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暮山河 第3章 第 3 章

彩色的世界

我在我的雾里

多么清晰

黑白无常的心

自顾自

已经有了定义

何时应该靠近

什么应该摒弃

忘川里啊啊啊 啊啊啊

风吹起啊啊啊 啊啊啊

云间洒下金色的阳光，稻田满里丰收的颜色，似是神对这片土地的恩赐，优美的歌声在山谷里宛转悠扬，引得人们驻足倾听，好像感恩这一切美好的供奉。

半山坡小楼的顶层露台上，刘建军一边拍打着陶壶，一边唱着他最喜欢的《雾里》，刘惜君的歌是他每次开车的必备，覃梓嫣在木几上敲着淳厚空灵的拍子，丁柔和着歌声在翩翩起舞，素袖长裙时起时落、时展时环，长长的青丝与红色的发带一起旋转飘扬。

三人一直唱舞到天色渐晚，乏了，酒也喝干了，便同挤在房间里的软榻上一觉睡到天亮。

直到丁柔被响彻山谷的鸡鸣叫醒，坐起身打着哈欠，她这一动，紧靠着她的刘建军也醒了，他迷迷糊糊道：“丁丁，你醒了。”

哪知丁柔闻言，好像触电一样突然弹起来，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刘建军，把刘建军吓了一跳。

他赶忙问道：“你怎么了？”

丁柔没有回应，她的眼神渐渐从震惊变成肃穆，再变成失落，她没有说一句话，低头默默转身，突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无形。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刘建军看到她的眼眶，是湿润的。

“丁柔上仙走了么？”覃梓嫣这个时候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刘建军仔细回想刚才的那一幕，觉得丁柔肯定心里有事，他有些担心，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随风而逝了。

他拉拉覃梓嫣的肩膀，“起床了懒猪，咱么有事做！”

二人洗漱一番，头脑清晰了许多，下楼一人买了一个油饼吃，刘建军问覃梓嫣道：“嫣嫣，西陵山百里荒离这儿有多远？”

“西陵山可是在西樵的最西边，离咱们这儿少不了上万里路。”

“要走多久才能到？”

“那地方隔山又隔水的，又没有官道，光是去西陵山就得一个多月，更别说去西陵山最北边的百里荒了，听说那里全是山，一条路都没有。”

没有火车飞机，甚至也没有公路和汽车，去万里之外的仙山，是不敢想象的。这梦境迷人，却随时都可能结束，刘建军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丁柔，问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为什么不辞而别，他没有时间去浪费，必须想别的办法。

“南天门外石台上那些银色的圈圈是做什么用的？”

“你怎么还在想那东西！”覃梓嫣吃的满嘴油，又喝一口豆浆，“我们这个品阶------”

“品阶不够，是吧！”刘建军不耐烦，“我就问你那东西是不是传送门之类的东西，是不是站上去就可以把人送去想去的地方？”

覃梓嫣拿他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道：“差不多吧！上品的上仙们，就像丁柔这样的，可以御风随意穿行于天上地下，而那些品阶稍低一些的上仙，没有御风的法力，就可以用银月梧桐穿梭于天地间。”

“那这个银月梧桐是怎么用的？”

“这我哪知道！”覃梓嫣警惕地看着刘建军，“你该不会是真想要去试吧！”

刘建军点点头。

“你疯了？”覃梓嫣紧紧抓着刘建军的胳膊，“品阶不够的小仙不能碰那些东西，会死的！”

“不试试哪知道！”刘建军铁了心要去，这是见到丁柔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去试试，这梦境如此真实丰满，简直就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段生命，让他可以做一回随意潇洒、果决勇敢的人。

说罢，刘建军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便上路了。覃梓嫣明白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穿过寨子，径直朝磨基山而去。

“嫣嫣，你不用陪我一起，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就是因为会遇到危险，我才不放心你！”

闺蜜的话，让刘建军心里很温暖。

可来到磨基山脚下的山门，刘建军有点后悔了，眼前的万丈峭壁，直耸入云霄，那条蜿蜒曲折的栈道，是他们上山唯一的通道。

“非得爬上去么？”他暗自嘀咕。

“天承君每个月的十五，都要在长虚宫接见四方上仙，这是我们这些小仙们唯一可以登上磨基山，一窥天承君与上仙们风采的日子。而爬上这万丈崖，也是我们修行的一部分。”

