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往事 第8章 第 8 章

7.破冰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周日。

娜娜醒来拉开窗帘，打开落地窗，春寒料峭的一月底，她穿单衣在小阳台望了望波河对岸，虽然背阴处的草坪上还有些许积雪，但是大部分地方已经透出了春意。

"哈秋！"她刚站了一小会就打了个喷嚏，赶紧退回到温暖的室内。

灶台上摩卡壶咕嘟着一壶现煮的咖啡，她熟练的将牛奶热了热，做了一杯家庭版卡布奇诺。

披了一件羊毛披肩，她坐在岛台旁的高脚凳上，桌上平铺着几张草稿。

纸张上是姿态各异的他，有戴着橄榄叶桂冠，身披长袍的威严模样，有坐在石头上，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放着头盔的沉思状……

都是从经典神话中提取的元素，娜娜一边整理构图，一边陷入深思，脑海中闪过初见时，他笑着吃曲奇的画面。在山顶的落日夕阳下，他暮然回首盯着她的瞬间。以及里昂的万家灯火前，他的蓝色眼眸深沉的如同静谧的科莫湖。

娜娜使劲摇了摇脑袋，她心想，如果每一份记忆和瞬间都是美好的，为什么不干脆把它记录下来，将它变成作品，作品即是永恒……

她下笔如有神助，草图里的人物逐渐鲜活，个个神采奕奕，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

最后从稿件里选定她最喜欢的五张构图，她决定将这五张刻成版，既是作品，也能成为永伴在她身边的回忆。

*

周三上午，店长乔治大叔如同往常那样收拾着他咖啡bar的酒柜。

娜娜穿着黑色连衣裙，系着白色围裙，从容的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送餐。

"Buongiorno！这是您的咖啡和点心。"她笑容可掬,将餐点送到了靠窗的座位上。

"Grazie！"客人一家三口齐声称谢。

虽然早高峰比较繁忙，但是娜娜嘴上还哼着小曲,心情很好的模样。

回到工作收银台，乔治大叔好奇的问道。

"那个男生很久没来了，你怎么心情还这么好？"他此时正透出一脸的八卦，鼻子红通通的一看就是昨夜宿醉过。

"秘密。"娜娜微微一笑。

"有事发生？分享一下嘛~"大叔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还是用的葡萄酒杯。

"乔治！你能不能不要用高脚杯喝气泡水，它实在是太容易被机器洗碎了！"娜娜边抱怨，边从机器里拿出洗好的杯具。

"别这么小气嘛，cin,cin(干杯)~"乔治大叔朝她举杯眨了眨眼，俏皮的八字胡须带着几分天生的幽默感。

娜娜无奈，手上工作不停，伶俐的把杯具和杯托的水渍擦干。

一些擦好的杯子马上倒扣在咖啡机的顶部，利用蒸汽机的高温烫热。

这样到达客人手中时，咖啡液和杯子都是烫的，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蒸汽萃取的咖啡液，在入口时，其风味不会被温度所影响。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小子不错，跟你挺般配的~"大叔越说越手舞足蹈，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嗓唱美声"哦~L'amore(爱情)~"

"Bella,你需要交往一个当地的男朋友。"乔治开始锲而不舍的对她进行思想工作，各种盘点当地男生的优点，边说边进地窖去拿酒，预备小酌一杯。

没有理会自言自语的乔治大叔，娜娜摇摇头，做完手上的工作，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起身去大厅，收客人离开后留下的空杯。

"铃铃铃……"

有新客人进来了。

"Buongiorno（早上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娜娜头也没抬，还在大厅擦拭桌面。

"Buongiorno，espresso，谢谢~"低沉的嗓音，有些耳熟。

娜娜抬头看到许久未曾出现的少年正定定的站在门口，他稍有些无精打采，眼里还有一丝忧郁。

"好的，稍等。"娜娜当即拿起托盘往工作台走去。

娜娜经过他身边时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多余的碰触。

清洗机器，压咖啡粉，打浓缩，娜娜回到操作台一气呵成的完成萃取工作，最后将杯子摆在岛台上。

他顺势走到了岛台前，两个人陷入短暂的对视。

"很久不见。"他举起杯子，佯装看向街边。

"是。"其实不是，昨晚在街角明明遇见过，娜娜心里说，但是表面纹丝不动。

"最近好吗？"他喝了一口，依旧蹙眉，还是那么酸。

"一切正常。"最近蚀刻板的进展不错，老师也很喜欢她的新创意，在他出现以前，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他顿了顿，"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

