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烂尾楼里,除了悄无声息的风声,就只剩孔思怡无休止的辱骂以及拳头击打头部的沉闷声。
忽的,早已没有反抗意识的夏浅尘猛然翻身,反扑,孔思怡重重的撞到水泥地上,背部痛感开始蔓延。
没有给所有人反应时间,夏浅尘的手臂擒住孔思怡的脖子,掌握压制位置。后又秒抬腿,在呼吸间她的膝盖狠狠的落在了孔思怡的小腹上。
这一串动作发生在十秒之内,却几乎耗干了夏浅尘全部力气。她在给孔思怡几记狠力后索性趴在她身上,喘着粗重的呼吸,在孔思怡耳边懒懒地笑:“你喜欢苏瑭宁啊。”
“滚!”孔思怡嘶吼。恼羞成怒地拨开压在身上的夏浅尘,向一侧翻转,捂着肚子呻吟。
夏浅尘平躺在地上,房顶是钢筋水泥。
“废物!连中了两枪你都压不住她,还和她抢男人!”焦酒又嫌弃地看了眼蹲在墙角发抖的林琳:“都他妈的废物!!”
她向前走,举起手枪,对夏浅尘告别:“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必须要承认,焦酒有点欣赏这个女人,够狠!够不要命!
“不会。”夏浅尘眨眼,对着房顶说:“我们不一样。”
焦酒冷笑:“那你不要怪我了,要怪就怪苏瑭宁把我逼上死路。”
“把你逼上绝路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她纠正。
“嘴真硬,不过命就不太硬!!”食指扣在扳机上,焦酒要杀了她。
就在摁动扳机的一刹那,远处渐近的声响使焦酒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警惕的靠到窗边勘察。
有车。
在确定有人靠近这栋大楼的一瞬间,焦酒立刻调整计划,向孔思怡俩人说:“有人来了。”
闻言,林琳紧绷的精神被车声彻底击垮,她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害怕地说:“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不能被人看见!”
被她的哭闹搞得烦躁,焦酒皱眉,胸口微微起伏:“不能开枪了,枪声会把人引过来。”
她快步走到陈达西那里,架起他蹒跚地向外走,边走边命令:“我带他走,你们俩把柴油倒在木材上,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林琳彻底懵了。
孔思怡艰难撑起身子,侧头瞥见夏浅尘半阖眼镇静地看着自己,脸色比平时更白,血从肩膀下渗出来,她想,你就这么死了吧。
“快啊!”在楼梯拐角处焦酒停了下来,呵斥道。
孔思怡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点,站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木材闭着眼往夏浅尘身旁扔,再淋柴油。
她的动作节奏很快,快到仿佛这不是她第一次做,但她的动作又很机械,那么没有感情,喜悲不明。
她一步一步将夏浅尘包围在淋满柴油的木材堆。
点火,头也不回的离开。
孔思怡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夏浅尘,她想自己还是怕的,她怕夏浅尘用“你个杀人凶手”的眼神看她。
被遗忘的林琳见状,早已被吓得失了声,她跳起来,穿过火苗向外跑,经过夏浅尘的时候,腿软,就这么跪在了她身侧,对上了她的直视。
她和她四目相对。
夏浅尘是从所未有的脆弱,意识到眼前的人会在今夜死去,林琳瞳孔皱缩。
下一秒,少女的轻咳声唤醒了她的理智,那一刻,生与死在她脑海中撕扯。她甚至回忆起了大一那年,她在门外亲眼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对自己的舍友性骚扰,夏浅尘一忍再忍。
秦海得寸进尺,在他的世界里这个叫做欲拒还迎,毕竟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她对他说:“想死?”
秦海不怀好意地说:“想死在你身上啊。”
夏浅尘当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冷哼一声:“林琳男朋友?”
“分手吧。”
秦海眼里冒光,笑得猥琐:“分手了,你帮我解决需求吗。嗯?”
“这个帮不了,我倒是可以帮你在学校出名。”
说完,夏浅尘直接一个侧踢将秦海扫到地上。
当时林琳只听得见夏浅尘让秦海与自己分手,到如今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想法,夏浅尘是不是在帮自己,帮自己脱离这个并不好,可能会伤害自己的男孩子。
她害怕地跑了。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熊熊烈火烧的肆无忌惮,伴随着浓浓黑烟,大厦的墙壁摇摇晃晃,赤红的火焰向上冲,染红了天。
叮——
手术中
苏瑭宁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手肘搭在膝盖上,低头沉思。
手术室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他不敢想,如果他没有在意夏浅尘今天的不自然,如果她没有开走自己的车,如果他没出去寻她,如果没能及时追踪到车的位置,如果他没有赶上……
苏瑭宁右手盖住双眼揉了一把。
稍微冷静下来,靠上椅背,头撑在墙上,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夏浅尘中了枪伤,城北90天运大厦,帮我查下。”
他抬手将头发向后捋,短暂闭眼后深吸一口气,等到再睁眼时,眸里尽是薄凉:“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想起夏浅尘临走接的电话,他补充道:“顺着陈达西查,和他有关。”
“还有,蒋秦,也查。”
收起电话,医院走廊也趋于平静,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苏瑭宁的脑海中开始无数次回放冲进火海他见到的画面。
夏浅尘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地上的血就好像她的生命一样即将消失殆尽。苏瑭宁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心脏停顿,以前他以为机车飞速肾上腺素飙升的振动感已经是极限了,但今天他才懂得真正的悔恨,绝望。
人们往往在失去中才学会成长和思考。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真想,什么是爱情。
他和夏浅尘吗?
