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向隔着落地玻璃窗还在挥手的男人做最后的告别,难得从胡茬丛中找到了他脸上难隐的留恋和关心。
窗外,天气格外晴朗。
蓝天无暇衬着对面矮小的桶状楼,温暖的天光从那边一直踱步从被反复推开的门与门边用来提升的铃铛中穿梭填满了四人座的空缺。
“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
燕书禾看着林艾杯中咖啡就要见底才不得不先开口,侧向看去林艾坐的位置像是故意和她隔开保持的安全距离,刚染完的栗色和用心整理过的长发时不时落在她的视线中因为开门的风飞舞。
“之前你不也想去国外,所以我就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可以。”
当时向林艾提起去申请国外学校offer还是因为想要毕业之后就离林艾远远的,可是第一个否定这个想法的就是她,现在又搬出来说道想来是没这么简单。
想到之前这样的提议而吵了一架她闷哼一声表示不满:
“林女士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义,是为了让我有一个更好的由头空降你们公司呢还是准备就让我待在外面不回来好让你落个亲近。”
这些在吵架时被搬上台面的原因或许就是这样在每个为她紧闭窗帘而随日落而黑的房间里不断发酵。
她欠燕书禾的道歉不只这次。
林艾这才多给了她一个眼神转而落在燕书禾那杯只剩下半只柠檬的透明杯子:
“两个里面你想选哪个都可以。”
“都不要。”
她实在是不明白林艾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反感她创立自己的品牌,难得不是这样和别人介绍起来更有面子。
燕书禾紧攥着那根黑吸管,吸收着周围环境一切嘈杂凌乱的声音,
“我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品牌,就代表我自己的。”
自认为说出的态度还算平和可或许这就是林艾情绪的导火索,在燕览还在时的好脾气在此时一消而散忍不住地沉下嗓子:
“燕书禾,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做一个品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行情比以前更下滑,你还想用几个十年去完成你所说一个品牌的创立。”
她叹着气敲着桌子,也碍于餐厅不断接踵而至的客人而收敛了动作,
“你为什么就这么不肯到我手底下来,就这么委屈你吗?”
尽管她也注意到在说话时林艾控制不住露出沮丧的表情,但大多都被她无名而上的怒火掩盖。燕书禾算是听懂了这些年林艾总是在这件事上看不惯她的原因。
“是啊,在你手下我只能拿着始终不能被完美的方案一直改到几位前辈觉得满意为止,确实觉得自己满身才华无处安放,可以了吗?”
或许是觉得她和别的有些人一样心高气傲吧。
前面半句话不假对于后面半句话,只是她说来和林艾打成平手谁也不饶谁的利器。
燕书禾搅动着吸管触碰到杯底暖暖的、软软的茶冻,是整个杯子里最不可忽视的也是被保护得最好的。
“妈,让我试试吧。”
唇尖触碰着茶冻搅散开为舌尖传来丝丝甜味伴着茶香,她才缓缓开口。
每次和林艾吵架无非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松开线的风筝没准能飞得更远。”
她认真地对上林艾因为她突然好脾气看来疑惑不解的眼神和最后在听完整句话逃避举起已经只剩下咖啡底的杯子递到嘴边,那句回答说得很随意:
“随你。”
也当是林艾妥协却不愿完全低头的表达方式。
“还有希望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她缓缓地说出仿佛这些昨天还历历在目的伤害都已经忘之脑后,
“这个品牌不只有我还有很多和我一起付出心血的小伙伴们,如果是之前的你,肯定也不会希望他们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么久的期许落空。”
燕书禾看着林艾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考,她知道这句话对林艾很有意义。这其实也是听外婆说,当年林艾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费尽心思才有现在她看见光鲜亮丽地站在她面前。
她看见林艾拿起放在窗边的小包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
就在她将要离开桌子转身时回头向着燕书禾微笑了一下,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在这里有卡,等下发给你。”
“好。”
希望像这样的事情之后不会再发生了。
想着燕书禾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起身翻看手机时看见了锁屏上显示的未接电话和消息:
【我先回去了不用来医院找我】
消息最后面显示的灰色时间已经停在快半小时之前,燕书禾后知后觉地回电话回去,却在起身出门的路上一直没接通这个电话。
她有些担心地挂下电话,在茶餐厅出来路过的街上买了热乎的白菜粥,再翻出聊天记录里最开始打车时发来的定位地址叫了车,在坐上车后缓缓向输入框里打入了消息:
【打车截图.jpg】
【请小赵老师守护我的安全】
在关上手机黑色的屏幕里她看见自己坏笑的脸。
他也没说不能去家里找他。
-
赵弋峥给的定位并不很准确,下车的时候周围都是居民区临街的几条大街边开着行色不同的住宅区。站在街道丛里燕书禾才后知后觉发现,即使知道赵弋峥家的门牌号她也不能在这么多楼幢里面找到目标地。
站在岔路口,她举起手机看着手机锁屏许久。
她应该打扰他吗,现在。
在将要下定决心按出电话键的时候:
“燕书禾。”
她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就这样从身前的巷子里传出来,在行色走出走进的居民里,她还是这样第一眼就看见站在楼层下面向她招手,即使戴着口罩也丝毫遮盖不住他散发魅力的脸蛋。
燕书禾先一步走上去免得赵弋峥再过来,看他随便裹住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外套,她忍不住伸手到他的袖子里面逗他玩:
“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不是有人说要小赵老师守护安全吗?”
