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暮山河 第4章 第 4 章

“南苑！还无蔺山！”刘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里？远么？”

覃梓嫣苦着脸，“好远好远！”

“好远是多远，难道有万里？”

“我法力不够，算不出距离，只知道我们与鸣翠谷已经相隔至少三个大小蟒星的距离。”

“那是多少？”

“大小蟒星，相邻而居，五千里合，五千里分。”

覃梓嫣念叨些刘建军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他只能凭着字面意思，推断道：“五千里再五千里，就是一万，你说至少三倍，那就是三万里了！”他摇摇头，“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建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指着什么方向，“不是要去西樵的么？”

“我也不知道，银月梧桐只有上仙才能用，也许是我们的品阶不够，不能驾驭来去的准确方位。”

“也许吧！”刘建军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灰色山峦，阴霾的天空充满死亡的压抑气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只能想办法出去。”他拉着覃梓嫣的手，“嫣嫣，我们走出去，一定可以！”

覃梓嫣看看周遭的荒凉贫瘠，叹口气，道：“那，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很简单，”刘建军把覃梓嫣的手掌摊开朝上，“这就要靠嫣嫣了，我们在南苑，那就只要一路往北走，就一定可以走出去，你只告诉我北边在哪里就行。”

“好吧！”覃梓嫣撇撇嘴，再次施法，在她的手心上方运化出横竖两个发着光的写满符咒的金色小环，小环互相缠绕旋转，最后各自定在两个互相垂直的方向，她顺着其中一个圆环的指引看去，指着远处的荒蛮，“那里，那里就是北方。”

刘建军拉着覃梓嫣起身就走，“那我们出发吧！”

他们艰难的穿越原始森林，绕过深坑，脚下腐烂的树叶混合淤泥令人深一脚浅一脚难以前行，二人脚下漂亮的绣花布鞋完全看不出了颜色和形状，盘绕巨树的藤蔓上横生倒刺，把他们轻薄柔软的罗裙长衫划破一道道口子，在皮肤上划出无数血痕。

刘建军心想这身行头实在是太麻烦了，再这么下去，地方还没走到，他们两个就成破衣烂衫的乞丐了，到时候哪还有脸去见丁柔。他只好扯了软藤，把两个人的宽大袖口和裙摆都扎起来，又捡了根粗树枝开路。

可最紧迫的，却是肚子问题。

他们发现一条小溪，便沿着小溪慢慢前行，希望能找到吃的，却又不敢靠溪边太近，刘建军可不想跟饮水的什么怪兽遭遇。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那巨兽，心里久久不能释怀，看着溪流里穿梭往来的鱼蟹，他不想再杀生，只得寄希望于寻些果子之类的饱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声咕噜咕噜，覃梓嫣拉着刘建军的手，嘟哝着嘴道：“瑶瑶，我饿了。”

她这一说，刘建军也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空虚，可这荒山野岭，他们能吃什么？

他举目四望，前面不远的溪水边，一小片空地，有一颗参天大树，大树上攀附着很多异常粗壮的藤蔓，巨大的叶子有人脸那么大，还分成三瓣，藤蔓上还开着一长串拳头大小的紫色的花，花上还有黄色的须，刘建军心想，这不就是葛根么！网上说这东西可以生吃，只是这尺寸比网上说的大出许多，不过只要东西是对的，他们就不愁吃的了。

刘建军牵着覃梓嫣钻出高草丛，刚走到巨树下，突然一个巨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家伙正低着头在溪边喝水，它生着成年大象一般高大健硕的身躯，厚厚的墨绿色鳞甲从背上一直覆盖到短粗的尾巴。刘建军停下脚步，握紧覃梓嫣的手，回身一个手势，拉着她要悄悄往回退，却还是被怪兽发现了。只见那家伙回过头，硕大丑陋的头颅长着三根粗壮的角，锋利的角尖发着迫人的寒光，两只红褐色的眼睛有人的拳头那么大。刘建军判断那怪兽可能是食素的，可是他们现在入侵了它的领地，而且还是最重要的水源，怪兽暴怒之下，那三根锋利的角轻轻松松就能送他们上西天。