是爱情吗?
男女互相吸引的本质大抵离不开性。可抛开性呢。
生活需求、精神需求。
他无法判断他和夏浅尘在精神和生活上是否契合,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谈过,判断的基础是了解,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讨论过各自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苏瑭宁垂头,不停地旋转指间的戒指,像落败的雄鹰。一夜间他的骄傲碎了一地。
宁贝清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的椅子已经空了。
在返回前台的路上,在一个拐角尽头,她脚步一顿,玻璃室外贴了大大的蓝字,吸烟区。
玻璃室内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抽烟,在那个角度宁贝清只能看见苏瑭宁磕在玻璃上的后脑勺以及他垂在一旁掐着香烟的手。
一步步走进,还有散落在一旁的烟头。
苏瑭宁抽烟但没瘾,他很懂克制,除了在创作时没有灵感他会多续几根,平时他都会点到为止。
宁贝清和苏瑭宁从小玩到大,学业、社交、玩乐、爱好,他都游刃有余,人生顺到没有任何阻碍。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落败俩字。
“还好吗?”
“没事,医生说没开在要害处,住院观察几天。”
“我是说你。”
苏瑭宁情绪迟迟没有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能有什么事。”
“一般没事的时候你都会直接说滚,有事的时候你会说没事。”宁贝清歪头看他。
她的视线直达苏瑭宁心底,那种内心的挣扎有种被偷窥感,让苏瑭宁很不自在,他抬手挡住她的眼睛。
宁贝清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苏瑭宁一夜未眠,陆晨也是。
接到苏瑭宁的电话,陆晨就着手调查,他把能走的关系能问的门道全都溜了一圈,凌晨四点,前因后果摆在了苏瑭宁面前。
冬季夜短,凌晨四点黑夜已经褪色。
苏瑭宁坐在夏浅尘的床前,双手环胸,仿佛黑夜中蛰伏的狮子,安静、敏锐、危险。
夏浅尘做了个梦,梦里一只火做的手不停追着她,她则不停地跑不停的跑,就在火苗指尖即将掐住肩膀的时候,天上下了雪,火手逼退。
火的旋涡逐渐将她扯回现实,四周很安静,起初哪怕意识回笼,夏浅尘也没有睁开眼。
并不柔软的床垫,布料粗糙的病号服,鼻尖萦绕的淡淡消毒水味儿。
她对这一切很习惯,右肩膀的刺痛也在提醒她,这次是枪伤,不是夏宗的鞭子或者刀子。但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孤零零的躺在医院。
皱着眉,夏浅尘渐渐睁眼,失焦的视线对准天花板,好一会儿,她甚至没有发现旁边坐了一个人。
那是什么眼神,苏瑭宁后来想了好久,麻木、绝望、枯萎。
明明是用在将死之人身上的形容词,那一刻却和夏浅尘无比贴合。
“愣什么呢。”
像是没有预料到幽暗的房间内居然还有人,也大抵是伤口的疼痛使得她的反应变得迟缓,苏瑭宁说完话之后,很久很久夏浅尘都没有回他,只是将眼球转向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医院醒来有人坐在床边。
他还是穿着那件衣服,不过米色外套上沾了显眼的红。哪怕脸上蹭的灰头土脸,面部线条还是依旧干净利落,只不过现在眉眼冷峭,看起来很冷很凶。
苏瑭宁咬着牙,问她:“现在知道装死了?自己去90大厦的时候不是挺**的。”
最终还是苏瑭宁踢了脚床腿,夏浅尘才真正的清醒。
她阖眼,情绪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你走吧。”
苏瑭宁靠着椅背,听完这是扯唇笑了下,他探身捏住夏浅尘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你的命,老子救的。”
“那你再把我送回去。”
“……”
苏瑭宁笑。
笑着笑着,苏瑭宁敛起嘴角,就这么看着她:“夏浅尘,你的心里藏了多少事。”
夏浅尘倒扣在床单上的手指向下压。
他的深情眼本就深情,如今眸中分明带着十分情绪,夏浅尘同他对视,逐渐迷失在他的瞳孔中。
这个时候她又记起焦酒说的。
南亚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那会儿他们也才刚认识睡过几次而已。他是什么时候规划报复焦酒的,是因为她吗。
“你呢。”
“你藏了多少事。”
苏瑭宁被她的反问气到:“老实点,说你呢!”
“你想听什么。”
“今晚,还有那晚。”
明明苏瑭宁说的全是代词,但夏浅尘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他想知道今晚为什么自己当着他面扯谎孤身去90大厦,他想知道为什么秋川山那天自己要和他断了,他还想知道她的所有过去。
“我没什么说的。”
“夏浅尘,机会我只给一次。”
看着眼前恶狠狠的男人,明明是谴责的语气但在她听来暖烘烘,胸腔中有一抹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吻我。”她说的认真:“就现在。”
苏瑭宁眯眼,冷讽:“你当我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夏浅尘满脸倔强,直接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去勾他的脖颈。
苏瑭宁反应快,身体直接后撤,退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睨她,没让她刚才的动作得逞。
夏浅尘仰起头,眉头皱着。
不知怎么,苏瑭宁在这张五官都快皱到一起的脸上看到了委屈两个字。
什么时候她这么脆弱了,难道是我欺负狠了。
当苏瑭宁在反思自己刚才的措辞和语气的时候听到‘嗒’的一声。
看向声源。
夏浅尘已经解开皮带,在低头拉他的裤子拉链。
见状,苏瑭宁太阳穴突突的,抓住她的手,警告:“别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