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无奈扶额,微微偏头跟林瑔咬耳朵:“清尘,亏的就一个是你家的,平日里有个什么事是替你说话的倒也罢了,若这两个都是跟着你的,你怕不是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林瑔轻叹:“若是不要我管倒也不算什么,若是要我管……以后我身边要是真跟了两个临风,我定然也要试试做甩手掌柜的感觉。大事我管,三天两头闹出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也别想来找我,要不然被闹腾的肯定折寿。”
闻言苏珏颇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陆侍卫干咳了声,凭借极好的耳力宁是将他们二人在闹市里头的这番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位小公子这是出府来玩?这小子从小就没叫人省心,冲撞了贵府的人实在不该,便由在下替他赔罪了。”
林瑔连忙摆手:“陆大人言重。临风哪次出门能让我省心过?他没惹着别人便是好的,与大人不相干的。”
临风往林瑔身边凑了凑,小心试探道:“公子,你不会要撵我回府吧?别啊!这才刚出来,我保证,肯定不惹事了,我就跟着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打住!”林瑔让他吵得头疼,连忙往后退了退出声制止,“不回去,你可知道哪里有卖花灯的吗?”
“花灯?”临风愣了下,“兴许有,公子得容我想想。如今还不到时候呢,公子买花灯作甚?”
林瑔朝苏珏扬了扬下巴:“子卿想要的。”
苏珏礼貌微笑。
秦艽兴冲冲地举手:“我知道!东大街有个姐姐一年四季都在那扎花灯卖,都这么些年了,总不能一想到便没有了!陆叔,我们跟着去吧!”
陆侍卫抬手轻轻敲了他一下:“你又瞎凑什么热闹!”
秦艽捂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眨巴着眼理直气壮道:“可若是我们不跟着去,这几位公子也不一定能找对地方啊!万一白跑一趟呢?那不就亏大了!”
“你……”陆侍卫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来着,可憋了半晌也驳不了秦艽这句话。
苏珏失笑,开口给了几人一个台阶下:“小公子说得在理,若是我们自己去难保不会找错地方。陆大人有空,便麻烦您陪我们走一趟吧。”
见苏珏发话,陆侍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一声点头应下。
冬日的天黑得早,其实时候还不算太晚,但天一黑人们收摊的就早些。
等几人走到那个小摊子时那位小夫人正要收摊。
人家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要和夫君回家去,却实在经不住临风和秦艽左一句右一句的央求。
才终于无奈应下:“好吧,就看在你们两个嘴这么甜的份儿上,来看看吧,喜欢哪个?”
闻言林瑔轻轻拉了拉苏珏的衣袖,道:“快去吧。”
这位夫人确实心灵手巧。
一盏盏的灯摞在布袋子里,多是些莲花锦鲤什么的。
苏珏扫了一圈,好看是好看,却并没有他很中意的。
他问:“都是这样的吗?有大一些的吗?那种四四方方的。”
闻言那位夫人的夫君一时失笑,道:“小公子说的这叫哪里话?这是花灯,您说的那种啊,是孔明灯,点上火在天上飞的。”
那位夫人嗔怪地看了自己夫君一眼,耐心询问:“小公子要那么大的做什么?”
苏珏诚实道:“写愿望,花灯太小了不好写。”
临风道:“可是写愿望花灯也能盛下啊。”转念一想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揶揄道,“莫不是殿…公子,公子要写的愿望太多了!怎么比我还贪心啊?”
林瑔低声喝止:“临风!”
苏珏却好似浑然不在意,道:“嗯,贪心,光写一个我怕神仙看不见,索性就多写几个,写得多了,不拘哪个,总能实现一个吧?”
那小夫人微微动容,转头对丈夫低声道:“不是还剩了些东西?你去拿来,我给他做一个便是了,左右四四方方的,也不费工夫。”
其实做出来也不算很大,只是能落笔的地方多了很多,苏珏伸手接过,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
苏珏正盘算着这大晚上的拦了人家收摊,也不知给多少银子合适。
却见临风摸了些铜钱出来付账还愣了一下。
苏珏晃了晃脑袋,不免失笑。
也是,这不是在宫里头,没那么大的花销,这般精巧的物件,也才值个几十文钱罢了。
陆侍卫还给他暗戳戳地解释了一番:“夫人真是公道价格,摊子都摆在这了,租金都少不了,东西又做得这么好,竟然才收这点钱了。”
那小夫人掩面轻笑,道:“我倒情愿多赚些银子,可这东西就值这么个价钱,大家卖什么的都有说好的价钱,我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地涨价了?”