刘建军听得脑瓜疼，可只要脑海中浮现丁柔挂满泪珠的脸，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嫣嫣，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只要你跟着我爬上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覃梓嫣摇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我们约好的。”

二人径直穿过山门，拾级而上，开始了漫长的攀登。

看着山谷里的寨子越来越远，呼啸的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襟，一团雨云正在酝酿滋润万物的甘霖，这是神对大地的赐福，却容不得任何人过于靠近，仿佛这就是对神迹的亵渎。他们义无反顾穿入乌云中，顿时就像闯入了神的工坊。刘建军觉得，今天不是爬山的好天气。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伸手不见五指的云雾之中，没有阳光，暴虐的闪电此起彼伏、时近时远，那雷鸣震耳欲聋、撼人心魄，连山崖也在颤抖，却只是在黑暗中迸发出一片朦胧的光。眼前偶尔的光亮，却又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感觉比完全一片黑暗更难受，空气中浓厚的压抑，也令人喘不过气，相比之下，周遭阴冷刺骨的潮湿空气，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电闪雷鸣之中，刘建军想干脆闭上眼睛，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物体，轰隆隆的低吼不停游走在云雾之间，那东西深沉浑厚的鼻息有好几次甚至喷到刘建军的身上脸上，是龙么？他不敢去想，只感觉到身后的覃梓嫣捏紧了他的手，想必她也害怕极了，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说话，只手拉着手，埋头紧贴着崖壁蹒跚而行，甚至不敢去触碰栈道的扶手，生怕被闪电撩到，或者被那东西发现。

末日之地一般的路程，似乎没有尽头，他们互相搀扶鼓励着，小心翼翼沿着栈道前进。好像穿越了千年，头顶的光越来越亮，云雾也越来越稀薄，连呼吸都不再那么难受，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石阶冲破云雾，连接着崖顶的高台，再往前不远就是南天门，可那并不是刘建军的目的地。

他正要爬上最后几级石阶，走上高台，却被覃梓嫣死死拉住。

“小心！南天门有守卫！”

刘建军赶紧缩了回来，探出半个脑袋，从白玉石栏的缝隙远远看去，果然，南天门下，站着几个身穿厚重铠甲的人，金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么显眼的东西，自己怎么没有发觉！刘建军自责不已，还好有覃梓嫣提醒，否则惹到他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我们只是用一下银月梧桐，难道他们也要管么？”刘建军看着覃梓嫣。

“不知道，”覃梓嫣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在每个月十五以外的日子来过这里，但是我们不进去长虚宫应该不要紧吧！”

“不管他了，你跟紧我。”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刘建军忽然站起身，身后牵着覃梓嫣，爬上高台。他看准了高台中央的银色圆环，径直走过去，时刻瞄着南天门的守卫。

“站住！”有人大喊一声。

刘建军心想不妙，他赶紧加快步伐，守卫们见没有回应，提着长枪就要朝他们奔来！刘建军拉着覃梓嫣突然加速，一路狂奔，冲到银月梧桐跟前。他来不及仔细研究，只见地上嵌着几个银色的圆环，围绕石台中间的金色巨兽浮雕，圆环上好像还有字。

“这玩意儿还要念咒语么？”刘建军赶忙问覃梓嫣。

覃梓嫣摇摇头。

刘建军抬头一看，守卫们已经朝这边跑来，转眼就到！

“快念！”他拉着覃梓嫣站到其中一个圆环里，却并没有任何反应，他更加确信圆环上的字就是启动圆环的咒语。

覃梓嫣伏下身，又站起来，口中开始默念刘建军听不懂的经文。

还是没反应！

眼看守卫就要杀到跟前，刘建军心急如焚。

“是不是要两个人一起念？”他问道。

“那你跟我学着念。”