"新的演出吗？"娜娜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

"嗯，有关，但也不全是。"他用余光偷偷看着她。

"Buon viaggio,那祝你一切顺利。"娜娜很官方的祝福道。

"……"他张了张口，顿时语塞，他知道娜娜是故意在拿话堵他。

"娜娜！你怎么能这样对客人呢~"这时好事的乔治大叔从地窖探头出来，手里还拎着两瓶酒。

"不好意思，娜娜她向来比较腼腆不会说话~那你是临行前特意来找她告别的？"大叔很眼尖的抓住了重点。

"嗯。"其实他只是在经过广场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的想看一眼她在不在，然后就踏了进来。

"年轻人，喝一杯吗？"乔治大叔打开了一瓶红酒，"来自托斯卡纳的好酒。"他晃了晃瓶身。

娜娜想出声制止。

但是乔治大叔已经拿出两个高脚杯，倒上红酒，把其中一杯摆在他面前，"Prego。"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轻咳了一声，难得的有些腼腆。

"谢谢。"抿了一口，很顺滑的口感，确实是好酒。

"抱歉，我可以借你的员工出去说几句话吗？"他还是拿出勇气低声问道。

"当然~娜娜你听到了吗~"乔治大叔朝她眨了眨眼。

"Si,是……"娜娜没有拒绝。

*

两人没有走的很远，就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公园里很多鸽子，喷泉还没完全冻住，有水流动，还有一些妈妈在陪孩子玩耍。

"娜娜，其实我……"沉吟了一会，他开口道。

"其实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娜娜罕见的主动了一次。

"嗯？……"马可微微侧目。

"那天，我不知道你在里昂所说的喜欢是不是真心话，但是，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我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雪城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太过遥远的未来，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娜娜终于说出口，完全的剖析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她的骨子里始终是个东方人，她不相信西欧人张口闭口l'amore(爱情)的那套。

"朋友？"

"对，amicizia。"娜娜很真挚的看着他。

"为什么？"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l'amore(爱)对我来说，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话，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觉得我们之间谈论爱这个话题，还为时尚早。"娜娜很认真的解释道，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

"嗤……，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娜娜刚刚认真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

"那怎样才算是了解？"他撑起脑袋，靠在椅背上问道。

"例如，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娜娜嘟囔道。

"Marco Orsini，马可·奥尔西尼。"他直勾勾的看着她。

"稍等……"娜娜乖巧的点点头，摘下右手的羊毛手套。

"Piacere(很高兴认识你)，Marco Orsini。"她微笑的伸出手。

"Per amicizia？(为了友谊)"他挑眉。

"Si,per amicizia。(是的，为了友谊)"娜娜笑得像个小太阳。

被她的热情感染，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阳光明媚，好像春天提前到来了一样。

*

［到罗马了，一切顺利。］

娜娜再次收到他的信息，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早安，祝你演出顺利~］娜娜迅速回复，打了几个单词，又觉得太官方，全部删了。

［罗马的天气怎样？］她重新问道。

［基本在十度以上，天很蓝，天气很好。］他的回复也很快。

娜娜抱着手机，有些傻乐的躺在客厅沙发上，自从在公园聊开后，她觉得轻松多了。

［你今天做什么？］他反问。

［插画课。］娜娜答道。

［你呢？］

［练习曲目，表演在后天。］

［选曲是什么，也是肖邦吗？］

［嗯，也是肖邦的舞曲。］

［你好像很喜欢肖邦的曲子？］说完，娜娜起身去做早餐。

［喜欢。］

［为什么？］

将平底锅加热后，娜娜做了个滑蛋。

这次的回复比较慢，在等待过程中，她顺手将两片面包片塞进面包机加热。

又切了几片新鲜的马苏里拉芝士，撒了点橄榄油和黑胡椒粉，滑蛋三明治组合完毕，正准备大快朵颐。

［可能因为小时候学的第一首就是他的作曲。］他回复了。

同时，娜娜拍了一张盘里的三明治给他。

［别忘记吃早饭。］还附了一个鬼脸。

看着屏幕上的鬼脸，他忍不住笑了笑。但是想到一会要去的地方，又严肃起来，他闷声系着领带，换了身浅灰色正装。