林瑔转头看向苏珏,只见他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又在一位老先生那里买了笔墨为在灯上写字。
老人家自己做的笔,做了许多年,那是比宫里头的也不遑多让的好东西,却也不值什么钱。
苏珏不知道路,就跟着旁人一起走,一路支棱着耳朵听着,没听见什么太高的价钱
一来一往地还几句价也同闹着玩儿似的,谁也不多计较。
听着听着,苏珏便不自觉地落到最后面。
林瑔故意放缓了脚步,问:“怎么了?”
苏珏没什么意味得扯了扯嘴角,道:“只是觉得外面真好。百姓银钱虽赚得不多一来一往的却也能养家糊口。总说能治国者必先治家,到他这倒是稀罕了,自己家都管不好,却能叫这么多人的家好好的。”
林瑔抬手抱住他的胳膊,道:“你不高兴。”
苏珏静了下,笑着扯开话题:“不提他了,我们放灯,我要写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写不完的。”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苏珏动作很快,他除了在最开始犹豫了一瞬,往后并没有迟疑
都说愿望叫人瞧见不灵验,林瑔便没有上前,就看着一个人站在溪水边。
一笔一笔,把那盏灯的几面都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姿势写字不大方便,苏珏却抿着唇一笔一划都写的端端正正。
第一个愿望,他写的是谦叔和清尘一生顺遂。
谦叔教他无论何时,想什么的时候都是“君”和“国”排在第一位。
可是这是他的愿望,他第一次放灯,他想写这两个愿意陪他的人。
第二个愿望,他写的是要父皇长命百岁和大苏昌盛。
这两个要连在一起,或许苏瑾安长命百岁与否他不在意,可他在乎一个明君。
哪怕朝堂之上已经分身乏术,却还是将黎民百姓放在首位让他们过得足够好。
没有几个人愿意这样劳心劳力,所以他要长命百岁。
但没有家,皇宫不是家。
不是苏瑾安的家也不是苏珏的家,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但不是家人,所以他不写家。
第三个愿望,他写楚知和脂沫……
小小的一盏灯载着密密麻麻的愿望顺着水一直飘向很远的地方。
苏谦霖蹲下身,本来是想伸手捞出来,突然想起来不知是谁说过一句,写上愿望的水灯若是不满十二个时辰再捞上来便不灵验了。
他自然是不信这个,可既然是孩子放进来的,那便不好再碰。
只得远远地辨别上面的字,若是有些不打紧的东西,趁走之前,他替他圆了也未尝不可。
只是看那灯都转了几个圈儿,上面的字都尽数看完了,苏谦霖也没找着一条跟苏珏自己有关的。
“这傻小子,说是贪心,却也没见着有哪句是跟自己有关系的。”苏谦霖微叹一声,随即直起身子,往车行走去。
一个人在宫里窝了那么些年,是为了照看孩子。
既然如今苏珏身边也有别的陪他的人,不需要他时不时地盯着了,那么有些事,就该去查查清楚了。
燕月,纵使时间隔得再久,林拾当年以身犯险、孤身闯进去拿走的东西,也势必要查清楚。
从前总觉得日子过得慢,一天一天地熬出来。
出宫住这几天倒是快得很,苏珏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眨眼都到了宫宴的日子。
“你要回去?对你们小孩子横竖也不过是吃个饭,有什么事自有我担着。这么着急回恒月宫做什么?出来的时候饭还没吃呢。”
苏珏摇了下头,低声咕哝:“不自在,宫里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宴我都极少参加。脂沫姐姐肯定做了饭的,您领清尘去便是了。”
不等林太傅开口,林瑔便也挪了一步,道:“那我也不去了,清尘也不大喜欢这些宴会,人太多了些,祖父去。祖父放心,有脂沫姐姐在,横竖饿不着我们。”
林太傅失笑:“若是这大过年的还饿着了你们,你祖父这些年算是白混了。也罢,既是你们不愿,便快些回吧,外面天冷。这回我打点过了,该送到你们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克扣分毫,你们那个脂沫姐姐和……和九霄,既是他们两个在,也不需得别人了,别回头再惹了乱子出来。祖父若是可以,必定进宫来看你。”
林瑔乖巧点头:“清尘知道祖父公务繁忙,每日被陛下叫去理事常常一忙就是一整日。若祖父抽不开身也不必记挂清尘,只管忙就是。”
林太傅叹了声,疼惜地摸了摸林瑔的头:“有时候倒是想呢……你同你父亲性子确实是像的,幼时都这般乖巧。”
林太傅苦笑一声,转了话茬:“你小叔叔过两天就回来了,想起来他我就觉得头疼,还是我们清尘乖巧些,你小叔叔总不信小孩子能有老实的,真该让他见见你。”
林瑔笑了笑,道:“祖父这么急做什么,日子还长,总归能见到的。”
林太傅揉着他的脑袋叹了声,道:“这又说了半天话,我也未记录在册,不能同你们一处过去,你们两个小心些,快去吧。”
“是。”
都走出一截子了,苏珏忽然问:“你小叔叔,亲叔叔吗?怎么没在林家见过?”