溪边的空地上，两个人与怪兽相隔不过六七米，怪兽呼出的臭气几乎喷到两个人的脸上，直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们却看着那怪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刘建军慢慢把覃梓嫣拉到身后，看那怪兽没有什么反应，两个人慢慢往后退。怪兽看这两个人类在后退，似乎看透了他们的胆怯，竟然转过身正对着刘建军和覃梓嫣，高高昂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浑厚叫声，直震得人五脏六腑发颤。

刘建军顿觉不妙，眼见怪兽蓄力突然一个猛子扑过来，还好他早有防备，转身搂着覃梓嫣往右边一滚，避开了怪兽的攻击。

刘建军的脑子飞速运转，得想办法脱身！

怪兽其实没有一开始就攻击他们，是在评估形势，判断这两个人类的攻击能力和威胁程度，当它看到他们在往后退的时候，才发起攻击，欺软怕硬的家伙！

刘建军拉着覃梓嫣飞奔到巨树下，怪兽也紧追而至，他们赶紧绕到巨树后面，怪兽硕大的身躯灵活欠佳，又扑了个空。

“快往上爬！”刘建军大喊着，抱起覃梓嫣，使劲托着她的屁股，把她推到巨树上。覃梓嫣手脚并用爬上一个树杈，转身就要拉刘建军上去，却来不及了。

怪兽回过神，蓄足了力气再次朝他们冲过来，眼看就杀到跟前，刘建军眼疾手快，抄起地上一块半米见方的厚重树皮，刚举起来就被怪兽的角狠狠顶到，连人带树皮被高高掀出去十几米，重重摔在高草丛里。刘建军浑身几乎要散了架，新伤旧伤一起发作，剧烈的疼痛让人直不起腰寸步难行，却万幸那厚重的树皮像铁板一样结实，硬生生挡下了怪兽的角。他强忍着爬起身，紧紧搂着保命的树皮在高草丛里飞奔，身后的怪兽紧追不舍，那硕大的身躯每奔跑一步，都让脚下的大地为之震颤。

亡命奔逃中，茂密的灌木狠狠抽打在刘建军的脸上身上，生生的疼，他顾不上这些，却猛然发现前面地上倒着一截大腿粗的树干。

大鳄鱼都没能把我怎么样，你这小野牛休想在本仙女这里讨便宜！

他径直冲上去，跪在地上抱起树干的一头，扛到肩膀上，拼命斜支起来对准怪兽追过来的方向，还没立稳当就感觉背后一股劲风刮到。刘建军赶紧一边扛着树干，一边低头紧紧蜷缩起身体，刹那间怪兽杀到跟前，它反应不及，身体狠狠顶到树干上，巨大的力量把树干掀起，树干的那一头深深插入泥土中。刘建军只感觉一个硕大的身躯贴着他的头皮快速掠过，强大的气流裹挟着周遭的灌木，顷刻间树干支撑不住骇人的冲击力而折断，怪兽吃了疼，哀嚎翻滚着被巨大的惯性所牵引，重重砸到前面不远的密林边，在灌木丛中压出一大片空地。

刘建军丝毫不敢放松，他已经无路可退，只得赶紧起身把厚树皮架在身前，捡起一根被怪兽踩断的粗树枝，那树枝的断口像矛头一样尖锐。在密林的空地之中，他躬身摆好防守的姿势，眼看着怪兽翻身站起，甩甩硕大的头摆脱眩晕，三根巨角在空中炫耀着武力。它瞪着刘建军，鼻孔喷发出愤怒的热流，红褐色的眼睛因为充血而显得格外狰狞，随时准备朝他冲杀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刘建军突然感觉身后的灌木中一阵骚动，他心里一惊，难道还有怪兽！

“瑶瑶！你在哪里？”

是覃梓嫣，刘建军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没有回应，僵持在眼前的怪兽令他无法分身去找覃梓嫣，可他又担心那傻丫头的安危，心中一阵焦灼。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快速靠近，只见覃梓嫣高举着一个大大的火把，突然出现在刘建军的身后。

“这里很危险！”刘建军伸手挡住覃梓嫣，可现在他们想躲也来不及了。

“我在书上看到过，野兽都怕火，”覃梓嫣气喘吁吁，“这个应该有用。”

刘建军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火把，但是很明显，一个小小的火把在巨大的怪兽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威慑。

