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晴好,阳光温柔洒在庭院铺出一片金黄。
魏昭君黎明即起,精心梳妆试衣打扮,待到早朝时分便遣人去请雪霁。她算好时间亲自烹茶,轻雾袅袅茶香四溢之际,雪霁尚未到,齐长宁却提前结束早朝,来至昭阳殿。
意外吗?意料之中。
魏昭君低头自嘲一笑,抬脸换作惊喜笑容,在齐长宁步入庭院时起身相迎:“妾不知陛下今日会来,已遣人去邀义妹品茗。”
“无妨。”齐长宁若无其事,在魏昭君对面落座:“朕坐坐就走。”
魏昭君奉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汤,笑道:“陛下赦免杨氏死罪,又封杨槃为美人,平息了世家猜疑,现在各世家争抢着要送族女入宫,已有不少人求到妾这里。”
“齐都暗中流言,皆传朕矫诏上位。”齐长宁接过茶汤浅饮一口,淡淡道:“与世家联姻稳固局势,总好过让齐都血流成河。” 顿了顿,齐长宁看向魏昭君:“贵女都是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你要好好教导她们。”
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是不配与齐长宁比肩而立的。
魏昭君从齐长宁的话语中得到莫大鼓舞,恭声道:“妾会竭尽全力打理后宫,不负陛下期望。”
“这么多年,你的辛劳朕都记得。”齐长宁温声道:“宫中事比府中事更繁难,别太劳累。”
帝王的体贴如冬日阳光,温度浅暖但无所不包,是难得的相知。
心如浸泡在温泉中一样,暖洋洋又有些脱力,魏昭君想:这样很好,足够好,和年轻时激烈炽热的迷醉不同,细水长流的感情更持久,能够在齐长宁心中保持特别的位置一直到老,已经很好很好。
魏昭君看向对面,阳光透窗而至打在齐长宁身上,他垂眸饮茶俊美无俦,比初见时更添成熟魅力,仿佛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全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
握有天下的光芒。
魏昭君清楚知道齐长宁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子,注定要与人分享,胸中被翻滚的不明情绪充塞,甜蜜中带着苦楚,令她几乎流下泪来。
齐长宁抬眸望来,目露关切:“怎么了?”
“没什么。”魏昭君微阖双目忍住泪意,抬手轻轻抚过一丝不乱的鬓发,笑道:“妾观陛下帝宇嶷然,又想起即将入宫的小女孩们个个才华出众貌美如花,妾知道陛下待妾之厚意,但还是免不了醋意横生呢。”
魏昭君随口玩笑掩饰情绪,然而齐长宁听后却面色一肃,放下茶盏,走至魏昭君身前看向她的眼睛,正色道:“昭君,朕与你夫妻多年早已异体同心,你是朕最信任的人,那些世家女不可同日而语,你不用吃她们的醋。”
魏昭君眼中热意再也忍耐不住,像小女孩一样扎进齐长宁怀中不肯抬头:“妾信陛下,妾知道不用吃醋……但妾管不住自己。自十二年前妾初见陛下那刻起,妾便管不住自己了,妾心悦陛下只想独占陛下,十余年来宁可落一个妒妇的声名,也不愿为夫君纳侧夫人进门。”
齐长宁不说话,怜惜地轻抚魏昭君秀发,魏昭君自知失态,很快收敛情绪道:“妾现在想通了,大齐千秋基业系于陛下一身,后宫充盈乃君王之责,妾绝不可作小儿女态,学那些市井小民一夫一妇厮混终身。”
齐长宁长眉微皱,眸中泛起一丝涟漪,显是被魏昭君的话触动。
“有陛下在,妾心中已无不安。”魏昭君看着齐长宁,清晰流畅的下颌往上是俊雅深邃的轮廓,唇形分明,隆准眉长,修眸如星,她的陛下没谁比得上。魏昭君情真意切道:“妾不再胡思乱想。”
“昭君,”齐长宁忽然道:“后宫夫人众多……你会不会因此嫌恶朕?”
陛下竟担心自己嫌他?魏昭君忽然福至心灵——齐长宁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雪霁。
他担心雪霁因后宫女子众多而嫌恶他。
“世上怎会有女子嫌恶陛下?尊贵如耆善大居次,宁愿屈居于臣妾之下,也想嫁给陛下。”魏昭君立刻恨起雪霁,恨这小女孩有目无珠,不识齐长宁的情意,激烈反驳道:“只有为陛下吃醋的女子,绝无嫌恶陛下的女子!”
一口气说完,魏昭君的胸膛起伏明显,齐长宁却沉默无言,殿内陷入奇特的寂静。
“参见陛下,参见魏夫人。”派去邀约雪霁的人返回,匍匐在殿外回禀:“雪霁姑娘谢魏夫人相邀,但她今日不能前来昭阳殿。雪霁姑娘的兄长归来,她要与兄长相聚。”
乔渊一路行来,风尘仆仆盖不住眼中的光,越接近雪霁所居步伐越急促。
雪霁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眼看到熟悉身影:“乔大哥!”抛下正在缝制的冬衣,雪霁飞奔向乔渊。
见雪霁连外裳都没披就跑了出来,乔渊一边迎上去一边念叨:“穿得太单……”“薄”字尚未出口,柔软纤细的少女已经扑进怀中。
“我不冷!”雪霁环抱着乔渊的腰,仰起脸,笑容绽放如花:“我好开心!”