“嗯,亲叔叔。”林瑔稍稍出神想了下,才道,“他不住京城,莫要说你,连我也没见过他。只听祖父他们提起,应当是比我大个一两岁。”
苏珏诧异:“啊?”
“他是我祖父的老来子,和我祖母一起在别的地方过日子。我有三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除了二叔叔在家里住着,姑姑前几年在家里住过大半年,都见得少。三叔叔说是到地方上做官去了,也不常回来的。”
苏珏没太想明白:“为何你祖母不在京中住?”见林瑔面色像是知道又犹犹豫豫的,苏珏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不方便说也不勉强。”
林瑔摇头,道:“知道的人其实不少,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我祖父与祖母中间和离过一回,家里面二叔叔和三叔叔都不是祖母所出的。祖母生姑姑时难产血崩,命救回来了,往后子嗣却艰难。其实那时已经有了我父亲和姑姑,可太夫人……我应当叫她曾祖母,定要祖父停妻再娶。这事闹腾了许久,最后太夫人以死相逼,祖父祖母只得和离,祖父娶了太夫人的侄女做续弦。此后又过了许多年,太夫人不在,续弦的那位夫人也病逝了,祖父祖母才重归于好。可还没有几年,父亲死在那场和燕月的交战中,祖母大受打击,就领了小叔叔走了,极少回来,也就祖父会时不时地过去看看。”
苏珏沉默半晌,突然抬手揉了一把林瑔的发丝。
林瑔堪堪躲过:“你又干什么?”
苏珏一开始并不答话,固执地非要揉林瑔一把才算心满意足。
见状,林瑔索性不躲了,任苏珏揉了一把才听他道:“你祖父出门了,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不好过?”
“……没有。”
“少来,我都看出来了,你那个二叔叔家里的什么哥哥姐姐,哪个待你都不算好,爱答不理的,肯定是听人教唆。你祖父不在家,家里的事自然就是你二叔叔说了算了,他定然不会向着你。”
林瑔无奈:“祖父不在,管家伯伯总是在的,我只在我院里,他们都不过来的。本是说我那个小叔叔,怎么就说起我来了?”
其实说来也奇怪,林瑔这个二叔叔待林瑔好像不是单纯的不喜欢。
林瑔每每碰见他时都觉得这位二叔叔看他的眼神极其怪异,就好像看一个闯进别人家的流浪猫狗一般。
会盯着他久久地看,但看久了眼神里又会莫名带上几分惊悚。
苏珏耸肩,道:“你小叔叔我又管不着。”
林瑔叹气,拉着苏珏就往回跑:“回去了!灶房的烟还没散呢,快去瞧瞧脂沫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脂沫原本端着炭盆正要往屋里去,碰巧就听见这一句,连忙把炭盆放下迎了出来。
“可算是回来了……”只是还没等高兴完脂沫又觉得不对,“不对呀,前边不是正摆着宫宴呢吗,怎么你们俩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珏笑道:“我们没去,惦记着脂沫姐姐做什么好吃的了,就赶紧回来了。”
脂沫恨铁不成地伸出两手各一根手指在二人额上重重点了一下,道:“败家孩子!那里头的东西不比我做得好?吃得饱饱的回来,还省了一顿饭呢,你俩可是好,就这么跑回来了,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