刘建军看着四周茂密的灌木，心一横，拿火把往地上一杵，干枯的倒伏枝叶瞬间被点燃，他一看有希望，抡起膀子将火把高高扔起，正正落到空地的中间，把他们和怪兽分隔开来。不消片刻，熊熊大火在空地燃烧起来，树枝劈啪作响，被熬出来的浓稠油脂更助长了火势，滚滚热浪让人根本无法靠近，那怪兽虽心有不甘，却无奈惧于火势，恶狠狠瞪了刘建军一眼，转身朝密林深处跑去。

成功了！

可他们来不及高兴，引发了山林大火可不是好玩的，他们要想办法把火扑灭，要不然迟早会被烧死在这里。

刘建军正在想怎么灭火，却忽见空地那头不远的密林里，渐渐生出一股厚重的浓雾，迅速突破林木线的边界，直朝空地上袭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升上心头，刘建军拉起覃梓嫣赶紧往溪边跑，他回头看那浓雾，所到之处大火瞬间熄灭，好像一个生命遭遇到灭顶的窒息。

那雾里没有氧气，刘建军心想，这对任何生命体都是致命的。浓雾在身后穷追不舍，他们一直退到小溪边，可那厚重的雾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对付这种无形的东西，刘建军手里的树皮和树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们退无可退，无边无际的浓雾，铺天盖地的压迫着他们最后的生存空间，刘建军和覃梓嫣手拉着手，不得不退入小溪，看似清澈见底的溪水，河床却意外的深，冰冷刺骨的溪水瞬间淹没到他们的胸口。

覃梓嫣站立不稳，滑倒呛了好几口水，刘建军赶紧把她拉起来紧紧搂住，她吓坏了，剧烈咳嗽喘着粗气，一脸惊恐的看着刘建军。

“瑶瑶，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她颤抖的声音，因为寒冷，也因为恐惧。

刘建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紧紧抱着她站在水里，眼睁睁看着浓雾弥漫到水面，已经逼到他们的跟前。

“深吸一口气！”刘建军轻轻拍覃梓嫣的背。

两个人在浓雾袭来的一刹那，潜入水中，继续朝对岸游去。

透过清澈的溪水，刘建军能看到溪水似乎与浓雾产生了某种反应，只见浓雾跨过水面时迅速变的稀薄，直到小溪的中间，便完全消散，这里也就成了浓雾能够企及的最远处。他们一直游到对岸，才敢露出水面，瘫坐在岸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着对岸被浓雾覆盖的密林和一半水面，有种末日的绝望景象。

刘建军嗤嗤一笑，覃梓嫣不解。

“这破地方本来就够荒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花样！”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低吼，几乎就在耳边！

刘建军忽地弹起来，转身一把将覃梓嫣扯到身后，捡起溪边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慢慢朝溪水里退。岸上茂密的灌木丛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刘建军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红色的小亮点忽闪忽闪。说是小亮点，也比人的眼睛要大出许多，这又是什么怪物，管他什么大怪小妖，刘建军干脆豁出去了。

只见他举起石头，看准了那小亮点的位置，做好了随时投掷出去的准备，眼里充满了杀气。大喊一声：“你TM来啊！”

许久，对面没有任何动静，那红点也消失不见，难道被吓跑了？刘建军不敢掉以轻心，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浓雾已经渐渐散去，对岸的巨树重新显现出高大的身影，那边安全了。他不敢停留，拉着覃梓嫣朝着巨树连游带跑，好不容易回到岸上，也顾不上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透心的冰凉，赶紧捡来许多大小树枝，在覃梓嫣跟前堆成一丛，问道：“嫣嫣，你刚才是怎么生火的？能把这些都点燃么？”

“好。”覃梓嫣说着，冻得通红的手指颤抖着朝树枝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从她的指尖暴出一串电火花，打到干枯的树枝上，几声噼噼啪啪作响，树枝燃烧起来。

太好了！刘建军赶紧继续添柴，在巨树下的空地，燃起一堆大大的篝火，发出红红的火光和热，照的两个人小脸通红，单薄潮湿的身上终于暖和起来。他们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架在树枝上烘烤干。