刘建军跟着覃梓嫣逐字逐句念起咒语，四周的空气似乎开始旋转，气流卷起他们的裙摆。守卫见状，加快了速度，几杆长枪几乎要触到刘建军的鼻子。

忽然，一阵眩晕，刘建军搂紧了覃梓嫣，二人飞速旋转起来，脑子里更是天旋地转，紧接着又是炽热难当，皮肤火辣辣的疼，感觉衣服都要烧焦了。刘建军不敢放手，两个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失重，开始下坠，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重重摔到地上。可这地面并不平坦，他们抱在一起被重力拉扯着从一个几乎笔直的土坡上滚下来，土坡上茂密的植被抽打着他们的身体，刘建军本能地伸手去抓，却被长满荆棘的藤条划出一道道血口子，钻心的生疼。数百米高的陡坡，终于见底，刘建军赶紧护住覃梓嫣的头，两个人被一段倒伏的腐烂树干拦了一把，却因为速度过快而高高跃起，旋即重重摔在坡底的泥泞之中。

一股腐烂的刺鼻恶臭令刘建军渐渐清醒过来，浑身疼痛的几近虚脱，覃梓嫣趴在他的身上，没有受什么伤，他松了一口。

刘建军把她的头发轻轻捋到一边，看向四周，昏暗阴霾的天，参天密林上呼啸而过的巨大怪鸟。他们身陷一个巨大的泥泞深坑，刘建军挪了挪手脚，触到身边细软的淤泥，他忽然想到沼泽，那是要命的东西。他片刻也不敢犹豫，赶紧搂着覃梓嫣往泥坑稍显坚实的边沿挪动，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瞟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刘建军赶紧停下，轻轻转头看向那个东西，泥泞的沼泽之中，隐藏着一个发着绿光的圆形东西，足足有拳头那么大，他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是鳄鱼的眼睛！

眼睛竟然就有拳头那么大，那这眼睛的主人会有多大！

有那么一刻，刘建军感觉自己死定了，他连眨眼睛都不敢，生怕激怒那头野兽。

可是，这是梦啊！刘建军忽然想起，就算我死了，要么梦醒，要么开始另一个梦境，我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刘建军好像身上也不疼了，心里也不害怕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决定拼一把。面对巨兽，跑是没有用的，他慢慢把覃梓嫣放到一边，确定她的身下是坚实干燥的地面，又抓了把泥土抹在她身上盖住她的气味。

身后一阵细微的骚动，刘建军明白，那家伙终于按耐不住了。

他轻轻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慢慢转过身，那巨兽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足足有一辆轿车那么大！

可刘建军无所畏惧，他死死盯着巨兽，双手拿着两块石头使劲一碰，“啪！”的一声，迸出火星四射，两块石头都被崩掉了一角，原本圆滑的表面，被硬生生打出一个边沿锋利的缺口。他再次把石头使劲一碰，石头又被打缺一块，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石头碰撞的刺耳声音不停在巨大的泥坑里回荡，刘建军冷酷的眼里充满了杀气，两块圆滚滚的石头，终于被刘建军打成了菱形，石头上到处都是锋利尖锐的破口，稍微触碰一下，就会被划破皮肤鲜血直流。

巨兽慢慢抬起头，晃了晃，把头上的泥土甩掉，微微张开巨嘴，傲慢的显露他小山一般的獠牙，似乎觉得这样，就已经足以压垮面前这个弱小的家伙，任由他吞噬。哪想他这一稍微松懈，就被刘建军抓住了机会，看准方向把一块石头狠狠扔了出去。

布满不规则的锋利缺口的菱形石头，正正打中巨兽的眼睛，深深扎了进去，直把那绿色的眼球打得爆裂开来，一时间血水四溅。巨兽吃了疼，一声嚎叫，疯狂的扭动身体，试图把石头从眼眶里甩出去，当他方法用尽，却始终无法摆脱，反而被锋利的石头在眼眶里肆意破坏。最后，巨兽放弃了挣扎，转而想用复仇缓解自己的痛，他掉转方向，用另一只眼睛看着刘建军，眼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嗜血红光。

刘建军可不会给他喘息和复仇的机会，只见他瞄准了巨兽仅剩的眼睛，狠狠挥动手臂，巨兽长了记性，竟扭头去避。谁知刘建军只是虚晃一枪，等巨兽回过味儿来，他果断出手，又一块石头狠狠刺进巨兽的眼睛。