和她开着玩笑的时候,燕书禾还听见他时不时传来两声间隔咳嗽的声音,手上如愿地得到了他反握过来手的温暖,
“说我不好好穿衣服,可是现在握在我手里的这只手比我的还凉。”
他说着就要将燕书禾的手护到脸边轻轻贴了上去,撒娇地顺势将手在手心里保护得更紧些,传递着他仅有的一点温暖。
那支手传递着彼此心情的手相互交叠着,而被包裹的燕书禾倒是这样从他的手心挣扎出来反来用手包裹住他的手:
“这样才对。”
她狡黠的眼睛跌撞着进入他温暖的臂弯里,
“今天我来照顾你。”
“好,”
却听见赵弋峥带着笑着说,那声音却像是磨着燕书禾的耳朵,
“看来某些人还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去休息。”
“嗯?”
在被他全全圈住的视线里面燕书禾无处可躲,老旧水泥地上磕绊翘脚的路边石子时而传来街道尽头那边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伴着耳边他不均的呼吸声音。
她仰起头用右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轻碰向下他低垂的额头却分不开两人不自觉靠近的距离,故意不回答赵弋峥丢来的话题:
“还好烫,要好好休息。”
那双带着生病有些疲惫但是依旧亮闪闪的眼睛就在咫尺。
“好。”
他难得败下阵来只是答应下并没有开口说别的,而是牵着那只原先就已经牢牢禁锢在手中无法逃脱的小手往他身后的楼走。
走上有些褪色的楼梯和手边的把手,燕书禾走在他身后矮下一层的地方,看在眼前微微因风扬起的一角和拉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轻轻调皮地晃动着他的手:
“你是租在这里住吗?”
巷子里面都是里面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繁华城市里面难得平淡欢乐的角隅。
“没有。”
隔着口罩传来的声音不清不楚,
“家里有人在这里边的老房子。原来是和家里一个哥哥一起住的,但是最近他去实习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了,所以不用担心。”
而他也总是很清楚在燕书禾说半分保留半分的话语背后藏着的那一分意思。
在绕着狭小的走道一直到三楼鞋架上摆着两小盆兰花的铜栏门前,赵弋峥引导着她停下:
“在这。”
那扇铜门上正挂着被圈圈点点勾画的日历翻到了今天的日子。
他转身输入密码打开门走进去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偏小的深蓝色拖鞋,拉着她进门正好看见她手上提着的带子:
“粥铺?给我带的?”
燕书禾点头答应下,她将提着粥递去给赵弋峥空出来的手抱了抱他,傲娇地说着:
“怎么样还算感动吗?”
“嗯,很感动。”
他将粥捧在手里,轻轻回抱了燕书禾一下,很快又听见怀里的小女孩又低低地开口:
“所以说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
他可能也想到为什么最近她总是突如其来地向他直白地吐露着心思,即使进来的是他熟悉的地方但后来的每一步都是她着急主动照顾他时刻关心着他的体温。
在窗帘因为要休息褪下的最后一点屋内的色彩的时候,赵弋峥实在不忍拉住了她的手隔着一直戴着的蓝色口罩在她额头落下:
“等我睡醒,我们可以有更多时间聊聊。”
关于现在的以前的或许还有未来的。
她探索着摸上他的额头只能感受到自己手心不断发热的温度:
“好。”
她也有很多时间等着他们今天以后每天都可以多聊一点关于他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