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秩序 第2章 第 2 章

辜煜文确认辜雪身上没沾上一丁点狗屎之后，才把她请上自己的副驾。

辜雪从包里翻出一个藕色的巴拉克拉法针织帽套在头上，拿出一个牛皮活页本，用丙烯马克笔开始涂涂画画。她觉得人在气头上的表达最准确贴切，她必须记录下来。

“忽略我，你们聊你们的。”她很体贴地知会两位男士。

施嘉祈觉得她有些神神叨叨。会随身带一大堆花里胡哨文具的人多半是艺术从业者，辜煜文也没多介绍，只说她现在在进口奶粉公司做品宣工作。

“你戴帽子不热吗？”他出于好奇问。

“给我的脑子增温。”

“你的脑袋很冷吗？”

“脑袋不冷，但脑神经是凉的。”

“……”

辜煜文对妹妹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见怪不怪，放了首英文老歌，跟施嘉祈闲扯起车企新闻，谁都没再把注意力放到“神婆”身上。

听见施嘉祈说他们公司预计将全球裁员6000人，辜雪适时地插话进来，“你们核心设计人员也裁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设计师？”辜煜文没怎么跟辜雪提过施嘉祈。

辜雪点了点太阳穴，“脑子热了，记起来了。”

辜静文在国产新能源公司做财务工作，是施嘉祈所在的博格智能的甲方，她偶然提过一嘴这位老同学，说他是车企的前瞻策略设计师。辜雪当时记下了。

辜煜文纠正辜雪的称呼，“他跟我和静文是同班同学，也大你四岁，你得叫他哥或者学长。”

“叫什么都行。”施嘉祈无所谓地说，昵一眼辜雪手里的鬼画符，“嗬，你这是下咒呢。”

“是呢哥。”辜雪刻意夹了下。

施嘉祈蹙眉轻笑，“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我看行。”这句不夹了。她是真讨厌对没有血缘关系之外的男人哥来哥去的。

三人吃施嘉祈推荐的小馆子，在本地一所很出名的小学后街。吊炉烤肉、各种泡菜腌菜和蘸酱菜上桌，整个一个东北饮食文化大融合。辜雪看见碗碟花纹，想起这是前段时间上过央视美食纪录片的小店，可惜这部纪录片没火。又一眼相中老板腌菜的坛子，盯着看了老半天。

施嘉祈给辜雪卷了三份不同口味的肉，传统辣酱、梅子酱的和椒盐的。

“你有女朋友吗？”辜雪先吃辣酱的，一口下去露出满足的眼神。

施嘉祈瞧她按着头发吃得谨慎，找服务员讨了个皮筋递过去。

辜雪三下五除二把头发捆在脑后，吸了吸被辣酱辣出来的鼻涕泡，“有吗？”会吃会玩会照顾女孩，多半感情经验丰富。

“生撩啊。”辜煜文用筷尾敲了下妹妹的手背。

“我可不跟你抢男人。”辜雪笑道。

施嘉祈又给辜雪卷了个薄荷牛肉馅的，“我跟你哥都是孤家寡人。”

又叙了几句旧，两人加了微信。辜雪的微信昵称叫罗大雪，头像是菲比的凶相。

“大姐待会儿也来。”辜雪冷不丁冒出这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抗拒这个事实。

“怎么了？”

辜煜文下意识拍了下施嘉祈的肩膀，大有一种安抚的意味，“不怎么，就是你下次拉陪客之前能不能问问做东的人的意见？”

辜雪耸肩：“今天我做东啊。”切一声，这两个男人真奇怪，就好像他们跟静文不熟似的。莫非施嘉祈跟她大姐有仇？

“行，你买单。”辜煜文本意是自己请客，毕竟施嘉祈是被他给硬拖出来的。

“你们三个上高中的时候谁成绩最好？”辜雪很快跳到下一题，这话她问的是施嘉祈。

施嘉祈说是辜静文。

“他们俩轮流登顶，我最差。记得那会儿你总跟静文斗嘴，一点小事都能呛起来，就跟上辈子有仇似的。”辜煜文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可说不过她。”施嘉祈觉得辜静文的嘴大概从十六岁开始就每天固定淬毒一次。他发誓每次吵架都不是他先撩起战火的。

难道这家伙喜欢过静文？可是他跟这对双胞胎这么熟，应该早就知道静文从小就不爱男人吧。

辜静文看见辜雪发来的吃饭地址，犹豫了十秒钟，想着还是跟施嘉祈见一面吧。她那个粘人精弟弟好不容易跟他的好基友重修旧好，往后大家一起吃喝的机会怕是有很多，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女朋友Bonnie也鼓励她来赴约。

辜雪是几人中唯一不知道内情的人。

Bonnie在跟辜静文交往前，跟施嘉祈做过三年同事，暧昧过很短的一阵子，两人还未有实质性进展，Bonnie就在一次很偶然的商务局上被辜静文迷倒。

施嘉祈一开始就了解她多元的性向，从不避讳自己的猎奇心理，也并不打算往恋爱方向发展。后来得知被老同学辜静文挖了墙角之后，在荒谬中膈应了几天，之后很快也就释怀了。

可是上个月，Bonnie跟辜静文忽然找到他，说她们俩深思熟虑了整整一个月，考察了十多个优质男性后，一致选中他，协助她们完成一个造人计划——她们俩要生一个baby组成三口之家，想让他慷慨地贡献一颗精子。