这次是真的激怒了那家伙，响彻天地的哀嚎，犹如一阵冲击波，把刘建军掀翻在地。

“瑶瑶！”

刘建军听到覃梓嫣的惊呼，她终于醒了。

“嫣嫣，我在这儿！你别动！”

他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赶到她身边，拉起她就朝坡上跑。身后的巨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凭着声音向他们追来，火车一般的身躯在沼泽中横冲直撞，溅起泥浆四射。刘建军与覃梓嫣不得不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巨石却顷刻间被巨兽的爪子拍的四分五裂，他们没命似地往坡上跑，可泥泞的土坑难以立足，他们奋力爬上去几米，又滑下来，浑身裹满了恶臭的泥浆。

巨兽就在身后狂乱的挥舞着爪子，一个回身，就用尾巴甩断了他们身边的一颗古树，这倒提醒了刘建军。他连忙解下长长的腰带，捡起一根短粗的树枝，拿腰带的一头牢牢系住，然后看准了他们上方的一颗古树，用力一甩，树枝穿过古树粗壮的枝杈，稳稳卡在那里。刘建军拉了拉腰带，很牢固。

“抱紧我！”他不敢大喊，只能轻声对覃梓嫣说。

覃梓嫣面对面紧紧搂住刘建军的肩膀，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刘建军不敢耽搁，赶紧发力，抓紧了腰带奋力往上爬，刚上去两米，巨兽的尾巴呼的一声从身下扫过，吓得刘建军一个寒噤，加快速度一鼓作气爬到那颗古树上。他们踩着古树故技重施，继续往上，一直爬到泥坑的外面，两个人才算得救了。

刘建军转身看着泥坑里的巨兽，他寻找未果，朝天哀嚎一声，转身摸索着朝自己的巢穴蹒跚而去，身后留下长长的血痕。刘建军心中突然有些不忍，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他能长这么大，一定经历了千年的风霜磨难，现在他的眼睛瞎了，伤口里的石头时刻都令他痛不欲生，而如果不能及时止血，就更意味着死亡......

他叹口气，默念一句“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保佑！”

话音刚落，远处阴霾的天空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金色的光瞬间洒落大地，像极了鸣翠谷里的景象。覃梓嫣也被这金光吸引，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看着那道光，照在步履蹒跚奄奄一息的巨兽身上。

忽然，巨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仰天发出一声哀怨的长鸣，似乎倾诉着对人间的不舍，随后，巨大的头颅重重落到泥沼之中，再也没有了动静。

刘建军极目望去，似乎从巨兽的尸体上生出点点星光，又像是一股紫色的烟，顺着金色的阳光不断上升，最终进到云层的缝隙里，缝隙缓缓合拢，金色的光也随之消失，天地间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甚至留在泥坑底那巨兽的尸体，也渐渐被沼泽吞噬。

“他死了。”刘建军对覃梓嫣说道，“是我杀死了他。”言语间有些失落与内疚。

“不，”覃梓嫣挽起他的胳膊，笑道：“他飞升了。”

“什，什么？”刘建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是飞升？”

“我们闯入这里，伤了他，却无意间破除了他身上的桎梏，令他回归仙班，也许这就是我们与他的缘。”覃梓嫣的话，让刘建军的负罪感减轻了一些，可他也不能确定嫣嫣是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的。

总之他们是平安活下来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在哪里？

刘建军目之所及，天地一片阴霾昏暗，山峦叠嶂，沟壑横行，高大的密林霸占了大地山川，各种可怖的动物叫声呼啸山间，却没有丝毫人烟的迹象。

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传说中的西陵仙山，刘建军心里直嘀咕，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嫣嫣，这是哪里？我们好像走错了！”

“这你就交给我吧！”覃梓嫣自信的笑笑，刘建军还在疑惑，却见她闭目平息，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做出并蒂莲花的手势，随即又生出几种变化。

刘建军等她神叨叨的忙活完，睁开眼睛，对着他撇撇嘴，苦笑道：“瑶瑶，我们在南苑无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