他们暂时安全了，一番奔逃拼杀之后，饥饿更加肆无忌惮的冲击两个人的神经，刘建军想起那个巨大的葛根。他顺着藤蔓，摸到根部，使劲刨开松软的泥土，挖出一串硕大的根茎，拿到溪水里淘洗干净，啃掉坚硬的外皮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味道酸涩难以下咽，还有些干硬，就像在嚼已经榨过汁的甘蔗残渣，刘建军差点一口吐出来，可现在只有吃这个，必须填饱肚子，他只得强忍着大口吞了下去。

“好吃么？”覃梓嫣看刘建军吃的很香的样子。

刘建军迟疑了一下，除了难吃，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感觉不会被毒死，便递给她一块，做了个鬼脸，笑道：“很难吃，但是也只有吃这个。”

覃梓嫣苦着脸，接过葛根，放在手里端详了半天，皱着眉头咬下一小口，一边咀嚼一边露出痛苦的表情，“非得吃这个么？”她半哭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刘建军。

“吃完，”刘建军不忍心，但言语之间却没有丝毫妥协，“肚子吃饱才能走出去，活着最重要！”

干枯酸涩的葛根实在难以下咽，他们只得就着巨树的叶子舀来的溪水，强迫自己吃掉。覃梓嫣吃完一块，刘建军又塞给她一块。

“吃饱，下一餐还不知道在哪里。”

就为了这顿难吃死的东西，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刘建军哭笑不得。

想起刚才的遭遇，仍不禁后怕，置身这妖孽横生的南苑，他们不会一直这么幸运。想着想着，刘建军似乎看到小溪对岸的密林中，那双红色的眼睛还在死死盯着他们，他无法分辨是错觉还是现实，也许是对火的恐惧令对方暂时没有靠近。

他在树下寻到几块大小合适的厚重树皮和粗枝，权当自卫的武器，可这些远远不够。他到溪边捡来石头，像在谷底那样，两只手各抓着一块石头，使劲互相击打，挑选出质地最坚硬的几块，再慢慢敲打出形状。一时间火花四溅，尖利的碎屑迸得到处都是，直废掉了几十块石头，才打出一块造型极其抽象粗糙的“匕首”。石头匕首只是比他的手掌长一点点，粗犷的造型难掩锋利的边沿，一不小心就割破了他的手指，他扯来巨树枝干垂下的木须，搓成细绳，紧紧缠绕在匕首上做成刀柄，这样握着就趁手多了。

远处的巨鸟发出尖利的啸叫，天空愈发显得昏暗，刘建军估摸着是不是天快黑了，密林中顺着溪谷刮来的寒风，证实了他的想法。他把做匕首剩下的石头废料堆起来，围着篝火垒起一个防风的小灶，又添了许多柴，这种密实的木头十分耐烧，刘建军添了好几块，足够烧一个晚上。

一切准备妥当，他推醒睡眼惺忪的覃梓嫣，二人抓着巨树上的藤蔓，爬到树上尽量高的地方，坐在几根粗壮的枝杈之间把自己架稳，免得半夜睡熟了掉下去。

“你先睡吧！”刘建军用草绳把覃梓嫣跟自己绑在一起，一是为了互相取暖，二是生怕这丫头一翻身就下去了。

当空无皓月，四下的荒野里，远远近近，各种珍禽异兽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抑或闯入这异世界的兴奋，刘建军怎么也睡不着，紧紧贴在身后的覃梓嫣冻得发抖，她的脚上也磨出了血泡。刘建军一边四下观察周遭的动静，一边拿木须搓成细绳，回忆着小时候剪易拉罐编小灯的方法，编了两双奇丑无比的草鞋，好在鞋底子掺了韧劲十足的藤子，看上去十分禁穿。巨树新长出的枝杈上脱落的树皮纤维细腻十分柔软，刘建军扯下几片，做成马甲给覃梓嫣和自己套上，这样感觉暖和多了。

他拿匕首把粗枝削直削尖，做成几支长矛，在厚树皮上钻孔，穿上细绳，做成简易的铠甲挂在覃梓嫣和自己的前胸后背。前面的路途遥远，不管是密林中的荆棘，还是怪兽的尖牙利齿，一时间都奈何不了他们。

忙着忙着，刘建军丢下浑身的伤痛和疲惫，不知不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