那些念叨全部堵在喉中,乔渊一把握住雪霁纤细的腰肢,在小小的惊呼声中举起雪霁连连转圈:“我也开心!”
双脚离地,连续的旋转让雪霁感觉不到跛足,小小惊呼转作笑声,仿佛又变成一只飞翔的快乐小鸟,健康自由,心爱之人就在身边。
转过几圈停下,乔渊放雪霁至平视高度,两人目光交汇呼吸可闻,无需言语,在彼此眼中只看到自己的身影。
“雪霁,我回来了。”看着雪霁如深山湖泊般美丽的眼睛,乔渊低声重复:“我回来了。”
两人之前也曾分离,远比这次小别更长久,但这是两人定下终身后的第一次别后重逢,缱绻缠绵不能自已。
雪霁凝视乔渊少顷,伸臂环住他的颈项,浅笑盈盈:“乔大哥,乔大哥,乔大哥……”一声比一声更加欢喜甜蜜。
乔渊放下雪霁,展开披风将她包裹在内:“别冻着。”想了想,低头在雪霁的鼻尖点了一下:“现在没外人,叫‘南大哥’听听。”
披风之内,雪霁被身体火热的乔渊紧紧搂着,身体迅速升温,微笑唤道:“南大哥。”
“南大哥这次回来得匆忙,没带礼物。”乔渊道:“想来想去勉强有一样,不许嫌弃。”
“不嫌弃,乔大哥送什么我都喜欢。”雪霁眼中泛着潋滟水光,菱唇含笑:“我也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乔大哥,但现在还不行,还没做完。”
“闭上眼睛。”乔渊道:“我送你。”
雪霁乖乖闭上眼睛,额上却被弹了一下。
“南大哥教你不要盲信他人。”乔渊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是不是好礼物?”
一双妙目瞪大,雪霁菱唇微张看着乔渊,很快,惊愕褪去,雪霁摆出泼辣模样,叉腰佯怒:“南乔木,你,你……”“你”了好几次都没想到骂什么,雪霁努力想要保持泼辣模样却忍不住嘴角上扬,放下手笑道:“不行,乔大哥,我骂不了你,只能被你欺负啦。”
“闭上眼睛。”乔渊道:“乔大哥这回不骗你。”
雪霁毫无犹豫,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缱绻绸缪的吻落在额头上,乔渊的声音温柔极了:“雪霁,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南大哥把自己送给你,嫌弃也要收下。”
轻轻一吻,如春雷震动心湖。
雪霁张开眼睛望向乔渊,乔渊下颌坚毅,脸部轮廓分明,肩膀宽阔胸膛厚实,眉宇间坚不可摧,沉稳老成的青年早已成长为英武勇毅的战将,然而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悄然出现在因风吹日晒而粗糙的脸颊上。
在乔渊沉稳老成、英武勇毅的外壳下,雪霁窥到一丝害羞窘迫。
深吸一口气,雪霁强自压下心动与喜悦,换过话题:“乔大哥,此去接手亲卫,可还顺利?”
“与齐恪做过几场,不打不相识。”乔渊又将披风给雪霁裹得更严实些:“那家伙不愧是军主之子,骁勇有谋决断犀利,就是嘴硬……这里风大,我们进去说。”
乔渊搂着雪霁向室内走去,边走边道:“上有明君如军主,下有同袍如齐恪,乃我之大幸,必能建功立业一偿心愿。”
两人才坐下,外面远远传来模糊的声音:“小雀儿,我来了。”
“乔大哥,先避避。”雪霁站起,道:“来的是齐恪母亲赵夫人,我托她查阿父阿母下落,若你在场,我怕赵夫人难以畅所欲言……赵夫人脾气有些大,说不准对什么不满意。”
此事重大,任何可能阻碍的因素都当避免。乔渊点头:“我避在屏风后。”
雪霁看着乔渊高大身影走向屋内一角的屏风后,转身深吸一口气,迎向室外:“赵夫人。”
赵姬大步入内,却见她风尘仆仆,满脸红疹。
雪霁问道:“赵夫人起疹子了?要不要请太医诊治?”
“还不是为了你,小雀儿,为了给你查消息,老娘奔波出一脸风疹,连舌头上都起满疹子,受罪死了。”大剌剌坐下,赵姬说起话来含含混混,毫不讲究地端起几上茶盏灌了下去:“先给你说消息,等等再请太医。小雀儿,看在老娘劳心劳力的份上,以后你得的资财,得分老娘一半。”
“自是应当。”雪霁奉上新茶:“有劳赵夫人。”
“痛快。”赵姬将茶汤一饮而尽:“不废话了,你的父母很可能在南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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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父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