虑,那个小姑娘比你关心小温多了,显然是更适合医生嘱托的人选。”
“你!”任经亘拧着眉,阴沉着脸警告道。
“收收你的脾气,这一套只对贪图你钱财和势力的人好使,我是个中立生物。”厉柏脱下白大褂,换上出门的常服。
他后头瞥了好友一眼:“脾气好一点,多理解别人一点,说不定温以莲就同意和你复婚了,整天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被戳中伤心事,任经亘手边没有可砸的东西,只能烦躁地踢了一脚垃圾桶。
厉柏换好衣服,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很多事情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事缓则圆,先去吃饭吧,我和你聊聊。”
语罢,他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手术室内:“顺便和我讲讲,你女儿和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VIP病房。
温皎睁眼时,身处在一个安静的病房,额头上流血的伤口被针线缝合得严密,伤口处的麻药已经失效,被缝好的伤口处有些痒,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抓挠,结果牵扯到正在输液的左手,针头错位,血管微微刺痛。
她闷哼了一声。
“别动。”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温皎侧过脸。周子颜小心翼翼地拨弄针头,复原针原来的位置,固定好她的左手,一脸认真地叮嘱:“你在输液,不可以乱动,否则会滚针。”
温皎抬眸,盯着只剩三分之一的药瓶问:“这是什么药?”
“这是消炎药,最后一瓶,除此之外医生还给你打了葡萄糖,你被送到医院时血糖低的可怕。”
“护士姐姐一脸惊讶地问我,你是不是没钱吃饭。”
温皎:“......”
周子颜边说边忙手里的事。温皎侧目看她手里面目全非的苹果,裸露的果肉上有被氧化后淡淡的黑色,那些被成功削掉的红色果皮大概有一个手指头那么厚度。
温皎:“别折磨苹果了。”
周子颜手上的动作一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只剩个核的苹果的果肉切成小块,用叉子喂到她嘴边。温皎齿贝轻咬果肉,苹果清甜的汁水赶走了口腔里血腥味。
“还不错。”温皎称赞道。周子颜受到鼓舞,兴奋地继续和手里第二个苹果斗智斗勇。她的表情格外认真,温皎静静地凝视着她,忽然道:“周子颜。”
“嗯?”削皮器割断果皮,周子颜抬眸,眼神有些迷茫:“怎么了?”
温皎迟迟不语,只是安静地盯着她,久到周子颜的脸颊开始发烫,她微微嘟嘴:“一直盯着我干嘛,难道你现在才发现我漂亮?”
“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温皎问。
周子颜愣了一下,好看的眉蹙起:“当然了。”
她声音有些愠怒:“温皎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喜欢你这么久,巴不得和你在一起,除非你主动放弃我,否则我绝不放手,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
“那也晚了,我绝不放手!”
“......我没有。”温皎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自卑;“只是和我在一起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周子颜放下手里削到一半的苹果:“什么意思?”
“我毕业后准备找工作,不打算继续升学。”温皎沉默了一会:“你过惯的那种生活,现在的我短时间内无法提供给你。”
没有任氏独生女的头衔,她也不过是个名为精英的打工人,要靠漫长的岁月,还有工作经验的积累,才能从普通的员工跻身高管的行列。
即便如此,要想达到周氏百年家业能提供给后代的财富,还要看有没有机遇。
“如果你......”温皎咬住下唇,迟迟不能开口。
她第一次觉得做一个普通人让她这么无力。
“如果什么?”
“如果我不能忍受这种生活,趁早回家去?”
“还是让我离开你,早点找个富二代嫁掉,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
温皎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色果皮骤然截断,削皮器被重重地撂下,周子颜的声音带了些愠怒:“温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好心疼小温呜呜呜呜。
[让我康康]已替换最新的剧情。
如果发现某天没更新,又没有请假条的话,点进之前看过的章节看看有没有字数增加就好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