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瑔扫了一眼今日不知道是第几次走神的苏珏,卷起书简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琼林宴。”
林瑔微微蹙眉:“嗯?”
苏珏没说话,林瑔又加大音量,唤了一声:“苏子卿!”
苏珏这才像彻底还魂儿了一样,揉了揉发痛的眉心,道:“对不起。”
林瑔道:“你说琼林宴怎么了?”
“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苏珏道,“清尘,你觉不觉得……丞相好像就是冲这次的琼林宴来的。”
林瑔略微思索片刻,道:“琼林宴向来都是扩张自己势力的好时机,那么多出身寒门的学子若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必定要找个靠山。按理说丞相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之前我与祖父也谈论过此事,我与祖父的意思都是,丞相想维持朝堂现状,科举仓促,他怕是还没来得及做手脚,才突然提出要将人全部塞入国子监。”
“但也太离谱了些……”苏珏托着下巴,蹙眉不展,“我最开始听到丞相提这种要求时,还想他是不是最近连续吃瘪,人终于要疯了。虽说只是句玩笑话,但就是莫名觉得紧张。”
“若是为了图个安心,同陛下知会一声,在宫里宫外都预备好人手便是了……丞相真要做什么反倒好了,也省得和他虚与委蛇。”
苏珏轻笑一声:“知我者,清尘也。既然要布置那就布置周全些,光走个场面可不成,清尘帮我部署一番?”
林瑔道:“可我们本是要带谢萦进宫给陛下诊治的,如今怎么办?陛下叫你进宫批折子,却未必能许你再多带个人。”
“我记得……谢萦说若是弄来一些血也可以。”说着,苏珏把一个小瓷瓶往桌上一放,道,“他说他可以以血辨毒,我就弄了点儿来。”
林瑔愣了一瞬,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珏,眼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苏珏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拿针在他指尖扎了一下,取了一点血,没干别的。”
“陛下……没发现?”
“刚才没有,醒了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现在已经在宫外了,他还为了这个抓我回去一趟?”
林瑔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行,你真行,你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进宫了……”林瑔顿了顿,突然还想到另一个人,忍不住看了看向苏珏,问“你就没碰上别人?”
“你说谦叔啊。”苏珏微微一笑,“我跑了,他在宫里畏手畏脚的,没追上我。走吧,把这血拿给谢萦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毒。”
林瑔点点头,似乎也和苏珏一样认定了苏瑾安中了什么毒,才每日昏昏欲睡。
然而……
“没瞧出任何问题。”
谢萦抱臂,紧紧盯着那药瓶不放,也觉得奇怪。
苏珏微微蹙眉:“你确定?”
谢萦再次点头:“以及肯定,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中毒的迹象,任何方法都看不出有一点毒素在里面……对了,你们二人和陛下在一起时,会不会也出现这种昏昏沉沉的症状?”
林瑔摇头:“我没有过。”说着,转头看向苏珏。
说起来也是批折子的苏珏跟苏瑾安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不知他……
苏珏也摇头:“我也从未有过。”
闻言,谢萦轻“啧”一声,愈发想不通:“这可真是稀了奇了。若是连跟陛下同处一屋檐下都没有任何症状,那就说明不是外物所致,可这日日睡不醒,也着实奇怪。”
林瑔略微思索片刻,道:“难道就没有一种毒是可以不被人发觉的吗?”
这话说完林瑔都觉得自己蠢,既称为毒,想被人发现必然是因为它有作用能在人身上显出作用,像他说的这种……
谢萦道:“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若是谁家能研究出此类毒物,我们百……我们家必定将其奉为上宾!”
“你说真的?那我可能知道一点!”
“音儿?”林瑔微微有些诧异,“你知道什么?不是,你怎么来了?”
“我们家研究过这个啊!”宁苒音捋了捋头发,自动忽略林瑔后半句话,道,“说准确一点,是我祖父,研究了一辈子,不断精进改良,才终于有了一点眉目。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根本查不出来,甚至中毒者自己都察觉不出任何不对来,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闻言,苏珏骤然紧张起来,正色道,“音儿,这话不能乱说,你可知道你家所研制的那毒中毒之人会有什么症状?”
宁苒音想了想,道:“头疼脑热,跟风寒一样吧,再者腰疼腿疼的,反正不是什么大病,谁也不会多想。”
林瑔迫切道:“那可会成日昏睡?当真……没有解药?”