“嘉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恐怕没有比我跟Bonnie更了解你的女人了吧。谁让你基因出众、双商过人、情绪稳定、人品又好……除了你，我们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施嘉祈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他很平静，非常平静，眼神幽幽，语气悠悠：“没问题，但我绝不考虑以医学手段借种，你们俩谁出卵子谁怀孕，谁就这周末来我家找我办事。”

辜静文显些将面前的冰美式泼过去，Bonnie按住她的手将她拖走。三人自此断了联络。

之后辜煜文就登场重回施嘉祈的朋友圈，两人复合的第一次对话是辜煜文大骂辜静文真不是个东西。

辜静文言简意赅讲此事传达给辜雪，以防她待会儿提到Bonnie说错话。辜雪在震惊中看完消息，手一伸，慌乱地喝下手边辜煜文的啤酒。

辜煜文：“你不是说不喝酒的嘛。”

“我渴。”辜雪干脆把一整杯喝完。

“你哪里渴？”她明明一直在喝饮料，施嘉祈怀疑她又神婆上身。

“我饥渴。”

“……”

辜雪给辜煜文发了个红包，说是明天洗车的钱。因为本来三人说好，她不喝酒晚上当司机，现在的情况需要叫代驾。辜煜文是超级洁癖，从小在家拉屎要把衣服全部脱掉，拉完必须洗澡的那种，代驾开完他的车，他明天必定要去洗车。

“这么大方，拿到分手费了？”辜煜文调侃辜雪，又说自己可以蹭施嘉祈的洗车卡，顺便精洗一下。

“你跟伊伊分手时给了人家多少分手费？说出来我参考一下。”辜雪笑着起身去找老板买她相中的腌菜坛子。

辜煜文被怼的心梗，“你买这东西干嘛，这玩意儿你自己都能烧。”

“我可烧不出来这么有味道的东西。”

辜煜文对施嘉祈说，辜雪是个爱玩泥巴的斜杠青年，要不是爸妈和她的嫖虫男友拦着，她早搬去景德镇定居了。

“陶土艺术家？你们家总算有人继承你爷爷的衣钵了。”

“艺术家谈不上，她就是爱玩……”

“你们很讨厌她男朋友吗？”施嘉祈随口问。他觉得“嫖虫”这个词有点意思。

“相反，我们全家都很喜欢那小子。但是吧，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辜静文一进饭馆就看见辜雪在对老板软磨硬泡。老板说不是钱的事，是坛子越久泡菜味道越好，他舍不得割爱。

辜雪说她就是爱这股腐朽的香气，话音未落，辜静文转了五百给老板，“我妹脑子不太好，您要是不卖给她，她今天晚上肯定就不走了。”

“我回头烧个更漂亮的还给您哈。”辜雪抱着空坛就走。

“行吧行吧，这五百我就当你们充值啦，坛子送你了姑娘。”老板又碎碎念，“见过喜欢吃泡菜的，没见过这么喜欢泡菜坛的。”

“嘿哟，还真被你给买回来了。”辜煜文看见辜静文跟在辜雪后头，自觉让了个位置出来，把空位和施嘉祈隔开。

“我送她的分手礼物。”辜静文落座，淡定冲施嘉祈笑笑：“好久不见啊嘉祈，你怎么又变帅了。”

施嘉祈客气地微笑，用商务局的表情回应辜静文的热络。

辜雪安静干饭，默默观察。施嘉祈没有出于绅士给大姐卷肉，看来还在记仇。

“我跟Bonnie打算养一只猫和一只狗，就不折腾生孩子的事了。不管怎么样，嘉祈，我们都谢谢你当初愿意帮我们。”

辜雪心里噗嗤一声，他帮她们什么了？大姐说话真损！

施嘉祈举杯，“不客气老同学，你们要是今后还想要，还是可以找我。”

辜煜文差点把酒喷出来。

辜静文依然优雅，热情地给施嘉祈卷了个超辣的牛腰，“那你可得多补补，提前把身子养好。”

施嘉祈当然是一口也不吃。

在门口等代驾的时候，老板放了首《世界的理想》，辜雪顶着红扑扑的脸跟着唱。

“喝多啦？”辜静文摸摸她的脸。

辜雪从包里翻出那个牛皮本，塞进怀里抱着的泡菜坛子里，“糟糕的异性恋在你面前丢人啦。”

“她没事吧？”施嘉祈问辜煜文。

“她比我那会儿强多了。”

“你跟伊伊就再没联系过？”

辜煜文摇头，视线落入远处的夜色。

施嘉祈哂笑，一家子情种。

“我们家大雪很可爱吧。”

“嗯？”

“但你别打她主意。”

“有病吧你！”

过了会儿。

“雪，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

辜静文接过辜雪的手机，删掉了施嘉祈的微信。

世界的理想终结，四人离开小饭馆。

安晋扬当晚就收到辜雪寄来的闪送，一个腌菜的土坛子，打开一股酸臭味道，里面放着他送辜雪的贵重旧物和一本恋爱纪念手册。他最讨厌吃腌制过的东西，各类泡菜酸菜一律在黑名单，还没来得及看那本手册就干呕起来。

辜雪沤烂了这些回忆，而他沤烂他们七年的爱情。

辜雪说，他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她是否曾经出轨过。

一周后，施嘉祈送给辜雪一瓶冥府之路，说这也是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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