宁苒音摇头:“这倒是没有。至于解药……这种毒研制着实不易,我祖父研究了半辈子,也没能说是完全成功了,自然不可能费尽心思地再去研究解药。哥,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听着也不是同一种东西,说不准能调制出解药来呢!”
林瑔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谢谢,音儿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
宁苒音抿抿唇,灵光一闪,道:“哥你怎么不问问钟先生?钟先生见多识广的,说不定他知道呢!”
林瑔摇头:“我师父最不擅长的就是草药这种东西,他既不会救人,也不会害人,问他……当真是没半分用处。”
闻言,宁苒音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谢萦愁眉不展,忍不住看了苏珏一眼。苏瑾安没事这自然是他们这些人希望的,可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呢?
一位年少还没有经历过真正朝堂历练的君主,可以延续这好不容易挽回的大苏的辉煌吗?
林榭躲在门外听了半晌,终于抬脚进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往林瑔怀里一塞,道:“你之前要的,如果说什么用毒用药这类的……倒是又跟这人连上了。”
林瑔看了林榭一眼,问:“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瑔依言照做,在看到内容时也着实惊住了:“沐禾?”
苏珏守在林瑔身边,自然也看了个清楚,讶然道:“你从哪弄来的?”
林榭耸耸肩,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有多少人指着你们活着呢,再不然就是小姑娘出门不方便,底下的人……自然还是自己亲自去查细致。我可是一等一的闲人,想去哪去哪,沐家在秣陵那么多年,就算一点点问,时间长了也能找到。不是我说,这个沐禾当真是个传奇人物!”
宁苒音:“能有多传奇?”
林榭扬扬下巴:“叫你哥念。”
林瑔微叹一声,道:“沐禾,秣陵人士……”
生父母不详,是在沐家的田里被人发现的,沐家为博名声将其收为义子,却不甚受宠,四岁那年就跟一个号称出来“云游”的老医师出门学艺去了。
沐禾在此方面颇有天赋,小小年纪便将老医师的一身本事学了个通透,只是后来老医师西去,只剩沐禾一人,便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了。
再后来沐家失火,更是人人认定他已经死了。
苏珏觉得奇怪:“那这些人中就没有一个能说出来沐禾长什么样的?”
“当然有!”还没等苏珏说什么,林榭紧接着道,“但他们说得完全不像一个人,甚至有的都不像人。”
林瑔道:“都说沐禾已死,有这般通天本事的人,莫说易容改面,蜕皮换骨于他也未必是难事。”
苏珏点头:“说得在理。”
林瑔摁着眉心,微叹一声。
他其实更想知道……沐禾所求为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天底下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可他却在耐着性子筹谋算计,甚至说更像是犹豫,因为犹豫,所以做出很多无用之事,他究竟……是为什么?
谢萦起身,道:“关于陛下是否中毒一事,我还需再研究研究,就算是调配解药也得先知道是什么,我先走一步,诸位,告辞。”
苏珏捏了捏林瑔的肩,道:“莫急,我们先紧着眼下的说。”
林瑔扫了他一眼,默默点头。
时间不算仓促,林瑔和苏珏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打点好了。
只是虽说部署还算周全,但这一颗心让苏珏吊起来了,林瑔就放不下了,忍不住又往高台之上的苏瑾安那边望了一眼。
苏瑾安今日瞧着是刻意装扮过的,尽显帝王威严,更无人敢看。
只是若谁现在抬头,就能看见苏瑾安那一脸难掩的倦意。
苏珏紧盯着丞相不放,却见这人今日心情极好,一派轻松,反倒让人心中愈发不安。
苏珏一把抓住林瑔的手,终于感到些实际的心安。
丞相抬头正好与苏珏对视上,甚至还遥遥向他敬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林瑔往周广陵那边扫了一眼,这小子原本说紧张,手攥着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如今在这边却能侃侃而谈,都不像一个人。
林瑔弯了弯嘴角,心想若是就这么过去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谁料他刚想完,丞相就突然起身,扬声道:“陛下!老臣敬您一杯!”
苏瑾安淡淡扫了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丞相笑道:“陛下莫急,说不定这就是您人生中最后一杯酒了呢?得慢慢品啊。”
霎时,殿中一片寂静。
我才发现我似乎把音儿对浔翊的称呼写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算了,精修的时候再改吧(手动苦涩哭泣.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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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琼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